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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生辰禮

  溫情捧著盤子,心中隻歎工作不分貴賤,女官的活計有時比宮婢還要累人,托了半夜盤子,感覺腳都麻了。台上的歌舞早已結束,大臣們也陸陸續續地退場,彼時,天已微亮,月亮和星子漸隱了麵,隻剩下淡紫色的夜幕,幾絲輕雲如織女亂扯的絲絮懸停在天邊。


  退場時,溫情看見,自家那個說話都不敢大聲的,總愛哭哭啼啼的妹子芝芝,被那個青衣男子隨手攙了一把,大方地向對方道了聲謝,一點也不臉紅羞澀。


  她真的變了,雖然還背負了生父的冤情亟待昭雪,也知道了當年的緣由,但她一點也沒怪別人,隻靠自己,慢慢地摸索著走出了一條路。


  溫芝芝將托盤還給了掌庫的女官,扭了扭脖子,心情頗好地就要退下,卻不想被柳玉人叫住了。


  “溫佳人,這次你做的不錯,算是宮中頭腦聰明的,我隻盼你別做什麽傻事。”柳玉人看著她,眼神流露出一絲欣賞。


  “恕下官不明白。”溫情低了頭,內心卻覺得自己真是無辜,趕緊扒拉一下自己最近有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


  柳玉人轉過身去,望著天邊的雲霞,一身墨綠點了數朵紅線梅花的衣裙颯颯有聲,高高的發髻已然半白,插了幾隻玄色琉璃華勝,耳上垂了幾絲銀發,落在優美勻稱毫無一絲贅肉的脖頸上,光是一個背影,就能讓人在腦海中補充起一個遲暮美人的容顏來。


  美人遲暮,絕色卻不會消退。


  她輕聲說:“你身邊是有個叫蘭草的侍婢吧?看著她,別讓她在宮中亂跑。我言盡於此。”


  蘭草?溫情咀嚼了一下,近日確實沒怎麽看見過她,還以為她陪了芝芝去教坊司練舞。


  說起來,當初也是因為蘭草是有經驗的女官,溫夫人才請了她出山來訓練芝芝。


  她,又會有什麽錯呢?

  溫情稱是,行了個禮,就退下了。


  “當年公主是怎麽對你的,你記得倒是比我們深,可那又如何呢?該放下的就放下吧,記性太好隻會弄得自己傷痕累累。”


  溫情的足音消失後,柳玉人迎風悠悠歎息。


  誰沒有過傷痛的過往呢?隻能把那些痛全都用心牢牢裹了,再努力裝作一切都好,才能活著走出來。


  為了早死的那人,一味地執迷不悟,值得嗎?-

  “你們先退下吧,朕與嘉善郡主單獨相處一會。”


  皇帝看了一眼身後浩浩蕩蕩的一眾太監宮婢們,擺了擺手,眾人福了福,自退下了。如珠是一直跟著嘉善的,此時也不得不遞給郡主一個擔憂的眼神,跟著大部隊一起撤退。


  嘉善打了個哈欠,抬頭望了眼漸亮的天,再看看身旁故作冷淡的李純,說道:“好啦,禮物對吧?如果我真的送了你不滿意的,不許退貨!我是說不許還回來!”


  “你怎會如此想朕”,李純蹙了眉:“這是你第一次用心為朕準備生辰禮,朕定會好好珍惜。”


  嘉善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從袖子裏掏出個軟趴趴的玩意,遞給李純:“時間有點緊,我為了做這個一晚上沒睡,你…你要不戴上試試?”


  聽到嘉善為了給自己準備生辰禮,通宵達旦未曾合眼的時候,李純心中很是歡喜。


  可這生辰禮長得實在有些古怪,似乎是用純黑的綢布裁成兩隻雞子並排放著的形狀,再縫了個密不透風的香囊,裏麵不知填了什麽,摸上去有一顆顆的感覺,裏麵還有沙沙聲。說是香囊,可又是密封好的,左右兩側還各垂了一條長長的帶子。這個布囊形狀雖有些古怪,但觸感柔滑清涼,料子輕薄透氣,令人愛不釋手。


  不過,這是做什麽用的呢?


