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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洗得白白淨淨

  “巧蓉,伺候王爺那個人呢?讓他來給王爺沐浴吧,過會你也扶我去洗漱。”


  吩咐好了婢女,沈忻月就走到裏間親自取寢衣。


  隆重的嫁衣還穿在嬌瘦的身上,霞帔上墜了珍珠的流蘇隨著她的一舉一動還叮叮當當輕唱。


  本就卸下了鳳冠,隻需換了寢衣便可以無物一身輕了。


  當她從衣櫃裏取出寢衣時,心裏還算欣喜。


  這王府窮是窮了一點,卻仍舊是個王府架子,既然是架子,那橫豎木頭還是齊備的。


  床榻、衣櫃、妝台、書架、屏風等等珍稀的花梨木家具一應俱全。


  一看便跟屋外的蕭條不同,內裏還是值點錢的。


  最是不濟之時,賣了也能換不少銀子呢。


  加上那唯一打掃的奴仆即使顧不上別處,也要顧著這翊王殿下居住的主院,屋內雖然昏昏暗暗,卻也不染一塵。


  隻不過她一向敏感,總覺得屋子裏有難聞的味……


  “咳咳……咳咳咳……”


  翊王可真會看準時機,沈忻月剛取了寢衣準備轉身而去,這病秧子便要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怎麽了?不是剛喝了藥?怎的又咳了?”


  不怪沈忻月話問得刁鑽,她也沒經曆過這種病痛不是。


  這藥不是啞藥不是毒藥,哪能喝下去就藥到病除,啞了嗓子或是止了經年積累的咳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沈忻月這麽一問,床榻上坐著的上官宇更是咳成了大風吹過的歪旗子,飄飄搖搖,一推可倒。


  沈忻月見他咳地實在難受,忙放了寢衣過去,想幫他順順氣。


  其實她也不懂具體要如何做,隻是想起有咳疾的老祖母咳嗽時的模樣,手扶著胸口上下揉搓。


  那便依葫蘆畫瓢吧。


  她伸出細嫩又涼透的手掌,直直地放在了上官宇的心口上,隔著他大紅的綢緞寢衣上下撫摸。


  這突然的撫摸一來,上官宇突然一個抖動,怔住一瞬,連咳都忘記了。


  實在是無人如此做過。


  “手有點涼,你將就吧。”


  沈忻月還以為是自己手涼給那病人凍地發抖。


  其實她可不隻手涼,她全身都要在這冰窟窿裏快凍成了千年老冰。


  不過這病人雖然病著,許是自己手太涼,扶上的那胸口竟然挺熱乎的。


  撫摸幾次自個的手竟然還熱了一些。


  沈忻月彎唇笑笑,又替他順了好一會氣,見上官宇沒怎麽咳嗽了,才緩緩收了手。


  “王爺,我讓伺候你的下人等會扶你去沐浴,過會人就來了。”


  既然是翊王,再病得要死不活那也是身份尊貴的王爺。


  先前是看他死活不肯喝藥才怒氣乍現呼了名諱,現下他已然配合,便也不便再成日將天家名諱掛於嘴邊。


  再怎麽說,虎落了平陽,自己也不是犬啊。


  “恐怕不行。”上官宇捂著嘴,虛弱地說道。


  “為何?”


  “站不起。”


  沈忻月聞言往被子蓋住的腿看去,裘被不透,看不出什麽,也不好直接掀開人被子。


  “那你平日如何清潔?”


  “擦拭。”


  這下沈忻月可明白屋內那奇怪的味是什麽了。


  常年不沐浴,光擦拭怎麽可能幹幹淨淨?


  何況伺候的還是個男人,保不準粗老爺們的習氣帶著,做事也不細致。


  她天生對氣味敏感,這要是今日一起同床共個枕,自個還能正常睡得過去?

  “我給你想辦法,保準今日把你洗得光光亮亮的。”


  沈忻月眼神明亮,給了上官宇一個似是得意的笑,拿了桌邊的寢衣便扭腰走了。


  伺候王爺那下人本就在院外隨時候著,沈忻月一傳便進來外間。


  果然如她所料。


  首先,並不是個愛潔淨的人,那藍袍角邊上還沾了一些油汙,自己都搞不幹淨,還指望把王爺弄清白不成?

