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愛是永恒
約翰汗如雨下,他顫抖地抱了抱新娘安娜塔西雅,懇求她幫他向行刑隊求個情,再給他一些時間。
剛滿十八歲的安娜塔西雅·伊文,整個心眼裏隻有自己的新郎約翰,這個比她大八歲的男人,有一頭微微卷曲的紅色短發,會彈琴唱歌,那些關於安娜的情詩讓玫瑰都羞紅了臉。會在月夜偷偷翻上她的房間隻為送她一朵昂貴的金玫瑰——用約翰的話來說,這朵玫瑰插在安娜淺銀色的發鬢上簡直像太陽遇見月亮一樣奇跡般的美麗。
約翰還很擅長畫畫,他畫了一百幅左右的安娜的肖像,這些肖像統統掛在他的臥室裏,這樣他每天早上一睜開眼,每天晚上閉眼之前都能看見安娜了。安娜最喜歡的是其中一幅,畫中她看似專注地眺望莊園的麥田,實際上是在偷偷看畫外的約翰,用草帽遮掩自己通紅的臉。
安娜被約翰熱烈的情意打動,決心以同樣的勇敢和毫無保留的熱忱愛約翰。死?死又算什麽?就算是殺人如麻的教皇的行刑隊,在這個剛成年女孩的眼裏,不過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她走到行刑隊長官麵前跪下,向他祈求道,請他憐憫自己的不幸,至少,至少要讓可憐的安娜塔西雅和自己的新郎洞房完再殺死她的丈夫吧。
就算是無情的天主也會同意淚眼漣漣的女孩的請求。安娜和約翰在眾人的搖頭歎息中,挺著胸膛走進了新房。
安娜的腦子裏有一個大膽的計劃,紅莓莊園有個不為人知的密道,就在新房的書架背後。她要和丈夫一起逃跑,哪怕丟棄掉現在的優渥的生活也無所謂。再說了,安娜的家族伊文是斯蒂姆有名的富商家族,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她,隻要拿出足夠的錢就能解決世間所有問題。
她興奮地把密道指給約翰看時,沒發覺他的表情有絲毫不對,那張永遠在微笑的,如詩人一樣浪漫多情的臉忽然沉了下來,就像威爾雪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
安娜一邊打包東西,忙著把平日裏最珍愛不過的名貴珠寶一件件拆了,隻拿最大的寶石放在貼身的皮囊裏,一邊向約翰描繪未來生活的圖景。他們可以去一個新的國家,比如鄰國高登國,據說那裏是信奉龍的城市,一年到頭四季如春。
“抱歉…我想我不能和你去了,你知道這一路上有多危險。我答應你,如果我脫離危險,我會來接你的。”
約翰眼底浮起兩塊堅硬的寒冰,他說完這句話後,隨手拿起一件花瓶,幹脆利落地砸在安娜頭上。
安娜想說:“可是我願意啊,因為…因為你是我在天主麵前發誓要愛一輩子的人。”
她還沒來得及把這句愛的告白對心愛的人袒露,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混沌的黑,隻看見約翰把她收拾好的皮囊隨手掛在腰間,打開密道逃跑的場景。
她再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地牢裏關著許多人,幾乎每個都受到了酷刑折磨:她的貼身女仆莎莎,甜點小蛋糕是她的拿手好戲,沒有人比她更精通打掃,此時卻被關在鐵處女的刑具裏,不斷發出慘叫,她的鮮血從人形鐵櫃子裏流出來,一直淌到安娜的腳底;門房劉易斯大叔,最喜歡喝紅茶,配上烤得香香脆脆的餅幹,腳底被烙鐵燙脫了一層皮,牙齒也被打掉了四五顆,他再也咬不動最愛的餅幹了…
行刑隊正在逼問他們約翰·羅伊斯的下落。
安娜塔西雅是個天真的傻瓜,她一直以為約翰會回來找她,但一周…兩周…她日益絕望,右眼也不知掉到哪裏去了,四肢都被折斷,隻有一隻眼睛還會流淚,和臉上的血混在一起,滴落在肮髒的囚室地板上,發出驚人的惡臭。
安娜塔西雅是個天真的傻瓜,她一直以為約翰會像結婚誓詞一樣愛自己,永遠,但神聖的誓言當天就可以違反,三年的感情頃刻間化為烏有。
