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二二〇章 隕落的龍騎士
這是腓特烈帝國最後一個黑夜。
悄無聲息的宮殿常年一片黑暗,唯有門邊一支細長的燭火在蓮花形狀的彩色琉璃燭台上隨風搖曳,在金色的牆壁上晃出一片深玫瑰色的絢麗光影,宛如女人臉上的羞澀紅暈。
“國王陛下,羅刹國進貢的五十個黑發美女到了!”
一個興奮激動的聲音諂媚地從燭火後的大門外走進來,接著是衣服裙擺垂在光潔的地板上隨著輕巧的腳步拖動的聲音,簌簌地像是秋風吹動地上的落葉。
月光灑進金色的宮門,金銀柔光交相輝映出一群安靜的女人的影子,她們在前麵一個八字胡男人的帶領下,排著隊一個個從門外走進這座隻點了一盞燈的黑色宮殿。她們之中高矮胖瘦,豔麗或是清秀或是可愛或是嬌美,膚色是黑色白色或是黃色,瞳孔顏色五彩斑斕,每一個女人都美得千姿百態,唯獨一點相同,她們都有一頭靚麗的黑發,或是打成辮子盤在頭上,或是柔順地垂在胸前。
她們的黑發沉沉地宛如頭頂的夜空,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光源都吸進去似的。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麽驚醒了,發出一聲懶洋洋的哈欠,驚嚇到了前麵幾個女人,她們發出一聲尖叫,竟不肯向前再走了,似乎宮殿之中禁錮著一隻吃人的猛獸一般。
“沒用的東西,那是國王陛下!就算砍斷了腿也得給我爬進去!”八字胡的男人一下子凶狠了表情,抽出腰間的長鞭作勢要向前打去。
那幾個女人在漆黑一片的環境之中什麽也看不到,隻是本能地覺得有危險靠近,心慌意亂之下隨手亂抓身邊能抓到的一切,別的女人的裙子或是大腿,一邊尖叫一邊向宮門外,那點燭火的光源處爬去。又有後麵的女人扯著前麵的女人,所有人扯成了一團,互相用聽不懂的外國語言咒罵著對方,華麗神秘的皇宮忽然像清晨的菜市一樣熱鬧,再也不複她們進門時的安靜秩序。
那個懶洋洋的哈欠聲,似乎格外鬱悶地歎了口氣。
“啪”,沒有人聽見宮殿深處有人打了個響指,這響指似乎帶有某種魔法,聲音還未落下,整個宮殿的燭火都被點亮了,如白晝一樣明亮。
之前還如潑婦一樣打架罵人的所謂羅刹國的美女們忽然停住了動作,她們望著四周,呆住了。
九十九盞七彩琉璃製成的蓮花寶燈或是綻放或是花苞狀,姿態各異,栩栩如生,彼此相隔三足距離,鑲嵌在金沙銀粉塗抹的金牆上,放出耀眼的華光,映得女人們臉上光彩四溢。十幾根恢宏壯美的白色象牙石的柱子支撐著宮殿,每一根都要三人合抱才能圍得起來,上麵貼了金箔和各種顏色的寶石,拚出龍的形狀,每一條龍都張牙舞爪,紅寶石雕刻的龍眼威風凜凜地望著殿裏突兀出現的女人們,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們都吞吃入腹。還有一整塊雲母打磨的雲紋地板,人站在上麵好像站在白雲上搖搖欲墜,幾萬粒拇指大的粉色珍珠串成的簾子在燭影裏閃閃發光,畫著天堂圖景的水晶天花板絕美無比,讓人吃驚的是,畫中的天堂裏每一個天使居然都是黑色頭發的。
女人們從未見過如此華美的宮殿,個個都收起了小心思,自發在八字胡男人背後排好隊,安靜而恭順,似乎之前打罵撒潑的不是自己。
八字胡收起鞭子,滿意地笑了笑,冷哼了一聲:“一個個都放機靈點,你們等會要見的國王陛下,是全大陸黃金最多最富有的國王,不是你們羅刹國那種山溝大的小國家可以比的。”
“不用多說了,我的首相。”
珍珠簾無風晃動,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如摩西分海一般一串一串往兩邊飛去,緩緩顯現出中間那個英俊神偉的男人。
他原本懶洋洋地躺在真金白銀堆砌的精致王座上,那王座上鑲嵌著九百九十九顆鬥大的瑪瑙,沉香,蜜蠟等各色寶石,在燭影下散發著璀璨的華光,卻怎樣也比不上男人那麽耀眼,他就是太陽本身,在黑夜冉冉升起。
金色的長發比黃金拉成的金絲更明亮閃爍,猩紅色的瞳孔仿佛凝結著最炙熱鮮紅的鮮血寶石,又比寶石更教人心跳加速,雪白的皮膚宛如質地上好的羊脂蜜蠟。
男人高額瓊鼻,長發及地,裹著一身華貴的龍紋黑袍,赤足踩在白色細密的羊毛毯上,足邊隨意放著一頂歪倒了的黃金王冠。他似乎還沒睡醒,托腮打了個哈欠才說道:“首相,我有和你說過不要再給我塞黑發女奴了吧?你怎麽不聽呢?”
