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第三〇三章 五雲峰記事（1）
“你聽說了沒，雲苼閣主又帶回來一個新弟子！”
“什麽什麽？他是不是又去山下撿垃圾去了，上次他撿來一個癡兒，現在別說練劍了，光是讓他在門前掃掃地，都做得稀裏糊塗！還有前幾年，別人扔在我們山門前一個棄嬰，他也撿了回來說要養，最後還不是扔給了雲物師叔帶！”
“噓，別說了，素鸞師姐來了。”
素鸞緊抿著唇，穿著白衣，背上是一把無鋒的桃木劍，目不斜視從兩個師弟身邊經過。她明明容貌稚嫩，身形也比師弟們矮小兩個頭，卻自帶一股凜然不可讓人小瞧的氣場。她的耳力很好，走遠了之後，還能聽見那兩個師弟在她的身後小聲地議論她。
“素鸞師姐運氣真是好啊，雖然被人遺棄了，還有閣主把她帶回來養，現在雖然才七歲，她就已經學會了藏劍崖上刻著的所有劍招，這種天資真是令人羨慕。”
“這也叫運氣好？真運氣好就不會被閣主甩給雲物師叔了，所有人都知道閣主才是層霄閣實力最高強的劍士，哪個弟子不是閣中翹楚？個個都是凡間有名有姓的除魔劍客！連他都嫌棄素鸞師姐，一定背後有什麽緣故！”
素鸞聽後，低垂下頭，雙手緊握成拳，似是極力忍耐著什麽，卻什麽也沒做，麵無表情地離開了。
每個層霄閣低級弟子都會分配到輪流值守藏劍崖的任務，馬上就要輪到她了，如果做了那些多餘的事會影響到別的師弟妹。
布履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交接完後，她踮起腳伸出袖子努力地擦了擦被白雪覆蓋的部分，雙目緊緊地凝望著崖上刻的劍招，腦中自發地拆解起來。風雪雖大，她獨自一人站定在黑色的崖壁之下，像是一株偏安一隅安靜生長的白色蓮花。
雲苼見到這情景的時候微微一怔，竟有些不忍破壞這幅水墨般意境唯美的畫卷，可等了一會，素鸞都沒有看他一眼，他隻好假裝咳了咳，素鸞聽到人聲轉過頭望了過來，訝異地跑到雲苼的身前，雙手合十拜道：“雲苼師叔。”
雲苼故作威嚴地點了點頭，從身後扯出一個胖乎乎的男孩：“他叫謝守，閣裏排行十八。是我新收的弟子，我的幾個徒兒都在山下遊曆，我近日也有些繁忙。我和雲物師兄打過招呼了，他誇你性子嫻靜，做事穩妥，劍術水平早已超過同齡人許多。這些天，你先幫我帶一下他，可好？”
素鸞心裏極厭煩這類事情，況且也不知道這位師弟人品如何，但她不敢說一個不字，恭敬地點了點頭，問道：“那麽謝守師弟住在哪兒呢？”
雲苼指了指藏劍崖遠處的一個破舊的茅草屋：“那兒不錯，既僻靜，離藏劍崖也***時還能練練劍。”
素鸞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那處茅草屋多年無人打理，屋頂漏風，沒被寒風刮走已是萬幸，讓這個豆丁大的男孩住在那兒，師叔做事真是越發亂來了。也罷，等會她叫幾個師兄師姐過來幫他修整一下吧。
素鸞看向叫謝守的男孩，柔聲問道：“你叫謝守是嗎？我便叫你阿守吧，你幾歲了？”
謝守一直瞧著她，那雙眼像是堅冰一樣讓她的心忍不住畏縮了一下。他學著方才她行禮的模樣，雙手合十，微微低頭，聲音出乎意料地沉穩：“師姐好，我已經三歲了。”
聽他年紀這麽小，素鸞不由得對他同病相憐了起來。
雲苼笑眯眯地蹲下身，全然不像個閣主應有的謹慎嚴肅的模樣，摸了摸謝守的腦袋，又弄亂了素鸞精心打理過的發髻，微笑著說道：“你們好好相處，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山下的薑絲糖吃。”
他轉過頭看向素鸞說道：“你什麽都好，就是太嚴肅了，平時應該多笑一笑嘛。”
素鸞咬了咬唇，小聲地“嗯”了一聲。
雲苼滿意地點了點頭，打算離開。他站起來的時候，那落在他銀白色長發上的細碎雪花，在風中振蕩出一條夏夜裏銀河般的美麗弧線，竟分不清是哪個更潔白一些。雪花落在他俊美如仙神的容顏上，前仆後繼地奔湧向前，又轉瞬即逝，綻放出萬千玉碎的光點，讓素鸞看得呆住了。
她眨了眨眼，追上雲苼的背影，仰著頭問道：“師叔，是不是我學會了所有劍術，您就願意收我為徒？”
雲苼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想了想索性牽著素鸞的手，兩人一齊站在山崖邊，向下望去，雲苼問道：“阿鸞，你看五雲峰美不美？”
素鸞忙點頭說當然，她從小在五雲峰長大，早已當它是自己家鄉。
雲苼歎道：“那麽，你能肯定五雲峰是群山之中最美最高的山峰嗎？”
素鸞似乎明白雲苼要說什麽了，麵色蒼白地搖了搖頭。
雲苼笑了笑，伸出一隻白淨清瘦的手，疼惜地摸了摸素鸞的臉頰：“阿鸞，你現在還小，便以為我才是層霄閣乃至當今天下劍術最強的人。也難怪，我既然擔了這閣主的名號一百八十年，就該承了這不該存在的累贅名聲。你心性纏綿如絲，若拜在我門下，學了我這極剛的劍法，委屈了你的心性，雲物師兄雖然名聲不顯，但他那一門最擅長的就是以柔克剛，你在他那兒學比在我這強百倍。興許有一日，你會勝過我呢。又或許有一日，你新進門的小師弟又會勝了你。”
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雲苼笑了笑，望著被風雪遮蔽的陰沉沉的天日，意氣風發地說道：“遇見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何其艱難，我輩豪傑當斬破雲霄，氣衝山河，往那九重天上去探個究竟！”
他低頭看了一眼素鸞，忍不住把她抱在懷中，對她說道：“你好好學劍，等你劍術有成之日，我送你一把最好的寶劍當禮物。”
素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看得雲苼心裏直歎可愛。可是再可愛，也不是自己的弟子，雲苼隻好忍痛帶素鸞回到了藏劍崖下。
都道是紅塵難斷，雲苼並不知道有一天他會被素鸞親手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