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告別泡沫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的話，我希望我可以早一點發現自己喜歡你。再見，我的愛人。”
遊鱗麵前的金發少年輕輕說道，他第一次大膽地彎下腰，在水神的臉頰上印下一個雨點般的輕吻，便轉身離開。
遊鱗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臉頰，那個地方像是浸透了千年仙酒的花瓣一樣，又暖又醉，被風一吹，癢酥酥的。
她第一次在一個凡人身上看到這樣充沛溫暖的情感，它不像是信眾對神的敬愛，也不是上神對子民的憐愛，這是一種平等之愛，我不在乎你是否愛我，隻要我愛你就足矣。
她眨了眨眼，一下子想通了她一直都困惑難解的題目，如果成為神之後，有了救世的能力，到底該不該逆天道而行，現身救世？
答案是天道就是自己的道，就是自己的本心。隻要她的本心想去救世，就不算違背天道。這就像真正的愛無關任何條件。
她的四肢百骸仿佛被靈液浸泡洗滌了一番，身上泛起了淡淡的銀白色光暈，那是高密度的神力衝破了身體的束縛，不斷湧現到空氣中。等到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欣喜地發現那股隨著洛水信眾覆亡而一起消失的強大神力也一同回來了。
她眯眼向前看去，尤金已經在所有軍校生，王城民眾的眼裏變身成為了一條金色的巨龍，在王城上騰飛盤旋。
這股氣息…她沒有看錯，雖然還略顯稚嫩，尤金的確是她要找的龍神。
天道安排她來到西方大陸，就是為了讓她找回已經絕跡的龍神。
不過，現在可不是完成任務的時候。
她悠然向前走了一步，這神力實在太過玄妙，僅僅這麽一步，就讓她一瞬間移動了上千米，來到了尤金的龍首附近。
尤金沒有認出她來，依然在毫無目的的嘶吼著。遊鱗聽懂了他說的話，掐指算了一下，頓時明白了過來。她拂了拂檀木一般泛著光澤的黑發，輕輕鬆鬆地坐在了尤金的龍首上，對著他的耳朵輕輕說了句話：
“尤金，你要找到的東西，就在王宮上，我們一起去王宮吧。”
金龍仿佛真的聽懂了一樣，長嘯一聲，往王城的宮殿飛去。
遊鱗俯身往下看，地上聚滿了芝麻點一樣的小人，他們在尖叫，不知在說些什麽。
“那個黑發的女人是不是天主？她竟然能操控金龍？”
“是的，原來天主是黑發！還有那條金龍，你們剛剛有沒有看見，好像…好像是個金發的男人變的！”
“唉，我不管是什麽東西變得都好，自從羅賽繼承王位以來，這日子是一天過得不如一天，他竟然還把自己的宮殿讓給那條黑龍住，還下令讓兵士每日進貢一百個活人祭品獻給黑龍，我看啊，最好黑龍和金龍能打起來，自相殘殺才好。”
遊鱗是神，自然神通廣大，就連螞蟻的聲音她都聽得一清二楚。此刻她盤腿坐在龍首上，微笑著聽他們的話，當然也沒有錯過城外那幾個少年的聲音。
“加油啊，尤金，你一定要打倒那頭黑龍！為黎川教練報仇！”這是德懷特的聲音。
“以你的能力，怎麽可能輸給他？如果你真輸給他，就不配當我的對手了！聽見沒有尤金，你必須給我贏！”這是肖威爾的聲音。
還有一個略顯滄桑疲憊的聲音。
“尤金，實在打不贏的話，不要勉強自己，龍的力量並不是那麽容易掌握的，你可別迷失在力量裏啊。”
一個成熟女子的聲音說道：“好了，蘭德爾，剛醒來就說那麽多話，來，喝口水吧。”
這竟然是蘭德爾和瑪絲，遊鱗又驚又喜，她知道蘭德爾曾經擁有火龍之力，後來把龍之力傳給了尤金的母親西爾嘉，看來同為龍之力主人的尤金和蘭德爾之間還存在藕斷絲連的聯係，不然蘭德爾就不會剛好在尤金化成龍的時候蘇醒了過來。
忽然，遊鱗覺得懷中有幾分炙熱，她取出那炙熱的東西一看，是當時在紅莓莊園收留了安娜塔西雅的神器，一方繡著鯉魚的錦帕。此刻，不知安娜塔西雅受了什麽刺激，鎮壓戾氣的錦鯉都快控製不住了，不但帕子發燙了起來，本來栩栩如生的錦鯉還紛紛掉下了鱗片，現在看起來就像是死魚一般。
她用手指輕輕一提，安娜塔西雅的靈魂就出現在了帕子上，不等遊鱗問，那無助的鬼魂率先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看見他了！那個背叛我的約翰·羅伊斯，他就在王城裏，遊鱗小姐，請您允許我，找他做個了斷。”
