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情愛是假 愛無永恒
正說著話,徐梅卿小心翼翼地推著一個輪椅進了屋子,輪子上坐著一個約莫四十歲的老婦人,眉目滄桑,仍能看出年輕時俏麗清秀的模樣。這些日子,為了方便老婦人的輪椅行動,謝守默許讓徐梅卿和春和他們把正廳,院子和廂房裏的門檻都拆盡了。說也奇怪,他明明外如冷劍,對人總是不假辭色,是沉默少語之輩,可是卻對徐梅卿和徐氏異常寬和。也許,正是這一人一妖之間的母子情深打動了他。
姹娘偷眼看去,謝守正望著那在徐氏身後忙碌的徐梅卿,眼裏閃過一絲羨慕之意。
她想起了在那風鈴中偷聽到的事,謝守的娘親正是為他溺水而亡,又聽夏甜他們無意中提到,他在園子裏豢養的骨魚上輩子都是溺水死去的精魂,隻**丹,謝守他一定希望他娘死去之後也能到池子裏來,被他精心照料吧?
她心思亂飛,一會想骨魚,一會謝守,嘴角一會揚起,一會下垂,卻不知李長陽早已注意到了自己這個小妹的情緒不太對勁,暗暗記在了心裏。
“鄙人乃是徐梅卿,是狼鹿之妖,這位是我的養娘…”徐梅卿簡單介紹了一番自己的來曆之後,忽然雙膝跪了下來,眼帶淚光說道:“聽說大人您是極夜城上任的城主,可否幫我們找一找鄙人養父的去向,我們已經等他回來整整五年了。”
李長陽趕緊雙手扶著他的袖子,讓他起身:“不用如此,你是姹娘他們的好友,我一定竭力相助,要知道你養父是生是死,我須知道他的籍貫,生辰八字和名字。”
一旁的老婦人聚精會神地看著李長陽,慢慢說道:“我夫名叫徐誌,家住江南道富春縣徐村,生辰乃是…”
聽完徐氏的訴說後,李長陽鄭重地取出那本書冊,隻看他緊閉雙眼,兩指點在眉心處,發出粼粼金光,口中複述著徐誌的生辰歲月。不知哪裏起了風,吹進正廳,灌注在他城主新君玄黑色的法袍上,那書冊方才還紋絲不動,此時卻被風吹得隱隱顫動,封麵唰地展開了,出現的不是眾人之前查看過的無字書頁,雪白的紙葉上流淌著金色的紋路,顯然與李長陽的眉心處的光點是同一痕跡。
李長陽睜開雙眼,雙眼中隱隱有黑氣散出,這是來自陰間地府的幽冥氣息,教人看了有幾分畏懼。他猛地把雙指點向生死冊,聲音如寺裏敲的銅鍾一般莊嚴,隱隱帶著回響:“徐誌何在?生死名來!”
書頁自動翻至中間一頁,上麵浮現出一列泛著金光的文字,李長陽為眾人讀來:“徐誌,年壽七十,如今四十歲整,尚還有三十年陽壽在世。”
徐梅卿聽了大喜過望,連忙轉頭看向徐氏,這婦人聽了消息後,一雙眼炯炯有神,看著竟比之前年輕了數十歲,拍著徐梅卿的肩膀急切地問他:“阿梅,你快幫我問問這位大人,誌郎如今身在何處?為什麽沒來見我們?”
李長陽見徐氏神態焦急,左手捧著書卷,兩指並攏,金光漫射,在書頁上方的虛空中畫了一枚符文,符文凝在半空中,帶著點點金光,星屑如雨,書頁似乎有所回應,竟在空中投射出一個半老的男子來。
他穿著金衣鎧甲,身處豪宅大戶之間,坐著的是玉梨床,手中拿著的是金杯酒,桌上放著的是魚膾燒,臉上卻帶著愁苦之色,讓他看著和身邊幾個醉醺醺樂陶陶的男子格格不入。他們也穿著同樣的鎧甲,摟著徐誌,指著桌前跳舞的豔麗胡姬哈哈大笑,徐誌卻一眼都沒看胡姬,隻是不斷地重複倒酒,飲下這兩個動作而已。
李長陽看著徐誌,目光悠悠,似在追憶往昔,歎道:“原來你們要找的徐誌就是他,我聽過他的名聲,此人是秀才出身,身薄力弱,打仗並不十分威勇,隻是調配糧草,計算籌謀卻是一絕,所以父親的軍隊俘獲了平陽關一幹兵將後,唯獨留下了他的性命。多虧有了他,我們李家的軍隊才能克服糧草短缺的危機,轉危為安,最後獲勝,父親暫時封他做糧草官,居於六品,等到新皇登基之後,相信還會另有重賞,隻是不知為何他如此潦倒?”
徐氏看見徐誌竟已做官了,方才還歡喜的神色一下子變了,她以袖遮麵,發出一聲悲泣:“孩兒,我的孩兒,你父親已經榮華富貴加身,不要我們母子倆了。唉,也罷,就讓我孤零零地去吧,莫要管我了。”
徐梅卿見狀,也蹲下身,頭伏在徐氏的腿上大哭了起來:“娘親,你莫氣傷了自己的身子,我們一定得去尋爹,問個明白!”
