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終章番外(下):甜冰糖
【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殺!】
黑暗之中,他聽到有一個聲音一直追著他不放,那是一個如夏季雨夜打雷般的“轟隆隆”的聲音,他拚命跑,聲音死咬著他不放。他跑不動了,幹脆躺倒在泥濘的雪地裏裝死,臉埋在泥水中,喘氣的熱量融化了附近的雪。那個見鬼的聲音幹脆停在他身上不走了,“咚咚咚”快要震碎他的鼓膜了。他捂住耳朵,捂得越緊,聲音就越吵,到最後竟變成了尖銳如刀的鳴叫。
他忍不住捂住了心髒,意外發現追著他不放的聲音和他心跳的頻率是同個節奏的,也就在這時,耳邊的尖叫也消失了,世界又靜了下來。
“傻缺!”他忍不住抬起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抖索著身子找了個台階坐下,翻找了全身的口袋終於被他找出一根抽了一半的煙頭,這是他三天前從賭場的地上撿的。
他點起煙,美美地吸了一口,回想起三天前在賭場的一擲千金,臉上浮現出癡笑,那時候他抱著兩個千嬌百媚的金發美人,品美酒,吃龍蝦,手裏的籌碼堆成山,無數人舔他的鞋尖,狂熱地叫他:“賭神!”
結果手裏的金山銀山沒到午夜十二點,就輸了個精光,他甚至連阿姐給他買的限量款的冬毛外套輸了出去,還賠不起他輸的錢,逃跑的時候,他身無分文,鑽在人群裏,四處逃竄。不過他手腳靈活,竟然連逃亡路上還能被他抽空撿到一根煙頭。
天上開始下雪了,他一邊咒罵著該死的天氣,雙臂緊緊抱住自己,似乎這樣就可以給自己取暖一樣,但他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襯衣,即使努力跺腳,謾罵老天,也還是冷得發抖。
不遠處的高樓裏,有一扇窗戶漏出溫暖的黃光,他忍不住想象,那裏說不定住著一個溫暖的家庭,有爸爸媽媽,姐姐和他。
其實,他也曾經有一個這樣溫暖的家庭,在寒冷的冬天,媽媽會端出一口滾燙鮮美的火鍋,全家人熱熱鬧鬧地涮東西吃,冬天因著火鍋熏出的蒸汽也就不再寒冷了。
自從阿姐自殺後,他就沒有家了。
而那個拋棄了阿姐的邵冬燁居然還能夠和富家女結婚生子,住豪華的別墅,當選社會名流慈善人士,當做阿姐的死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隻要有錢,就是正義,做什麽都無所謂。
阿姐為什麽死?媽媽為什麽會被爸爸家暴而離家出走?都是因為阿姐和媽媽沒有錢。如果他們家有錢,阿姐就不用出去接活,媽媽也不會失蹤了。
他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就開始拚命賺錢,他要賺很多很多的錢,他要為阿姐報仇。
來錢最快的無非是賭博,好在他算術很好。
盡管上學的時候,他非常討厭數學課。可一到上了賭桌,他發現自己有一個特別的能力,能輕而易舉地猜出別人的牌,一夜翻盤成百萬富翁,受盡萬人吹捧。
可三十年過去了,他贏的籌碼早就能填平一個虹心湖,可輸的錢更多,因為輸不起錢被坐莊的賭場和對家暴打的事也屢見不鮮,他的耳朵已經壞了一隻,總是耳鳴,左腳也瘸了,都是讓人打的。
他一邊想,歪著身子,舒適地躺在雪地裏,就像躺在上好的羊絨地毯上,漸漸不覺得冷了,反而全身暖烘烘的,比醉了酒還舒服。
有兩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行人在說著什麽話從他的身邊經過。
“真沒想到邵冠的總裁居然被老婆下毒毒死了,這女人也太壞了吧,真是蛇蠍婦人!按照舊社會,早該浸豬籠了。”
“那誰叫她老公搶了她家的家產呢?白色禮花,以前多好的牌子啊,硬是毀在邵冠手裏了。”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身邊閉眼蒙睡的流浪漢,自顧自說著話走遠了。
事實上,他那殘缺不全的聽力並沒有聽清楚全部,隻聽見“邵冠總裁”“死”的隻言片語。
然而光是這幾個詞就已經足以令他心神震顫了。
好啊,你這個邵冬燁,死得好啊,居然死在老子前麵了!哈哈哈哈!
他想放聲大笑,胸口忽然一緊,“砰砰砰”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響起,然後整個世界都寂靜了。
他的結局,不過是比邵冬燁多活了一天。
沒有人知道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有人溫柔地呼喚他的名字:“阿棠…阿棠…阿棠…”
不知不覺,溫柔如春風的聲音忽然變成了高聲的尖叫:
“鬱棣棠,你再不給我醒過來,在婚禮上遲到的話,我今天就逃婚!老娘死也不嫁給你!”