  李純左翻右看,也沒猜出這物事的用途,看它上麵有兩根帶子,想來是係在腰上的紳帶?正當他躍躍欲試,將它係在腰間的時候,嘉善手忙腳亂地按住他的雙手:“哎,別別,我的好皇上,這不是這麽用的啦!來,我給你帶上。”


  她拿過東西,抬頭對他說道:“那個,你,稍微彎點腰,彎一彎膝蓋我夠不著你。”


  李純眯起了眼睛,夏甜並不知道,在風鳴朝,沒有人敢讓皇上彎腰,即便是權勢滔天的首輔和左相也不行。


  他看著她,這麽一個嬌嬌小小,笑容爽朗的女孩子,正嘟著嘴催促他快點。他慢慢地,將腰彎了一點下來,膝蓋卻像是僵直了一樣,無論如何都彎不下去。


  “你沒事長這麽高幹嘛啦!”他沒有聽見嘉善在嘟囔什麽,但他可以肯定,依著她的脾性,肯定不是好聽的話。


  豈料,嘉善還嫌他彎腰彎的不夠,索性用兩隻手抓住了李純的衣襟,將他拽了下來,李純的眼睛猝不及防地撞進嘉善滿含笑意的眼睛中,來了個親切會麵。


  嘉善的眼睛圓鼓鼓地,像是湖裏剛吃飽翻著肚皮曬太陽的小金魚,李純模模糊糊地想著。如果被夏甜知道了,定要打死他這個直男,金魚翻著肚皮不是死了嗎?竟然說我的眼睛像死魚眼?

  嘉善沒想這麽多,她認真地把這東西敷在他的雙眼上,手臂環過他的腦袋,牽著兩條細帶子在李純的腦後打了個好看的蝴蝶結。


  “這…這是何物?”


  方才還看著心上人認真的眼神,引得李純心髒砰砰亂跳,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他一下子心就慌了。他慌忙抬起手,想要抓住什麽,卻一不小心踩到了嘉善的腳,隻聽一聲痛呼,兩個人齊齊倒地。


  嘉善這個墊背的,有些冤。


  等到李純好容易摘下眼罩,過來扶她的時候,嘉善的腳背已經腫的老高了。


  李純本欲把她拉起來,她搖了搖頭,指了指腳:“抱歉,好像拉傷了哪裏,實在爬不起來,還是叫個人來扶我回去吧。”內心淚流滿麵:屁股都被摔得沒感覺了,我到底做了哪門子孽噢,老天還是把我收了吧!

  她忽然看向方才兩人忙亂的時候被丟在地上無人理睬的眼罩,有些心疼自己的好意,別了頭去,不願說話。


  李純也看見了,他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將它撿起:“我…我不知道它是給眼睛用的,一時半會沒適應過來,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別生氣了。”


  嘉善看著他拿著眼罩磕磕巴巴解釋的樣子,連朕都忘記說了,他的腳剛剛也扭到了吧,但他一直咬牙忍著。


  她的心一下子軟了,沒好氣地拍了拍地上不存在的塵土:“好了,你和我一起坐下吧,等人來救我們。”


  李純鬆了口氣,看了一眼地上,撿了個離她近的位置席地而坐。


  四周靜謐無人,風吹過樹葉,發出簌簌的響聲,不知道哪裏傳來水流的聲音,叮叮咚咚,比不上柳司卿擊罄悅耳,但隻覺得心安無比。偌大的皇宮,此刻仿佛隻剩下他們兩人,坐在丁香色的天幕下,一同仰著頭,猜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太陽會在什麽時候升起來。


  第一次,李純希望天如果能遲些亮就好了。


  像他這樣盤腿坐在自己皇宮園子裏的風鳴朝皇帝,他應該是第一個吧,想到這裏,李純笑了起來。


  “我送你眼罩,是因為宮人們都說上書房的燈火晝夜不息,想著如果你每天都忙到這麽晚的話,白天如果不補個覺,很難熬下去,所以就做了這個眼罩。戴上它睡覺,就不用怕被太陽曬醒了。眼罩裏塞了決明子和清芷,能助眠安神…很有用的…”嘉善瞄了瞄已經被捏得皺巴巴的眼罩,越說聲音就越低。


  “原來是這樣”,李純恍然大悟:“沒人告訴過你,我睡覺的宸光殿裏布滿了翳紋雲緞做的帳子,就寢的時候,一絲光都透不進來,哪會擾了我睡覺。”他笑了笑。


  “不過,你的這份禮物,我很喜歡。”他正了色,看著嘉善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什麽時候上朝不想聽那些老臣說話的時候,就可以戴上它隔了簾子睡個覺,是比偷偷回宸光殿方便。”


  他哈哈大笑,這是嘉善聽到過的,他笑得最開懷的一次。


  不像個皇帝,像個愛捉弄人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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