安娜塔西雅是個天真的傻瓜,她決定再也不會愛任何人,再也不會。
她告訴了他們約翰逃跑的秘密,就在他們停止虐待的當晚,莎莎終於去世了。安娜塔西雅帶著莎莎等所有無家可歸的仆人的屍體,被家族接回紅莓莊園,飲下毒酒,抱著最心愛的油畫,在淒厲的嚎叫中去世。
家族認為她的存在讓整個伊文家族蒙羞,死是最好的結局,也是最後的解脫。
可安娜還活著,用另一種形式回到了紅莓莊園。
秘密就在約翰畫的那幅油畫上,畫框中曾經嵌過巫師的畫像。巫師追求長生不死,就連自己的畫像背後都會塗滿秘銀,寫上神秘的咒文,他們的靈魂就能通過畫像保存下來。畫框原有的主人早已死去多年,畫像也不翼而飛,隻有約翰,這個惦記伊文家族的吝嗇鬼,從二手市場獲得了巫師的畫框,誤打誤撞讓安娜塔西雅獲得了永生。
自打紅莓莊園死了女主人後,伊文家族就迅速地把紅莓莊園轉手拍賣,塵封了這段曆史,銷毀了所有和安娜塔西雅相關的記錄。
每個踏入紅莓莊園的人都會死於意外,他的怨氣和魂魄被安娜塔西雅吸收,到最後,她的力量已經大到可怕,她複活了忠心的女仆莎莎,兩鬼一起化作死神的鐮刀,收割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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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托爺爺,這個莊園是怎麽到你手上的?”夏甜忍不住問道:“照理說,這個莊園鬧鬼,應該輪不到你手上啊。還是說,你是故意把我們引到這兒來幫你驅鬼的?”
維托有氣無力地躺在一邊:“我…我還以為自己撿了便宜呢!”
維托爺爺倒苦海似的一股腦兒把過去所有經曆講給眾人聽。他本來也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富商,收購了兩家織布廠,雄心勃勃地想要大展宏圖至極,忽然聽說有人在賣莊園,價錢僅僅是一箱金幣,他愛撿小便宜的心思就活絡開來了。左右他是個單身漢,沒有拖家帶口的煩惱,也自問沒做過什麽壞事,就大膽地撿了漏。
結果可倒了大黴,打那以後,維托爺爺做什麽都不順心,想要織布,運原料的船發生了海難,血本無歸。好容易高價買了一批原料,哪個混蛋放了一把火,把整個廠燒了個精光。折騰到最後,非但廠子關了門,就連維托爺爺自己都被競爭對手賣去當了船奴。船奴天天都要賣力氣幹活,維托這個貪生怕死的天天摸魚,佯裝病重,摸到最後,連船長也不要他,倒手賣給了奴隸市場。
也許是受了紅莓莊園裏詛咒的吸引,維托一心想要回來,不過他這次再也不打算做什麽生意了,隻想找個地方養老靜靜度過餘生。
夏甜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諒解維托的做法了,作為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平時摳門點,大概也是應該的吧?
眾人聽完了故事,不免對故事的主人公,這兩位鬼魂小姐起了憐憫之心,尤其是三位女生聽得淚眼朦朧的。
溫情問道:“那你們現在還要殺我們嗎?”
安娜搖了搖頭:“我們不會再殺你們了,我打算離開這裏。”
“你打算去哪兒?”
安娜麵色沉靜地說道:“我打算去找巫師,求他幫我結束這個錯誤,請求他消滅我。”
遊鱗臉上帶著不忍:“雖然我不了解你們世界的巫師是怎麽消滅鬼魂,但在我們那裏,鬼除非被封印在神器裏,一旦被消滅,是萬萬沒有投胎轉世的機會的。自古以來,我們東方都講究一命還一命,那個叫約翰的男人失約在前,才造就了你早亡的命格,安娜小姐,你須得剪除你們倆之間的孽緣,弄清楚他為什麽沒來,才能了了凡塵俗念,重新回到輪回啊。”
顧深忽然起了好奇心,凡是遇到他沒見過的東西,他的好奇心雷達都會第一時間啟動:“神器?那是什麽樣的東西,也許我們能幫忙找一找?”
