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朱衣緋

  溫情如法炮製讓紫音葫蘆收下了最後一個來自李姹娘身上的主魂，三人於是離開了陰氣森森的蘭台，重新接觸到外麵的陽光後，三人齊齊長舒一口氣，方才那種壓在心上沉甸甸的負重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長陽眯眼看了看正中的日頭：“已經正午時分了，不如在下請兩位去酒樓吃個便飯吧，也算答謝幾位救助舍妹之情。”


  馬車一陣小跑到了帝京最大的酒樓——“覓春雅舍”，這時候是飯點，酒樓內外都擠滿了人，虧得小二也忙得過來，在人群裏輾轉騰挪，每一桌都管的井井有條。他一見到李長陽，立刻向掌櫃的使了個眼色，帶著這幾位上了頂樓。後麵排隊的客人可不幹了，向掌櫃投訴，掌櫃的指了指天上：“小店怎麽敢得罪幾位客官呢？那一位不拘小節，喜歡來小店吃飯，是給小店麵子，還請幾位饒恕則個。跑堂的，來給幾位客官上一碟瓜子，再上一壺山楂茶！”


  幾個客人對望一眼，氣也就消了。


  溫情在樓梯拐角處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微微一笑。


  三人上了頂樓後，關上包廂門坐下，此處涼風習習，遠眺是帝京郊外，山野新綠，生機勃發。再看近處麽，就有些礙眼了，一抹緋紅的身影定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顯得孤獨又淒涼。


  黎岸皺了眉頭：“那個官員鬼怎麽一直跟著咱們？要不要把他趕走？”


  溫情若有所思道：“聽丹成講過鬼的習性，一般的鬼漫無目的地閑逛，鬼力散盡後便消失了。隻有一些有執念的鬼魂會執著於生前未完成的事，做出一些怪異的舉動，隻有執念完成，鬼魂才會回到地府去轉世。二殿下，不如你試一試牛頭君的能力，喚他上來問一問。”


  李長陽趕緊搖頭，臉色青白如蒜：“這…溫姑娘真是說笑了，在下最怕鬼怪，方才不知道才敢和它說笑，現在…恐怕不行。”


  黎岸又“哼”了一聲，嘟囔道：“膽小鬼。”


  溫情冷靜地揭穿了黎岸的真麵目：“我怎麽記得你看見鬼的時候，沒比李二公子好多少？”


  黎岸漲紅了臉皮，埋頭吃花生米。


  溫情蹙眉對李長陽勸道：“若是二殿下還想救大殿下的性命，這馭鬼一事非要掌握不可。殿下還記得府中的白姨娘腹中的【那個東西】嗎？”


  李長陽冷汗滴了下來，壓低了聲音說道：“莫非，兩位也看見了？我的大嫂非人哉！她當時對我一笑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了她皮囊之下的累累白骨和黑色的血肉，嚇得我毛發直豎，差點喪命當場！”


  溫情驚訝地問道：“你看到的是白姨娘有問題？我看到的是她懷裏的胎兒有問題，那哪裏是胎兒？分明是一團怨氣。”


  李長陽擦了擦汗：“情急之下，那來得及分辨那麽多，總之她全身上下都不對勁。溫姑娘說的對，為了大哥，我再怕也得把家裏的小鬼揪出來！”


  黎岸拍了拍掌：“二殿下總算有個男人的樣子了。”


  “讓黎少俠看笑話了，在下這便試一試，”李長陽深吸一口氣，扶著窗棱，低頭對那個紅衣服的官員鬼說了一句：“兄台有何貴幹？還請上來說話。”


  話音剛落，那個鬼竟果真點了點頭，濕漉漉的衣袍翻飛，直接飛進了包廂中，和李長陽雙目對視，這一次，他的口裏什麽也沒嚼。


  李長陽為掩飾心中的恐懼，抖索著手倒了杯茶：“來，兄台請喝茶。”


  那個鬼盯了茶杯半晌，卻是沒動手。


  溫情咳了一下：“二殿下，這位官員鬼恐怕喝不了你倒的茶…”


  李長陽“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額頭上的冷汗是越來越多了，他求助的眼光望向黎岸，這家夥安靜地縮在一角，猛吃花生米就在這時候，小二春風滿麵地在外頭喊道：“客官，菜來了！”


  溫情揚聲叫道：“請進。”


  店小二單手托著一張巨大的托盤，上麵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數道佳肴，徑直地穿過紅衣的官員鬼，就仿佛他是不存在的一般，菜擺好後，小二就退了下去。