一時之間,正廳裏彌漫著一片低迷哀戚的哭聲,有什麽能比心心念念之人明明活在世上,卻故意不來尋你更作弄人的事呢?
夏甜和姹娘趕緊去安慰徐氏,就連謝守都不動聲色地遞給徐梅卿一方帕子,讓他擦擦眼淚,李長陽不忍卒視,正要命生死冊收回畫麵,溫情卻搖了搖頭。
她見到徐誌一邊飲酒,一邊嘴唇翕動,似乎在說些什麽,心裏一動,問道:“不知殿下能否把聲音也傳到這邊來,也許其中有一番誤會。”
李長陽點了點頭,雙指一扣,徐誌的聲音就從畫麵裏傳了出來。
“雲妹…雲妹…你到底在哪?雲妹,你好狠的心啊,為何扔下我不管?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麽用!”
夏甜忍不住站了起來,憤慨地說道:“真是夠了!這個渣男還口口聲聲喊著情人的名字!真是不要臉!我呸!”
溫情卻看到徐氏慢慢地放下了袖子,哭腫的雙眼下是兩團比晚霞還要熱烈萬分的紅暈,她輕輕咳了兩聲,羞澀地低聲說道:“夏甜姑娘,你誤會了,雲妹…正是我的閨名。”
夏甜睜大了眼睛,嘴巴微張:“哈?也就是說…我們誤會徐誌了嗎?!其實他根本沒有背叛你咯?”
徐梅卿也高興地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阿娘,我們即刻出發去見爹吧,他一定也很想我們。”
徐氏慢慢地點了點頭,臉上藏不住的春意,讓她好像當初要嫁到徐村的新嫁娘,雙手緊緊地相握在一起。
徐梅卿謝過李長陽他們後,就推了徐氏回房整理衣服包裹了。
夏甜一拍腦袋:“這麽說,徐梅卿他們要走了?那謝守不就沒有手下了?”
謝守不悅地朝她看過來:“夏甜姑娘真是高看在下了,先前說在下要當城主,現在又說徐兄是在下的手下,謝某不過一介布衣,五雲峰所棄之人,哪裏敢勞姑娘如此惦記?”
夏甜討好地笑了笑:“哎呀,你別生氣呀,我是怕你丟了事業,又沒了兄弟,今後可怎麽混呐?”
“姑娘莫要開玩笑了,謝某隻想在鬼力散盡之前,憑借手中之劍,多斬殺幾個禍亂蒼生的妖魔,有一日,便算一日,那還想有什麽事業、兄弟?”
夏甜被謝守忽如其來的氣勢震懾在了牆角邊,她拍拍腦袋,眼珠一轉,心中生出一計:“瞧我這記性,徐梅卿他們都要走了,我們不送送他們嗎?那也太沒人情了,溫情,我們一起去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吧?”
說完,她就拉著溫情的手從正廳溜了出去,速度之快,堪比打雷閃電。
顧深長鞠一躬,也告辭回去了,他今天得好好想想,怎麽把青蓮十三仙和摩訶引火這些沒有正義的神仙一網打盡。溫情盡會給他出些難題,真是讓人…樂在其中!
“謝守哥哥…你能不能出去一下?讓我和二哥待一會。”姹娘咬了咬嘴唇,輕聲說道,謝守看了她一眼,幹脆利落地離開了,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二哥…姹娘也有事相求…”
李長陽看見姹娘忽然跪了下來,心中一驚,麵上還笑著說道:“你這是做什麽?我們兄妹二人,哪需要這樣做?說吧,你是在這府中住的不習慣了嗎?”
姹娘搖了搖頭:“不是,姹娘在這裏住的很好,就和在凡間時一樣。我想請二哥幫我查一查,謝守是否真的陽壽已盡?”
李長陽微微一歎:“原來是為此事,你可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姹娘說道:“先前素鸞姐姐曾遞給我謝守哥哥的生辰八字,我這就告訴你。”
李長陽用生死冊一查,皺眉道:“他陽壽隻有十五年,已盡了。”
姹娘急切地問道:“那為何他還不像別的鬼一樣轉世投胎去呢?”
“生死冊這裏寫道,當世神兵風月劍禁錮了他的三魂七魄,他和風月劍相依相存,彼此離不開對方,除非他被這把劍所傷,不然就不會得到解脫。縱使他得到解脫,也不過是化作一股怨氣,危害陰陽二界罷了,絕無轉世投胎的機會,便是做厲鬼也不成,最後隻得怨氣散盡,無光無塵。這裏還寫道,他有陰壽十年,也就是說,再過十年,他就會灰飛煙滅。”
“我可以把自己轉世投胎的機會給他嗎?”姹娘祈求地看著李長陽。
李長陽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妹妹你是怎麽回事?生死冊之事,無人能改!即便你把自己的壽命給他,他也不能因你而延壽。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這句話你總聽過吧?我不如再多告訴你一些事,方才出門的徐氏,其實隻剩下兩年的陽壽,而他夫君還有三十年陽壽,也就是說他們再恩愛,也隻能在一起兩年時間。兩年之後,夫人殞命,丈夫便會另尋新歡。
“姹娘,千萬不要對謝守以心相許,愛哪有永恒?凡間的世間情愛,敵不過生死命數,錯過的五年就永遠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