  其次,那身板,雖不算弱,確實一個人也抱不動背不動那榻上之人。


  那人雖病,身量倒比常人高了許多。


  “瑞雲。”


  門外的奴才一聽她呼喚,便腳步輕快地走進,身形直挺又恭恭敬敬地垂目等話。


  “你和這位……”


  沈忻月不知那奴才姓甚名誰,講到這裏,隻好抬眼等他自報家門。


  “奴才餘虎。”


  果然是虎的,衣服髒了都不洗。


  “瑞雲、餘虎,今日起你二人共同伺候王爺。”


  二人忙應。


  沈忻月吩咐一番雜事後,最後,尤其鄭重地正聲吩咐了她最關心的事情:

  “每日伺候王爺沐浴,我說的是每日,沒有例外,聽清楚了?”


  “是!”


  瑞雲一聲響亮。


  “王妃,咱們王爺走不了,這……”


  餘虎的擔憂並不奇怪,人站不起,走不了,沐浴的浴房和浴池又在主院之外另一個毗鄰小院。


  王府雖窮,但大。


  二人的身量背他恐是背不動,合抱吧,過去浴房之路可是有門檻台階的,這要是磕了絆了,把人傷了,可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麽。


  且,入冬起,這天便一直飄雪,門外凍得狗都瑟瑟發抖,這病弱身嬌的王爺哪能經得起那一番寒凍?且是日日經受。


  “浴房的浴桶可否移動?”


  沈忻月可不是想折騰那跟小苗一般得細心嗬護著的人。


  人過不去,山不過來,便移山來。


  “可。但需要人手。”


  “十人可夠?”


  “五六人即可。”


  聽餘虎這麽一說,沈忻月便放了心。


  “瑞雲著外院六人協助,此六人日後便專供你二人差遣。”


  既然空浴桶都需要五六人抬,必定不是個小的。


  日後給他沐浴必定需要不少熱水,憑此二人去提水,恐怕水沒有滿,人先跑廢了。沒廢,水也涼透了。


  這大浴桶挪進來又放哪,倒是個問題。


  內間定然是不行的,空間不夠。


  舉目環視一周,外間一角正正好。


  “放那裏。把那處的書櫃移了,正好換個朝向能擋在一側,再移個屏風去。”


  ——


  待到銀骨炭爐生起,屋內紅燭映天,燈火輝煌,已是整兩時辰畢。


  沐浴更衣完,沈忻月便安安心心躺進煥然一新的床鋪裏。


  拋卻一日疲累,度起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真好!”


  沈忻月抱著嶄新的裘被,聞著上麵熟悉的香味,滿足地喟歎了一聲。


  上官宇聞言麵色難解。


  嫁給自己這個要死沒死的人,進府第一日又沒人接又沒人迎,連蓋頭都是自己坐在塌上勉強掀下來的。


  合巹酒因自己病著,象象征征舔了一口敷衍作數。


  屋內將她凍得不住發抖,奴才沒有幾個使喚得動,晚膳也寒酸盡顯。


  這看起來身嬌體弱的享福人兒,陷進了這王府黑泥塘裏。


  真好?


  有什麽好?


  “王爺,你不睡?”


  沈忻月見旁邊被洗得白白淨淨的上官宇還坐在榻上,完全沒有要躺下的意思,便問了一句。


  這人白日就這麽一直半坐半靠著,就跟此刻一般,總是垂目想著什麽事情。


  也不笑,也不愛講話,也不看書。


  這都罷了,病人嘛,不過一個病容樣,還指望他纏綿病榻卻歡欣鼓舞不成?


  但是也沒見白日他睡啊,忙碌,哦不,帶病堅持一天了,怎地此刻還不困頓?


  “本王夜間會數次咳嗽。你不如去別處?”