  見到普通人自如地穿過鬼魂的軀體沒有什麽影響，李長陽奇跡般地膽子大了起來，問他道：“你是何人？為何死後變成了孤魂野鬼，在蘭台飄蕩？”


  官員鬼行了個禮，聲音宛若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一樣說道：“下官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隻記得生時的外號，因我為官後從沒換過別的衣裳，所以人人叫我【朱衣緋】…”


  在朱衣緋平淡的敘述中，溫情他們聽了一個極其慘烈的故事。


  朱衣緋出身自貧寒農家，父母雙亡，他好不容易考上科舉後，立誌要做一個清正廉直的好官。朱衣緋生時還是隋朝統治時期，帝王昏庸無道，官員們也一個個效仿其主，搜刮民脂民膏，不做實務。


  收集大理寺未破懸案的蘭台，案子幾乎都堆到了天花板上，當時朱衣緋時任大理寺的斷案令，憑借心思縝密，破了不少懸而未決的大案子，這些案子表麵看上去“玄之又玄”，多是世家貴族、鼎食之家買通了下人串供，披了厲鬼索命的麵紗做下的案子。他們原以為打點好了一切，卻折在了朱衣緋的手裏。


  鐵麵無私的朱衣緋為大理寺逮捕了許多大族出身的犯人入獄，深遭人恨，就有人設下了一個連環局，以活人之死誘朱衣緋上鉤。


  隋朝的寶晁王爺家中出了件怪事，他的三十六個姬妾，每到夜裏就一個一個投進了府中的深湖自盡。王爺命朱衣緋查出真相，朱衣緋允諾，住進王爺府中，卻被下人指證與一個叫做“芳螢”的寵妾有染。芳螢跳湖自盡，朱衣緋無可辯駁，被王爺吩咐砍了雙腳後，扔進京郊外的野湖裏喂魚。


  眾人聽完後，歎了口氣，李長陽既痛心又憐惜地看著朱衣緋：“隋朝早已化作塵土，就連當年的寶晁王爺最後都流落外鄉，被亂軍打死，連屍骨都無人收斂。你又何必追著此事不放？你是個好官，可惜沒有生在本朝。罷了罷了，你既然是因為寶晁王爺而死，應當跟著他才對，為何又跟著我？”


  朱衣緋低頭答道：“大人身上有芳螢的味道。我為這樁案件死，卻不甘心，即使死了也要弄個明白，那三十六個姬妾為何自願跳入水中，還有芳螢明明被汙蔑，又為何不出來澄清，反而自盡？”


  李長陽呆愣了半晌，忽然想到什麽，興奮地連連用折扇敲打掌心：“怪道覺得這個王爺名字這麽耳熟，原來這個王爺家就是我們家！那麽這個湖…”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難道這個湖就是晶波湖？我還在湖裏撈過魚吃呢，難怪那幾天上吐下瀉…”


  想起魚的味道，李長陽的臉色又變得古怪了起來，這一整桌誘人的菜色看上去竟毫無胃口。他沒精打采地招了招手說道：“既然你說我身上有芳螢的味道，好吧，你便隨我們回家看看到底府裏有什麽名堂。”


  朱衣緋一聽說李長陽同意他尾隨，立刻精神一振，抖了抖渾身上下的水珠，朗聲道：“謝過大人。大人放心，隻消這件懸案辦結，我便速回地府去報道。”


  溫情聽說後，捏了捏黎岸的手背：“我們也會跟著二殿下，看看此事如何解決。”


  她心裏盤算著，雖然李姹娘的三個主魂已經收集齊，但離頭七還有幾天，正好幫她把家人的事情一並給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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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鬼齊齊回到李府，一進門，李長陽的丫鬟阮香和溫情的臨時丫鬟櫻桃齊齊迎了上來，小聲說道：“不好了，白姨娘今日小產了。”


  櫻桃描述地活靈活現的，活像親眼看見了似的：“芷芬和我說的，白姨娘走著走著忽然腳一軟，跌在了晶波湖的長橋上，裙子裏流出了一股黑血，看著可嚇人了，那邊叫了好幾個有經驗的產娘來，都搖頭說胎兒保不住了。稀奇的是，隻有黑血，連個胎兒的影子都沒看見。”


  溫情無語地看著櫻桃：“你倒是什麽都知道，連婦人小產的症狀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櫻桃縮了縮頭：“我都是學芷芬說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嘿嘿。”


  阮香則擔憂地望著李長陽：“眼下所有人都聚在了大殿下的齊歡閣，二殿下也趕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