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空城

  羅新韻在手術室門口坐了很久，仿佛天黑了，又亮了，又暗了。


  一個瘋子自從衝進醫院，就不停抓著醫生的手，狂吼，“救她，救她！”


  羅新韻的心裏非常靜。


  他坐了好一會，不理會瘋子，走到走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杯熱咖啡。


  緩緩喝著咖啡。


  咖啡不苦，澀澀的甜。


  不知是心裏太靜，還是瘋子聲音太大聲，什麽話都聽得見。


  來來去去都是這句，救她，救她。


  時間真慢，像有誰在扯著鍾擺不給走動，讓時間停下來。時間掙喘著，想往前行，又走不動，每往前一秒都成了艱辛，讓陷在時間裏的人，也覺得壓抑。


  羅新韻籲一口氣，又續了咖啡。


  耳邊刮燥的撕破聲，忽然沉默下來。


  羅新韻繼續緩緩喝著咖啡，偏過頭，對方的目光撞過來，兩個人的目光相遇了。


  朱向東血紅的眼晴，對羅新韻怒目相視。


  一拳就砸向他。


  “不是要跟她結婚，不是陪著她嗎，為什麽要讓她獨自飆車！”


  這麽卑鄙的家夥，這麽可笑的話。


  羅新韻終於也體會到李唐明這種感覺，對於朱向東這種男人，真的連話都不屑跟他說了啊。


  死寂的沉默填滿空間。


  “為什麽要讓她飆車！”


  羅新韻靜靜聽著。


  “你夠資格做她的男人嗎，為什麽要讓她飆車！”羅新韻的沉默激瘋朱向東。


  這句話徹底讓羅新韻失去鎮定。“閉嘴！”


  他怒不可竭，“我們為什麽不能結婚，不是因為你嗎！她害怕讓我一無所有，害怕讓別的男人一無所有，根本都不敢再試著跟別人交往，如果我是她，會跟你同歸於盡，所以說，她是個笨蛋，是個笨蛋！也許你還不知道吧，她在你身邊那麽多年，練得車技那麽好，每天陪你，擔心你工作太晚，疲憊開車，去酒吧喝酒，喝醉開車，她練就了一身好車技，我看見過她飆車，在幾乎就要撞上大止車，她不用煞車，根本就能擺脫那輛大卡車！她不可能會在公路沒有車的情況下，撞毀路邊的欄杆！”


  很久，一個碎裂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你他媽說什麽？”


  “她是個笨蛋！”


  “媽的，後麵你說什麽？”耳朵失聰，眼晴模糊，口幹舌燥，朱向東覺得自己應該滾回去睡一覺，而不是為了擺脫那天李唐明在庭上指控他的畫麵，瘋狂熬夜工作，聽到消息就立刻趕過來。


  “她不會因為車技太差撞上欄杆，是你殺了她，你殺了她！”羅新韻咆吼。


  警方從剛才就過來對李唐明的交通案件問話，羅新韻見到他們，立刻抓著朱向東，怒吼，“抓他，抓他，他是殺人犯！”


  “你瘋了！”朱向東鐵青著臉，一刹那伸手，把羅新韻揮開。


  羅新韻辛酸，“我不希望李唐明醒過來，”他說，“我不希望她醒過來，不醒過來，就不用麵對這醜陋的世界，這可怖的人心。”


  他點點頭，啞著嗓子，“她走得好，不錯，一走了之。”


  警方給出初步結果，李唐明有意撞上欄杆，而且沒有刹車。


  “是他殺的，抓他，抓他！”羅新韻吼著。


  聲音像雷鼓，在朱向東耳邊震蕩。聲音穿過山河，在無邊無際的心涯裏擊撞著回音，一次次回響般。


  朱向東很久很久，做出反應，像聽了最滑稽的笑話，他偏著頭，幽深銳利眼眸對羅新韻眯了眯。然後，左邊嘴角牽了牽，淡淡揚著尖銳諷笑，“你真的瘋了。”


  不瘋，怎麽會說著胡言亂語。


  是的，羅新韻不能跟李唐明結婚，得不到李唐明，事業又受挫，所以他瘋了。


  朱向東不至於這麽幼稚，會相信羅新韻的胡言亂語。


  他在羅新韻失控的咆吼中，緩緩轉身，一步一步離開走廊，推開門，離醫院越來越遠，走進漫漫黑夜。


  倚在車旁，眯起眼，點起一支煙。


  怎麽會喜歡李唐明這樣一個女人，滿世界要搶她回來。


  他笑了笑，開車到星光酒吧。


  很久沒有來這裏了，這是他熟悉的地方，這麽些年，他出入各家高檔娛樂場所，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與她們沉醉於身體交織，熱烈的擁吻洗去他工作的疲憊。


  不費腦力，不用交出心，隻要他出現，女人就會如蝴蝶趨向他。


  真懷念這種日子。


  樂趣無窮，快樂又簡單。


  愛情是什麽？

  隻不過是男人女人在下一盤棋，棋局成了殘局。


  真沒意思，真沒勁。


  他發動汽車，寂寞前行。


  萬簌靜寂，最後，他仍然完整，沒有女人妄想能用愛情收割他，馴服他。


  他不難過，也不害怕，一點感覺也沒有。


  跑車開到半路，速度慢了慢。


  要去哪裏？真的要去酒吧？

  隻用一秒想了想，沒有遲疑，腳底踩著油門，跑車向前疾馳。


  不一會咆吼著停在酒吧門口。


  月亮冷殘掛在天空。


  真是替自己悲哀，他居然一度失心瘋，為李唐明暈頭轉向，為她流過眼淚。


  女人迎過來，濃妝豔抹。


  朱向東要了一杯威士忌，坐在高腳椅上，一口一口喝著，女人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嬌笑著，“你好久不過來了。”


  朱向東偏著頭，戲謔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誰？”


  “我認得你，朱向東。”女人熟絡地在他的英俊臉頰上留下一個清脆的吻。


  朱向東沒有生氣。他說，“朱向東？我是朱向東？”


  女人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摩挲。“不要這樣，你不是朱家公子有什麽關係，我不是那種膚淺女人。”


  “那你是什麽女人？”有趣，他玩味問著，拉過女人，在她的紅豔嘴唇上，給她一個吻。


  “愛你的女人。”她答。


  “愛我？”他問。


  “是。”她說。


  他看著他。“你不怕我？”語氣淡淡，帶著嘲諷。


  “為什麽要怕？你是說我怕你的妻子？”女人拿過調酒師遞來的酒，喝了一口，對朱向東媚笑，“出色的男人，哪個隻有妻子一個女人？”


  “哈哈。”真的，找這種女人，除了得到快樂就是快樂，沒有他媽的煩惱。他說，“要不要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