遊鱗皺了皺眉，耐心地說道：“你還沒有學會控製自己的戾氣，如果你放任這股仇恨，它會將你燒的一幹二淨，徹底地消散在天地中，安娜。”
安娜塔西雅跪了下來，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求您了，遊鱗小姐。”
“好吧。”遊鱗歎息道。
王城裏所有人都在看著金龍和騎龍的黑發少女，沒有人注意到龍身上飄飛下來一方精致小巧的絲絹錦帕，就在安娜塔西雅從錦帕上鑽出來的時候，上麵的錦鯉瞬間蒸騰成一片水汽，錦帕也失去了玄妙的光澤。
安娜塔西雅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曾經的棲身之所，心裏湧起一絲遺憾和懷念，寄生在錦帕中，在紅莓莊園和大家一起努力收集善念和快樂的日子是一去不複返了。
她突然感應到了什麽，立刻躲在了一麵牆後。
一個穿金戴銀，肥頭大耳的男人跑得一顛一顛的，似乎在找什麽東西，他喘氣的聲音很重，像是一具被捅破了一個窟窿的破風箱。
他的腳步，就在安娜塔西雅身前的那堵牆邊聽了下來。
“就…就這裏吧，這裏很偏僻，又安全，沒有人可以找得到我們。”
那個男人在向後麵的方向招呼道。
一聽到這個聲音，安娜塔西雅頭上所有的頭發幾乎都要豎直立了起來，這個男人的說話聲音和她記憶裏那個充斥著甜蜜謊言的約翰·羅伊斯一模一樣。
他在和誰說話？
她的心裏升起了一絲好奇心，決定先隔著牆偷聽一會，再殺他。
“塞恩先生，真是謝謝您了，如果不是您的幫忙，我和小南瓜今天肯定要死在監獄裏了。”一個甜膩膩的女人的聲音。
“小南瓜謝謝塞恩叔叔，叔叔，喝水。”這是一個小孩怯生生的聲音。
約翰喘了好久，才有氣無力地說道：“都是舉手之勞，我當了王城的大法官這麽多年，手裏好歹也攢了點權威，等到大戰結束之後，你們母子就從王城裏逃出去吧，去鄉下做點生意也比去酒館裏當妓女來得強。
女人感激涕零地說道：“我們想去斯蒂姆國，我在那兒有個表哥，我去投奔他。您去過斯蒂姆國嗎，不知道那裏現在天氣怎麽樣？”
約翰的聲音一下子冷了八度：“噢，很久以前去過，沒印象了。”
安娜塔西雅不耐煩再聽下去了，她打算直接殺死約翰，既然他已經健忘到把她忘記，她也不介意送他上路。
就在此時，他們的上方突然砸下了一堆燃燒著火焰的巨石，女人和孩子在牆後發出了刺耳的尖叫，然後是一串淩亂的腳步聲。
安娜眯眼看了看王宮的方向，巨石是從那邊飛過來的，看來尤金和黑龍已經打起來了。
再拖下去就沒時間了，安娜低頭看了看腳，有一隻腳尖已經完全透明了。
她穿過牆，看到一個極其荒謬的畫麵。
一個穿戴奢華的肥胖男人臉上保持著震驚的神色，兩隻眼睛睜得極大，他的胸口被一塊尖銳的巨石貫穿而過。他的嘴裏一直冒著一團團粘稠的血泡泡，好像還在不甘心地說著什麽話。
安娜塔西雅湊近去聽：“賤人…竟然逃跑了…你給我回來！回來！”
安娜忽然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麽，天降巨石，那麽巧砸到了約翰，那個女人嚇壞了，就帶著孩子逃之夭夭了。
“你還認識我嗎？”安娜塔西雅不帶一絲感情地看著這個傷勢極其慘烈的男人，就算是遊鱗在這兒，也救不回他了。
“我不認識…你”，他的喉嚨裏發出用力的“赫赫”聲：“救救我…我有很多錢…可以都給你。”
安娜塔西雅微笑著一步步往後退：“原來你還沒有想起我，再見，約翰·羅伊斯，也許當你變成鬼後，我們很快會再次見麵呢。”
男人的眼睛裏忽然一片清明，掙紮著說道：“安娜…嗎？你…救救我…安娜，我錯了…我錯了…”
安娜再次回到那麵牆後，一邊聽男人的哀求，一邊笑得大聲極了，她在笑自己怎麽如此愚蠢，她心心念念要複仇的對象，一點也沒有把她放在心裏。
遊鱗說的是對的。
她感覺到自己正在消失，不禁心馳神往，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就算她消失了也能幫助尤金和遊鱗他們。
再見了，莎莎，維托爺爺，再見。
還有，盔甲怪，佐治·納爾先生，我消失後如果能再見到您就好了，就算是地獄，有您在，也不可怕。
幾個小孩跑過了這裏，無意中看見空氣裏有幾個閃閃發亮的氣泡。
這便是安娜塔西雅曾經活過的最後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