鬱棣棠捂著耳朵,大汗淋漓地醒過來。
眼前是個圓臉蛋的漂亮姑娘,兩顆眼睛像兩粒圓滾滾的小金桔,圓溜溜地瞪視著自己,看上去是氣急了。
鬱棣棠鬆了口氣,長臂向前一挽,熟練地圈住了女孩的腰,把她往自己床上一帶,一邊揉著她的腦袋一邊輕聲細語道:“好小椿,你就陪我再睡五分鍾啊,昨天被他們灌酒,一大瓶紅的,又一瓶白的灌下去,現在我腦子還疼呢。”
每次叫他起床,這個一米八個子的大男孩都會用這一招巧妙賴床,簡直屢試不爽。
女孩紅著臉壓抑住砰砰亂跳的心髒,瞪了他一下,一雙纖纖細手如春風化雨放在鬱棣棠某個柔軟處重重一捏,咬牙切齒道:“你看看現在幾點了!離我們結婚隻差三個小時,你再不起來,我就讓你沒命結婚!”
鬱棣棠慘叫著爬起床,在未婚妻的暴力監督下,嘟囔著走進淋浴間洗澡。溫熱的水流如雨珠灑在他象牙色的脊背和輪廓分明的臉上,一下子掃去了昨夜的瘋狂和疲憊。
他睜開琥珀色的眼珠,長睫抖落一串米粒似的水珠。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稚氣未脫的陰鬱少年了,臉和身材長開了之後,眉眼間越發像是阿姐,帶著勃勃英氣的俊美,讓人想起某個海島上不落的日光。
尤其是洗完澡穿襯衫的時候,鬱棣棠細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一顆一顆係著紐扣,一直到鎖骨的位置,濕潤的頭發低垂如雨季時的芭蕉葉子,灑下一片濃重的陰影,李燕椿終於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這張臉實在太帥了。
看見李燕椿的表情,鬱棣棠忍不住摟了摟她的細腰,把臉埋在她的發間,深深地呼吸她身上的香氣,那是一股好聞的食物的香味,甜甜地像是冰糖在唇齒中融化。
隻要一回想起夢中發生的事,他就克製不了自己的怒氣,但還好有小椿。這個世界,有小椿在實在太好了。
李燕椿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沒有再催他,默默地回抱住他,一下一下輕拍他的背。
鬱棣棠想起了第一次見李燕椿時的情景。
那是個胖胖的穿著土氣的女孩子,卻得到黎川青眼相待,成了鬱楓染的新任助理。鬱棣棠很討厭她,因為她不止是看上去笨,土,實際上手腳是真的笨拙,就連給鬱楓染遞個水都會不小心把水灑在她新換上的戲服之上。
那一天,她因為耽誤了所有人的拍戲進度,被整個劇組的人罵,隻有鬱楓染袒護著她,為她向所有人低頭道歉。李燕椿犯了那麽大的錯都沒有哭,眼淚在她的眼眶裏轉了轉就回去了。
鬱棣棠更討厭她了,切,裝什麽啊,明明昨天晚上還偷偷在廁所裏哭來著呢。
不知道怎麽回事,李燕椿每次流露出脆弱的時候,都會恰巧撞上鬱棣棠,久而久之,鬱棣棠就發現了,這個姑娘看上去是傻了點,可腦子是真不笨,或者說,是勤能補拙。
她就像是一根初生的小苗,拚命地吸收周圍的養分,迎著疾風暴雨,長大成一株秀麗的苗木。
不善言辭的她,在那部電視劇拍完後,已經敢獨立幫鬱楓染接戲談合約了。
好像努力也不是那麽糟糕的事。鬱棣棠若有所思,繼續啃著麵包看精算師的厚厚教材,他肯定比她聰明,沒道理一個精算師都考不下來。
考了四年後,終於被他自學考出了精算師。
獲得精算師資格的那一天,他求婚成功,緊接著第二個更大的驚喜落在他的身上。
“天璿公司,你聽說過嗎?那是溫情留給你姐的公司,黎川曾經拜托我,如果你真的考出了精算師,財務上的事就委托你打理。”
鬱棣棠被這個巨大的餡餅砸暈了,天璿公司?!這是全樺國最大最神秘的公司,它先後吞並了國內多個瀕臨破產的老牌公司,為他們重新洗牌,構建了新的經營體係,老品牌們重獲新生,天璿則隱居幕後,當起了投資谘詢公司。據不準確估計,天璿每年的利潤就有幾個億。
天哪,如果這是阿姐的公司,那他們家豈不是超級富豪,什麽也不用,光是花錢他都能累死!!那他還考這個證做啥呢!他哀嚎一聲,似乎回到了充滿血淚的四年,日日夜夜,他從未睡過一個好覺。
眼前的男人托了托銀色鏡架的眼鏡:“如果你沒有精算師證,就不符合黎川的委托條件,天璿的財務管理權,我還是要收回的。”
“我幹,我幹還不行嗎!姐夫!”鬱棣棠咬牙說道。
舒希聲笑了笑,柔和地說道:“有空回去看看飄飄,她一直念著你呢。”
飄飄是舒希聲和鬱楓染的女兒,已經三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總愛欺負可憐的舅舅。
想到這個,鬱棣棠惡狠狠地對李燕椿的耳朵發誓道:“等結婚後,我們也生個女兒,欺負回去!”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