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落日與朝陽
“叮叮當當”的聲音在大殿內響了起來，熒火趴在地上，仔細分辨聲音的來源。沒了雙劍的束縛，她總算能得了片刻安歇。
倘若……
她咬緊牙關，死死地抵住疼痛。眼前發黑，僅看到隱隱綽綽的一個人影在她的身邊徘徊。
“不愧是太陰長老，隻是依在下看，長老的劍術似乎有些失去準頭。哎，下輩子可要好好練劍才是。”
軒轅十四早早地開了金剛護咒，別說兩把劍了，就算是太陰長老此刻令大殿下起劍雨，他都能輕鬆抵禦住。
他轉身走了回來，終於還是覺得就這麽放任他實在太過煩人，趁著現在太陰動彈不得，直接取了眼睛，以免生諸多事端。
太陰並未閉眼，那雙銀睛死死地盯著他，仿佛隻要這樣一直看著，軒轅十四就怕了他去。
“這又是何必？”軒轅十四語帶憐惜，輕歎道：“我和長老無冤無仇，若我得了長老的銀睛，必定善待於它，與它生死同命。”
他的雙指直直地向軒轅十四的銀睛取去，眼看指尖就要碰觸到雙眼的時候，太陰長老的長須忽的根根直豎，每一根都仿佛是閃著銀光的細長利劍，向軒轅十四的臉刺去。
“老夫的劍道，無需玄力，須，發，眉，指皆可做劍。”
太陰長老緩緩說道，他每吐一個字，他的頭發，眉毛，指甲都開始瘋狂地長了起來，將軒轅十四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了，軒轅十四的金剛護咒還來不及有什麽動作，就被一根長須刺碎了。
密密麻麻的花白長發刺穿了軒轅十四保養得宜如年輕人般俊美的臉龐，那些頭發做的劍花費了許多時間才從軒轅十四的後腦重新鑽出來，鑽出來的頭發絲已成了紅色的帶血發絲。
他的長須集成一束，貫穿了軒轅十四的喉嚨。
紮在軒轅十四心髒上的，是太陰長老的尖利的指甲，那些指甲有五寸那麽長，太陰長老蒼老如雞爪的手就放在軒轅十四的左胸上。
他使出生平最後的力氣，用力地捏爆了他的心髒。
接著，他拔出那隻沾滿了血漬的手，像先前的軒轅十四一樣，向他死前還保持驚懼表情的銀睛上探去。
太陰長老就是在這個時候化成一灘墨水的。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鋒利如劍的右手融化成黑色的水，把他月白色的長袍染成深黑色，接下來是第二隻手，他的雙腿，他的身子。
熒火勉力地撐起身子跪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向太陰長老爬去，那閃著急切的眼神似乎是想要幫助他解開咒引。
隻可惜，她的良心早就化作了同星極宮大殿一樣的黑色，沉沉的黑色。
她費力地抬起手臂，那滴下來的鮮血和太陰長老的身體化作的墨汁混成了一種顏色，都是夜一般的黑色。
她看不清楚東西，隻能靠手在椅子上反複摸索，尋找她想要的東西。還好，這不算難，可憐的太陰長老，此時隻剩了一顆頭顱立在椅子上，看著她的動作，直到那隻手落在他的銀睛上。
這是她第一次吃人的眼睛，也是第一次吃銀睛。
真是美味的東西，那銀睛剛入腹，她的喉嚨就暖酥酥的，她渾身的劍傷，她疼痛不已的眼睛，似乎體內有什麽力量正在運轉，滋養傷處，化腐生肌，重新生出一副健康，完美的身體。
這感覺實在太舒服了，她躺在地上，久久不願起來。
等到她再睜開眼睛時，那雙赤紅的眼睛已經全然變成銀睛了，在她的臉上熠熠生輝，就像天上的銀月聖潔無暇。
她隨手畫了一個咒術，安放在高台上的門主的寶座瞬間被炸成了金色的粉末，洋洋灑灑地落在黑色的大殿上，就像下了一場金色的雨。
不愧是銀睛的力量，她從未感到如此充實，那些玄力多得都快溢出來了。
不過，現在可不是玩的時候，她學著軒轅十四的樣子，輕彈指尖，用了風咒，站在了虛空之中，看向大殿之上的另一個人。
先前坐著的太陰長老，已經完全化作了一灘墨水。
她摸了摸軒轅十四被紮成蜂窩一樣的臉頰，輕聲說道：“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多喜歡你，父親，可你從來都不肯親自來看我。”
“直到那日，我把母親殺了，你才來看我一眼。”
“我一直以為我和你是一樣的人，我們都身負玄力，母親是個卑賤的夜睛，她怎麽會理解我們？”
“可原來不理解你的人是我，你生下來就是個夜睛，而我隻是赤睛而已，所以你看不起我。在你眼裏，赤睛和夜睛有什麽區別呢？哦，不對，我還是有利用之處的，比如把我送給太陰長老當姬妾？因為那個賤人，他喜歡玩弄有玄力的女孩，你要取信於他，投其所好，對不對？”
她的手指漸漸下滑，落在了他的胸口，那裏的心髒早已不再跳動了。
“還好，印徽這個傻瓜救下了我，太陰那個賤人被撞破了好事，隻好佯裝把我收為徒兒，讓我在月門長大。你也順勢改了我的任務，讓我去接近印徽，去取他的銀睛給你。你看，是你的貪念害了你，如果你隻做我的父親就不會死了，對不對？”
“父親…”她雙手環抱著軒轅十四的腰，靜靜地將腦袋貼在他僵硬冰冷的胸口，眼淚一顆顆地滑落，滾在了軒轅十四的前襟上，滲出一朵又一朵雪白的花。
遠遠地看去，他們並不像父女，更像是一對親密的愛人。
她親了一口軒轅十四血肉模糊的唇角，淚水流過這裏，又腥又鹹。她會永遠記住這個味道。
“請原諒我，父親，我並不想這麽做。”
顫抖的雙指輕輕用力就將那雙澄澈透明的銀睛取了出來，她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對銀睛，就像在對待初生的雛鳥一般。
一邊吃，她嬌美的臉蛋上流露出極享受的神情，眼淚卻一直停不下來。
等到她再睜開眼，那雙銀睛已全然化作了金睛，傳說中，萬中無一的金睛。
她變了一副水鏡照了照，這金睛真美啊，就像落日朝陽。
太陽，月亮，星辰，世間所有的光輝加起來都沒有她的金睛耀眼。
她滿懷喜悅地看向軒轅十四，不知為何，那裏居然生了一雙眼睛出來，一雙如鮮血一般的赤睛。大概是因為她取走的這雙銀睛不是他本來的眼睛的緣故吧。
她似有所悟，低下了頭，肩膀一聳一聳地大笑起來，她笑得花枝亂顫，指著軒轅十四說道：“多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原來父親你也不是銀睛，我們是一樣的赤睛啊！哈哈哈哈，所以你怎麽可能像朱護一樣，生出朱璧那樣的銀睛呢？哈哈哈哈！”
她沒有再理會軒轅十四，徑直打開了大殿的門，走了出去。
門外已經圍了數個星門的修行弟子，他們都在看著她，但目光一觸及那雙金睛就畏懼地收了回來。
不知是誰先跪了下來，叫道：“恭迎星門之主。”
一瞬間，所有人都跪了下來，齊齊喝禱祝頌之詞。
她踏風而行，憑空而立，光彩明妍，恍然如天上下凡的神仙妃子，她含笑看著眾人：“今日起，我軒轅螢就擔星門之主的位置。凡是星門之人，都要聽我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