  “可今日是洞房之夜。”


  “本王不想與你……咳咳咳咳咳……”


  上官宇話沒講完就又咳嗽起來。


  他沒有想到她第一在乎的是“洞房之夜”。


  難怪先前她洗漱回來後,問都不問一聲,脫下那裹身的狐裘披風就直直往榻上爬來。


  那緋紅的綢緞寢衣緊貼著玲瓏身段,頭發也柔順地散了下來,爬過自己腳邊時還有一股子迷人的清香。


  人是個可人,確實有資格勾地人心生萌動。


  可是,自己都病成這樣,還能去跟她洞房?


  自己並非有心無力。


  是無力,也無心。


  這“夫妻”,有力也不想成真的,多事。


  沈忻月一聽,什麽叫“我不想與你……”?

  她才不指望這病弱的還能跟自己成為真夫妻。但好歹也是洞房花燭夜,新婚之夜就分塌而睡,說出去那還了得!


  翊王也就算了,別人講什麽事他聽不到,這具要死的身子恐怕也無所謂。


  自個可是八抬大轎被迎進門的。


  雖沒有新郎,沒有喜宴,那也是以皇家嫁娶之儀,明媒正娶,府衙有案的。


  表麵還不和和睦睦,做個恩愛有加的樣子?


  事成不了倒無所謂,可若日後再嫁,傳出去那病秧子前夫還嫌棄自己,連躺都不讓一起躺,也是不光彩的。


  不知道的,保不準還以為自己是得了什麽傳染人的隱疾,惹得旁人避諱。


  身子清清白白,不說國色天香,那也是碧玉年華的嬌美身姿。


  麵容不說傾城傾國,那在這都城也是有名的,還沒及笄呢,暗送情書來的人也數不勝數。


  可容不得被人白白誣蔑了去!


  且,自己已然高抬貴手。


  一沒嫌棄他又病又痛,二沒責怪他不迎不接。


  他有什麽資格遣人出去?

  “上官宇,你最好給我閉上你的嘴!你現在就給我躺下,等你有力氣站得起來,走得出去,我管你愛睡哪睡哪去。現在,這,就是我的床榻!我今夜就在這裏!”


  沈忻月再次怒火中燒,刷地一下從被窩裏猛地直起身。


  才顧不得呼不呼什麽名諱。


  講完後直接伸手就將那嫌棄自己之人拉倒了下來,歪在了床榻上。


  也不管病秧子有沒有事,被子一裹身子,轉身朝內睡了去。


  上官宇可沒料到今日再一次被人強迫。


  自個是病了又不是傻了,被她強迫吃藥也就罷了,自己在這好端端坐著,她怎還動手扯他?


  真想抬手一巴掌劈死了結!


  若不是顧念那母妃遺命,自己又無所謂,誰願意娶她似的。


  可是……


  這女人……


  讓她新婚之夜死在塌上,似乎也不至於……


  上官宇忍了忍,沒再言語,也沒再坐起。


  躬身從沈忻月那扯了扯被子,準備蓋上。


  “幹嘛?別扯呀,我不走!我說了不走!”


  沈忻月回身看他,以為這人又要趕她。


  她的眼神開始委屈。


  一見這翊王冷冰冰的臉,她更是忍受不住。


  憑什麽?

  整一天了,起個大早,來了就忙,肚子沒飽,就指望能好好睡個覺。


  上了塌還要被人趕……


  她鼻尖一酸,眼淚就刷刷地往下流。


  上官宇啞然。


  這人怎還哭上了?

  他頓覺手足無措。


  半晌後,他氣勢全無,低聲道:“你別哭……”


  沈忻月淚眼婆娑:“又不是我要嫁給你,是你爹你娘非要賜婚。你憑什麽欺負我!”


  上官宇:“我……”


  沈忻月:“你若不想與我好好過,明日給我和離書,我就走。”


  沈忻月吸吸鼻子,清澈的眸子凝著他。


  上官宇再次鬼迷心竅,脫口道:“沒有。”


  沈忻月一驚,眼裏包著淚問他:“真的?”


  上官宇板著臉,極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沈忻月破涕為笑。


  將自己裹著的被子遞給他一角:“那你躺下睡吧。”


  上官宇接過來,看她長睫掛著晶瑩的淚珠,給了他一個絢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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