遊鱗耐心地解釋道:“神器是同時帶有神性靈氣之物,通常為神祇所有。啊,對了,瞧我這記性。”遊鱗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從懷中取出一方青水色的手帕,上麵不知用什麽線繡了一尾銀白色的鯉魚,在燭火下閃著熠熠的光輝。
“這是我成神之際,親手拔下真身上的龍須繡下的錦鯉帕子,能保四方家宅平安,也可暫時收作你們的容身之所。倘若你們不嫌棄的話,可先寄居在此處。”
安娜咬了咬唇,忽然變得扭捏了起來:“可是…這樣真的好嗎?我們明明殺了那麽多人…”
遊鱗吟了一句古語:“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安娜小姐,死,不是唯一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如果做錯了事,應當在活著的時候盡力消除錯誤,哪怕是死了變成鬼,也當在十八閻羅王處修滿苦事,積攢功德,還清生前所有欠下的人情債務,才能清清白白投胎去。”
安娜聽得似懂非懂:“可是這裏並沒有你說的什麽十八閻羅王,我該怎麽償還殺人的罪過呢?”
遊鱗笑了笑:“你剝奪了多少人的歡樂,就還多少歡樂給大家即可。”
溫情有些明白了,計上心頭:“不如維托爺爺在紅莓莊園開一家家庭旅館吧,除了正常收費的房間外,再撥出幾個房間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老年人。安娜可以在這裏幫忙,莎莎負責做飯,既幫維托爺爺解決了養老問題,又能做好事,積攢福緣。這樣,安娜和莎莎都能成功轉世了。至於那個渣男約翰,就交給我們吧,不管他躲在那兒,我們追到天涯海角都會找到他,就算他死了,我們也會把他的骨灰扒出來。”
“若能如此,我和莎莎對各位真是感激不盡。”
安娜行了一個標準的屈膝禮,與莎莎對視一眼,化作一道流光進入了遊鱗掌上的手帕中。
“咦,這位盔甲人怎麽還不走?”夏甜好奇地戳了戳那副靜坐不動的盔甲,沒想到手指剛碰到,盔甲就瞬間分解成無數的碎塊,從空中掉在地上。
顧深拿起一個碎塊看了看,原來盔甲人心中也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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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的喬治·納爾伯爵有一個不成器的兒子,他一點也不像當今的貴族子弟,他不會吟詩作畫,熱衷於談論政治,反而喜歡騎馬舞劍,這等末流騎士才愛的玩意。談起這個兒子,喬治·納爾總是搖頭,誰能想到兒子的夢想是當一個少女的騎士呢?多麽沒有誌趣!多麽沒有情調!
佐治·納爾在一個野餐會上喜歡上她的。
喜歡一個人沒有什麽理由,可能是天氣很好,可能是她穿著男裝,打馬從他身邊跑過,也可能是她的眼睛像兩汪藍色的海水,他一下子跌入其中。
終於禁不住他的軟磨硬泡,父親喬治終於同意讓他娶伊文家的小女兒為妻,哪怕兩個家庭的地位天差地別。伯爵家的長子居然要娶商人家的女兒,聽了像什麽話?
求婚的請柬還沒正式發出,納爾家忽然被教皇剝奪了所有財產和爵位,喬治一病不起,撐了兩天最終隨著早逝的妻子而去。隻留下十五歲的佐治孤孤單單一個人,衣衫襤褸,捧著父親的骨灰,蹲在街上默默流淚。
一輛馬車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車窗裏丟出來一大盒現製的奶油餅,佐治撿起盒子,聞到了鋪天蓋地的奶油香氣,他趕緊去追,想知道是誰這麽好心,被那家的車夫看見了,車夫說,這是安娜塔西雅·伊文小姐送給他的,讓他別放在心上。
他吃完了點心後,就去伊文家報名做家族侍衛。
安娜塔西雅小姐嫁人的那一天,他在現場,但他沒有攔下教皇的軍隊,原因是不敢,就像他沒有勇氣再去追求安娜塔西雅小姐一樣。
她被教皇的軍隊帶走後,佐治就像瘋了一樣,把多年來所有的積蓄都花在了打通人脈和關係上,他求他們把安娜放出來,她完全是被該死的約翰騙了,為什麽他們都不明白!
安娜塔西雅死的那一天,他也在。
這次他終於鼓起勇氣,穿上了自己最亮的盔甲,他要告訴安娜小姐,他一直深深地愛著她,請她別對愛情絕望。
他親手采的紅玫瑰,凋零在了安娜身邊。他來得太晚了,安娜塔西雅小姐已經死了。
佐治終於忍不住了,他跳了起來,拔出了自己的劍,揮劍自盡。
命運的玩笑還在繼續。
安娜塔西雅成為了怨靈,那麽佐治就做守護她的鎧甲吧,他不言不語,隻凝視著她,永遠。
愛,是永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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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搖了搖頭,說道:“看樣子,佐治並不是鬼,這裏留下的隻是他的一縷執念而已。也許他早就轉世了,也許他已經消失在了世間中,沒有人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