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第三〇四章 五雲峰記事（2）
謝守五歲開始練劍；十三歲劍術小成，習得禦劍之術，在層霄閣諸師弟中鶴立雞群，素鸞勉強和他打個平手；十五歲時，謝守同時挑戰七位同門師兄，且不落下風，取得下山遊曆的資格，素鸞隻能望其項背。
雲苼的所有弟子之中，謝守是最讓他滿意的弟子，謝守下山前，雲苼將自己的愛劍“塵緣劍”當眾送給他以示嘉獎。
雲物師傅坐在雲苼師叔的下首，他看了一眼在一邊沉默不語的素鸞，忽然說道：“謝守劍術雖然高強，但年紀尚小，心性還未穩固，不如讓素鸞陪他一起下山，兩人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雲苼的容貌還和素鸞小時候記憶中的一樣年輕俊逸，他抬眼看向那個已經長得亭亭如蓮的女子，笑道：“這事還得看素鸞願不願意。素鸞，你怎麽想？”
素鸞隱去眼底的不甘，剛想點頭答應時，人群中央站著的醒目少年說道：“師傅，我不願意師姐跟著我。”
她雙眼微微睜大，謝守一向最聽師傅的話，這次怎麽反了過來？
雲苼饒有興趣地問道：“為何？”
他反問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為何事事還讓師姐管著我？若師傅不肯讓我一個人下山，那我就不下山了。”
他拋下這番話後，雙手合十行了個禮，自顧自地就走了，這番傲慢無禮的態度直讓雲物師傅扶額歎息：“雲苼啊雲苼，層霄閣一百年都沒招過如此頑劣，不敬師長的弟子，你看看你收的好徒兒。”
“師兄，你是不是想說上一個頑劣的弟子就是我啊？徒弟繼承師傅的惡名，不錯，不錯。”
雲苼一邊說，一邊揮退了大殿內的其餘弟子，隻留下了素鸞，溫言軟語道：“我代謝守向你賠個不是，他說話直來直去，是我平時寵得太過了些。”
“素鸞明白。”素鸞盡量不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那麽幹澀。
雲苼點頭稱好，雙眼一閃，廣袖如波翻騰，袖中竟飛出一把光華閃爍的細長寶劍，在大殿之上旋轉飛騰，猶如飛星躍動，舞出一連串精彩絕倫的劍花，又繞著大殿內的四根雲柱疾馳遊走，似是遊龍飛鳳，種種花樣耍過之後，這道絢爛劍光飛到素鸞處才堪堪停了下來。素鸞的眼睛一時被劍光所迷，揉了揉眼睛，才敢直視這把劍。
劍身材質通透如玉石，風吹其上還能聽見如玉石相擊的清脆鳴響。劍刃輕薄如絹，鋒芒處泛著碧水寒光。劍柄短細，刻有精致雲紋，一顆拇指大的寶珠鑲嵌其中，比尋常長劍來的短小一些，顯然劍主是個手力較小的女子。素鸞光是看著，就移不開眼了。
“這把劍叫【玉珂劍】，長十一寸三厘，你看喜不喜歡？”
素鸞驚喜抬頭看向雲苼，忙道：“喜歡，當然喜歡，難道這是師叔送給素鸞的劍嗎？”
雲苼踱步到素鸞身邊，笑道：“我答應你的當然不會忘記。你今年已是十九歲，帶著這把劍下山遊曆，我也放心許多。這劍是我托了一個好友打造，劍柄上的這枚寶珠取自南海一種妖物【冉貽魚】的精丹，這種魚能幻化成人，能猜度人心，也最愛吞人心，活得越久，吃的人越多，猜心就猜的越準。這枚精丹少說也有三百年的道行，別看它小巧玲瓏，卻比整把劍來得珍貴得多。阿鸞素來聰慧，你猜一猜這枚精丹有何用處？”
素鸞苦思了一會，恍然大悟道：“既然是能識人心的妖物，那這精丹大抵能助我分辨妖物的善惡吧！”
“阿鸞真聰明！”
雲苼臉上一下子浮出了笑容，他抬起手，想像以前一樣摸一摸素鸞的腦袋，卻又尷尬地放下了，佯裝無事地解釋道：“‘這精丹最大的用處就是分辨敵方的善惡。若對方對你懷有善意，精丹不會有變化。若對方對你持敵意，精丹會由白轉赤，敵意越重，赤色越深。你今後行走江湖，最難分辨就是人心狡詐，有此劍護你，穩妥許多。”
雲物師傅中正威嚴的聲音從高堂上傳了過來，給還在興奮中的素鸞潑了一盆冷水：“真是胡鬧！拿個精丹就會識人心，分善惡了？還得要靠自己的雙眼去看，用自己的心去分辨，而不是總想著靠外物！”
