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三二〇章 夢心曲
四周是一片彌漫的霧氣，隻看得清麵前站著一個穿著白色校服的男孩。他背對著溫情，兩隻手不知道在搗鼓什麽，一直在動，左臂上別著的綠色徽章，在晨曦的光芒中閃閃發亮，若隱若現出兩個字母的形狀。
“LC。”
溫情在心中默念道，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那個人是誰，她的眼眶裏有什麽溫熱的東西落了下來。
這兩個字母是黎川的縮寫，隻是她還不明白為什麽他穿著她小學的校服。也許在她夢裏把他想象成了小學同學吧。
那個男孩轉過身，他的臉稚氣未脫，但已經有了日後俊美的雛形，臉頰有些消瘦，下巴尖尖的，像是小貓仔，那對閃著調皮的眼睛和她記憶裏的黎川一模一樣，像星星一樣專注溫柔地照耀著她。
黎岸雖然和他長得一樣，但從不會這樣看著她，溫情心裏想道。
他咳了一聲，眼神又變成了不耐煩，說道：“說好了要去比賽誰折的紙船遊得快的，你怎麽來的這麽慢呀？”
溫情這才注意到他懷裏抱著一隻白色的紙船，他看著她忽而又怒起來：“你怎麽連紙船都沒有帶呀？算了，我的給你吧，接著！”
那艘紙船在空中滑行而過，飄呀飄，飛去了天上變成了一朵白雲。
她慌急了，踮著腳伸手想去把紙船拿回來，可怎麽也夠不到那片天空。
身後響起了哈哈的笑聲，她無暇去看，甚至覺得那聲音有些討厭吵鬧。忽然她覺得自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雙肋，一下子飛了起來。
她被那人帶著，在天上滑來滑去，像是在溜冰一樣，藍天就是他們的溜冰場。
她不敢回頭，她怕夢就在這時候結束了，她怕看見身後的黎川長著一對潔白翅膀，頭上一個光環，天使的模樣。
可是這是她好不容易夢見黎川，難道就這麽放過嗎？
溫情糾結了一會，終於決定回頭去看，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跳，眼前的人長著黎岸的腦袋，臉上表情冷冷的，他的脖子以下是黎川高大偉岸的身體，整個人顯得詭異極了。
“黎岸！”溫情驚叫了一聲，醒了過來。
迎接她的既不是黎岸也不是黎川，而是夏甜溫暖的擁抱，溫情意識到這一點後，鬆了口氣。
“你總算醒過來了，我們都嚇死了，還好有李長陽在，把你的魂魄招了回來。”夏甜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第二輪比試過了嗎？”
“放心吧，剛過八點，算時間，第三輪應該開始了，我扶你去看看。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剛剛怎麽叫著黎岸的名字啊？”夏甜狡黠地笑了笑。
溫情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個鬼靈精，下次再和你說。”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四樓的欄杆處，這裏清淨一些，一樓的司儀宣布完第三輪規則後，二樓和三樓都吵翻了天。不過這也正好，沒有人會注意到五樓發出的痛呼慘叫聲。
“讓鳥來評判哪個是天下第一美人？真是聞所未聞！難道鳥的眼光比我們的還要好嗎？退錢，店家給我退錢！”
“哎哎哎，李兄何必如此著急？剛剛司儀不是說了嗎，這鳥叫做【君子雀】，喜用金光燦爛的物什求偶，這鳥好美人，頗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遺風，我看店家也無非圖個樂子，咱們看下去便知。”
又有一個說道：“哼，總說店家暗箱操作，為的是推出藏花樓的美人，我看未必見得，人人都可作假，投票的花箋也可作假，可這鳥來評判，總做不了假了。”
溫情聞言一笑，拍了拍手，琴聲會意，空中傳來金石脆響，一時之間幾百隻青藍色雀羽的鳥兒口銜一枚黃金羽從九樓的高梁上疾衝而下，它們陣型整齊，排成箭頭型，一隻鳥兒跟著前一隻飛，絲毫不亂，空氣中除了聽見琴聲外，就隻有鳥雀撲扇翅膀的簌簌聲。
鳥兒的頭頂上綴有一枚長長的白色羽毛，迎風搖擺，像極了古代君子穿著的峨冠博帶，再加上“一生一世一雙雀”的堅貞愛情觀，固有【君子雀】的雅名。
五個姑娘站在一樓的舞台上，謝守顯得格外高挑，大多數鳥兒都衝著他去，將金羽毛擲在他的腳下後，便落到了舞台邊上空空蕩蕩的座椅處歇腳休息，這裏就是之前摩訶坐過的地方。