八字胡笑得一臉諂媚:“親愛的國王陛下,這不是女奴,都是血統高貴的羅刹國貴族小姐,是由高賽勒將軍敬獻上來的,臣下看有幾個像是國王陛下珍藏的畫像中的人物,不如陛下先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當中幾個黑發女人跪到前麵來。
國王眯了眯眼,撈起那頂王冠在手裏不斷摩挲:“我竟不知那幅畫像被你打開過?”
八字胡顫了顫身子,趕緊跪倒在地,他早已想好了理由,就說是為了單身至今的國王的幸福著想,國王一定會大大賞賜給他好幾箱黃金的,然後再賜給他一所大大的宅邸。他越想越興奮,體內升起一股暖流,口幹舌燥了起來。隻是這熱度似乎有些不對,怎麽是從褲襠裏升上來的?
八字胡低頭一看,兩眼發直,他他他居然著起火來了!八字胡慌忙站起來想要撲打身上幾個小火苗。那王座上的男人又打了一次響指,就像是地獄裏的號角。八字胡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根巨大的燃燒著的火炬,他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哀嚎,就已魂歸地獄,隻留下一縷黑色的灰燼飄在空中。
黑發女人們都嚇壞了,卻沒有一個敢亂跑亂動的,她們都在自己的家鄉聽說過這位國王的諸多暴行,以及他最廣為人知的稱號:“眠龍暴君”——尤金·易·羅約爾(royal)。
“真麻煩,又要再換一個首相了。”
俊美的國王站起身,懶懶地伸了個懶腰,正打算躺回舒適的王座時,忽然在黑發女人中間看見了什麽,饒有興趣地走下高台。
“哦?”他發出一聲疑問,可惜這次沒有人敢回答他的問題了,周圍寂靜無聲,宛如教堂邊的墳墓。
眼下正是腓特烈最寒冷難耐的冬日,女人們在踏入宮殿前都被宮侍們細心打扮過,裹上了厚厚的毛皮衣裙,塗上香脂油膏,卻依然被凍得瑟瑟發抖,直到走進宮殿之後,才覺得這裏溫暖如春,有幾個趁著方才打架,就脫去了厚重的鬥篷,露出輕薄絲質裙裝,身材凹凸有致,誘惑至極,整座大殿被方才的熱火一蒸,氤氳著溫暖的香氣。
但國王並不是向那邊而去,而是走到一個瘦小的黑發女人身前,右手在空中向上輕輕一揮,那個女人原本低垂的頭顱被迫抬了起來。
她約莫隻有十三四歲,長得極瘦,頸間的鎖骨突出,毫無美感,頭發也亂糟糟地堆在頭頂,穿著寬大不合身的華麗裙子,像是一個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那張臉倒是長得很有特點,下巴尖尖的,一雙大眼像野貓睜得大大的,露出掙紮凶狠的神色。
男人輕輕抬手,撫向那雙銀色的眼睛,說道:“真像,真的像她,她也有和你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頭發,說,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來的人?”
女孩的眼睛如月光一樣閃了閃,低聲回答道:“路福爾。陛下,你會永遠記住我的名字,路福爾。”
她猛地掏出一把泛著青光的銀色長劍,斜刺進國王的臍下三寸,那是龍騎士的死穴,再強大的龍騎士被施加了聖光術的銀劍刺進這裏也會一命嗚呼,不管怎麽抵抗都沒用。
原來她不是個女孩,而是個少年。
傳聞中暴虐的君王並沒有如少年路福爾預計的那樣反抗或是用炎性龍魔法燒了整個王宮,他在臨死之前的做法很奇怪。
“請等一等。”暴君按了按傷口,皺眉說道。
他沒有管汩汩流血的傷口,也沒有管那些逃跑時趁亂拿走宮殿內黃金陳設的女人們,他隻是看著路福爾,眼中流露出懷念的神色。
他掏出了懷中的一卷畫軸,這卷畫軸似乎很舊了,上麵的流蘇都已經褪色,畫紙也變成了淡黃色,但依然保存得很好。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畫軸,就像打開一件最珍貴的寶物,他手上的鮮血染紅了畫軸,他見了隻是苦笑了一聲。
他一邊對比著畫上的人,一邊看路福爾,對照了許久之後,才說道:“你不是她。”
說完後,他才像放下心頭巨石一樣,長長地舒了口氣,安詳地去世了。
路福爾用劍挑起暴君手中的畫軸,畫上竟然是一副黑白的女子肖像,作畫的手法不是西方哪一流派的,用的也不是炭筆油畫,不過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個長發及腰的貌美女子,她的容貌不似腓特烈帝國的人高額深目,而是杏眼柳眉,桃腮櫻唇,五官精致得像是夢中才能見到,她穿著寬袍大袖的古怪長裙,看著大海,神色寂寥。
路福爾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實,他和這女子臉型和容貌都有說不出的相似,也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如果路福爾看得懂中文的話,畫卷上寫著幾個字,道出了女子的身份:洛神遊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