素鸞立刻收起激動的神色，深深低頭，謙卑地說道：“徒兒謹記師傅的教誨。”
她抬起頭，正好沒有錯過雲苼背對著雲物對她做的鬼臉。素鸞憋住笑，收起劍，輕手輕腳地退出大殿。
一出殿門，謝守正在門外簷廊下等著她。
他的脊背挺直，臉頰處纖瘦的線條收的分外尖銳，鋒利的眉毛像劍一樣上挑，眼睛不經意地掃過遠處打鬧著的師兄弟們，嘴裏發出嗤笑聲。他和層霄閣的氣質格格不入，明明穿著一襲整潔無垢的白衣，站在溫暖明朗的陽光之下，那陰沉的臉卻總讓人覺得他更適合穿壓抑邪氣的黑衣，站在黑夜底下。
明明她記憶中還是個小胖子的謝守是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呢？
素鸞想著，可能是五歲的時候，一眾弟子們在傳是謝守偷走了素鵠的劍穗，因為有人看見謝守趁無人的時候偷偷摸過那個劍穗。
劍穗是素鵠的娘親親手織好寄來給他的，素鵠十分看重這隻劍穗，當下就拉著所有要好的師兄弟們揍了謝守一頓，沒有人聽他的哀求和辯解，還是素鸞找了主管戒律的師叔幫忙救下了鼻青臉腫的謝守。
後來，劍穗在素嫋師妹那裏找到了，原來是素嫋撿到了劍穗，又不知道是誰遺落的，隻好一直收在了她的梳妝盒裏。
也可能是七歲的時候，師兄弟們的學劍進度漸漸被謝守甩開，有人就嘲諷謝守入層霄閣四年，還未得到閣主賜字改名，根本算不得層霄閣中人。就連門口掃地的癡兒都有個名字叫素鳶呢。素鸞知道謝守去問過雲苼，卻沒有得到回答。
也可能是十三歲的時候，不知哪個傳出來了雲物和雲苼之間私底下的談話。雲物稱謝守是【天生劍膽】，命中注定是害人害己，早晚要墮入魔道之中，該殺不該留。雲苼說他早就知道，所以才沒有給謝守改名，就是怕以後他為非所歹，傷了層霄閣的聲譽。
素鸞神思恍惚，沒看到謝守走近她的跟前，用和大殿之上截然不同的溫柔聲音朝她問候了一聲：“素鸞師姐，方才的事還請莫要怪我，我知道師姐是想憑真本事取得下山的資格，並不想接受雲物師叔的提議。”
素鸞回過神來，答道：“阿守事事想在人先，我怎會怪你？”
謝守眼底極快地飛過一絲欣喜：“那我能否和素鸞師姐約定，等師姐也能下山之時，我再來和師姐一齊下山？”
素鸞微笑頷首：“阿守肯帶我一起，是素鸞的榮幸了。”
謝守笑了笑，正要說什麽，卻被遠處的一個聲音打斷了：“素鸞師姐，快來和我過過招，明日，雲依師傅要來考我的【問天三劍】的拆解法，師姐，你再不幫幫我，我一定又會被罰洗整個層霄閣的馬桶的！”
和聲音一起靠近的是一個和謝守年紀相當的男孩，他還沒有束發，頭上紮著雙髻，見到謝守，臉上就和見了鬼一樣立刻就黑了起來，小聲翼翼地說道：“謝守師兄也在這啊。”
見到層霄閣有名的“賴混混”，素鸞不禁一笑：“素鳩，我已經和你拆了百八十遍了，你還是學不會，不如這次就讓阿守來教你如何？”
素鳩天資不差，隻是喜歡鑽研旁門左道，對練劍一事倍覺頭大。
素鳩撇了撇嘴：“倒是怕耽誤謝守師兄的時間，還是算了吧。”
謝守轉向素鳩冷冷一笑：“既然是素鸞師姐讓我幫你，我豈能不幫？拔劍！”
素鳩本不想照著這個魔頭的話去做，但身體是誠實的，立刻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半日之後，謝守倒轉握劍，用劍柄挑起素鳩的下巴，命他起來，素鳩閉眼，隨手抓住一雙腿，向素鸞哭嚎道：“師姐啊，你快幫我和謝守師兄說一說，我學會了！我真的學會了！讓他放過我吧！”
謝守頭一次見到這麽混皮賴賬的人物，倍覺頭痛，用腳尖踢了踢他：“別求情了，素鸞師姐早就走了。”
“那我抱的是……”素鳩猛地睜開眼，被嚇得立刻倒退爬了三步：“謝守師兄，怎麽會是你！”
謝守搖了搖頭，掐了個劍訣，跳上了塵緣劍，禦劍返回了藏劍崖下的小屋。
他躺在屋頂上，看著浩渺星空，想著今後能和師姐在江湖同遊，一起斬妖除魔，為民除害，他的心裏像吃了薑絲糖一般甜。
五個月後，謝守和素鸞、素嫋、素鵠的師兄妹一起下山，調查太湖幻境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