想到摩訶，溫情眯了眯眼，低聲問夏甜摩訶怎麽樣了。
夏甜拿出手機，把黎岸發過來的信息念給她聽：“摩訶的精丹已經拿到，正在收拾最後的殘局。”
就在這時，第三輪的比試成果出來了，果然是謝守拿了第一，隻是他板著臉，並不如何高興的模樣。
溫情笑了一下，對夏甜說道：“事情已成，我們也該回去了。”
就在這時，二樓忽然傳來一個和善的老婦聲音：“謝小姐，敢問彈琴小姐是何人，可否相邀一見？”
謝守抬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這人他記得，據說是曾經譽滿天下的才女王青雲，素鸞師姐很喜歡她的詞。
他滿含歉意地搖了搖頭。
王青雲有些失望，但還是笑了一下：“多謝，老身隻是猜測這彈琴之人或許是老身的舊相識，現在想想，是老身僭越了。”
眾人見無熱鬧可看，都紛紛離場了。
溫情攜著姹娘和夏甜，從藏花樓後門的小巷走了出去。外麵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姹娘吃過了摩訶的精丹，麵色紅潤，正和夏甜小聲地說剛才發生的趣事，夏甜給姹娘看手機裏偷偷拍下來的謝守的女裝照，兩人捂嘴笑得開心極了。
溫情無奈地扯著兩個少女的手向前走。前麵忽然出現了王青雲的身影，她身邊站著一個藍衣少女，正為她撐傘，溫情認出那是京城裏有名的才女潘霜兒。兩人身前站著的是一個戴著麵具的抱琴女子，溫情怔了一下，這人不是纖纖嗎？三人不再往前走去，偷偷摸摸地躲在了牆角的陰影處。
王青雲扶著白梨木拐杖，膝蓋抖抖索索地要跪下來：“王青雲見過安樂公主。”
纖纖用手托起王青雲的雙臂，發出嘶啞的聲音：“老婦人莫要如此，我不是什麽安樂公主。我的名字叫纖纖，我來見老婦人是因為聽說您想見我一麵。我…忘記了從前許多事情，莫非老婦人您認識我嗎？”
王青雲攥住纖纖的右手，借著巷子裏隱約的燈光果然看見掌心處有一枚紅豆大小的痣，神情激動的地說道：”你怎麽會不是安樂公主？公主手上的這顆痣我一直記得。還有你方才給謝風月姑娘彈奏的《六合破陣曲》，那是安樂公主創作的琴曲，她寫好後便束之高閣，從未彈過，隻有我和公主兩人知道。公主，是老身救駕來遲，讓公主受了這麽多委屈。公主…您的麵具可否摘下來給老身一觀？”
纖纖抽回了自己的手，苦笑著說道：“我是鬼非人，這麵具是為了防止嚇到別人才戴上的，既然老婦人您說要看，好吧。老婦人，您看我和那安樂公主有幾分相似？”
她摘下了自己的麵具，潘霜兒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叫：“你…你怎麽沒有臉？”
王青雲眼神驚駭，但並沒有躲閃，隻是靜靜流下淚，用拐杖勉強支撐著自己說道：“你確實和她並無相似之處，為何琴聲如此相似，還有手上的痣…”
纖纖戴回了麵具道：“聽老婦人方才說作這曲子的是安樂公主，我便猜到自己是誰了。大概我的主人就是安樂公主吧。”
“你…你究竟是？”王青雲的聲音不斷顫抖著。
“我便是安樂公主的一雙手。”纖纖說道。
潘霜兒忍不住叫道：“這怎麽可能？手能成鬼，公主卻不能成鬼？”
“難道變成鬼是什麽幸事嗎？我從意識到自己是個鬼後，每天都希望能徹底消散在風中。放心吧，安樂公主她應當已經再入輪回了，相信這一次會有一個好結局，老婦人莫要再傷懷了。若是您不介意的話，就讓我為您撫琴一曲為您送行吧。”
雨漸漸地停了下來，似乎也為琴聲感應。這次的琴聲舒緩柔情，每一個音節都似是渾然天成，傷感之中又令人動容，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潛入夜風之中，靜靜為生者祝禱。
老婦人也被琴聲所染，心頭的結似乎已經被悄悄打開，連離去的腳步都輕鬆了許多。
溫情則在琴聲中想起了黎川，他們初次相遇時的模樣。她終於想起來了很多被遺忘的記憶，他們第一次相遇並不是在那間KTV酒吧，而是童念小學。
黎川穿著校服，是她的同桌，他長得像皮猴兒，瘦得不可思議，她看著可憐，就分給了許多自己喜歡的零食。黎川很講義氣，班上的同學因為溫情長得胖不和她玩，黎川為了安慰她，每天和她去學校後麵的河邊玩。
後來黎川轉學走了，溫情再也沒見過他。
直到在冥河邊上，大家作為魂魄重新相聚的時候。
她失控差點把黎川的魂魄推進冥河裏，而黎川緊緊地抱住了她，用後背為他抵禦來自地獄的烈風和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