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雨

  “公主，今年過年要送往各府的年禮我們都準備好了！”圓圓臉的童子巴巴地看著華服美飾的麗人，眼神裏滿滿的孺慕。


  公主摸了摸他的頭：“有失又叫錯了，我既然嫁給才傾，便是顧夫人了，你呀，應該喊我夫人才是。”


  雖這麽說，但她的語氣裏聽不到任何責怪之意。


  童子漲紅了臉，連連呼道：“啊！啊！是有失的錯！”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念叨著“夫人，夫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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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失是跟著逃難的人，誤打誤撞進了京城的。見到公主的那一天，他餓了三天，忍不住和野狗搶食，這一幕剛巧被出來賞雪景的公主看見了。


  後來，公主把他，還有一些和他年紀相仿的小童安置在了京城外的一個院子裏，找先生教他們識文斷字。


  那裏，後來就成了“寒婌別院”。


  有失從小在寒婌別院長大，這裏的一樹一木，他再熟悉不過。


  他還在這裏認識了很多人。


  先後服侍公主和顧相的侍衛如影，在那時，還是個瘦骨嶙峋的男孩。


  慶叔從江南逃過來，比他大五六歲，最愛烹飪，後來成了公主府的廚子，公主很愛吃他做的梅花餅，誇他做的比她在江南吃的還地道。


  有得，誤打誤撞被拐子帶來的小孩，看他麵容不似下人，用餐時細嚼慢咽，不發出任何聲音，手上也沒有做活時磨出的繭子。有失猜他應該是個公子哥，不過有失從來沒說過要去找他的生身父母，隻安心地服侍公主。


  直到公主下嫁給當時還是探花的顧才傾，他們這些人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大多數人都搬出了別院，入住公主府，用心輔佐公主。


  公主走了之後，公主府成了“顧府”，他們幾個最早被公主收養的孩子還留在顧家，繼續服侍顧相和小公子。其他的人在公主走後，漸漸離開了顧家。


  顧相成了他們的主子。


  有失從來沒怪過他們。


  因為他知道，他們去完成公主的遺願了。


  公主走的那一天，還在記掛著他們。


  “我已經去掉了你們的奴籍。你們可以留在顧家，也可以出府完成自己想做的事。相比把自己的一生都放在我這裏，我更希望，你們能找到自己活著的意義。我當初收留你們，不是為了讓你們當我的奴仆，是想讓你們堂堂正正做個人。”


  所以有失從來沒覺得公主死去了。


  公主那麽慈悲，是那麽好的人！

  有失隻聽過一個和公主一樣那麽好的人，那是菩薩啊！所以公主，本來就不該在凡間逗留太久的，她隻是離開，回到了天上。


  為了報答公主，有失隻能更加盡力地照顧好顧小公子。


  他賣力地劈砍前方礙事的枝條和茅草，為身後的公子開路。


  時不時地，有失還能聽見那個李公子問少爺問題。


  “顧公子，你穿的鞋子好生奇特，鞋底釘的是什麽？”


  “顧公子，你穿的這套衣服很特別，不知有何妙處？”


  “顧公子，你為何要屢屢看這個小盒子，裏麵可有玄機？”


  李純一直在發問，顧深輕聲地回答，用古人能聽的懂的話，向他解釋其中奧妙。


  “竟是一枚針！為何這枚針會指向同個方向？”


  “朕…我明白了！這不就是司南嗎！能把司南做得隻有掌間大小，真是厲害！”


  有失一邊豎著耳朵聽，一邊內心歎氣。


  李公子真的很聒噪，比少爺的好友柳探花還吵。


  不過，看似外表貴重冷傲的李公子，還挺土鱉的，不認識的東西有這麽多啊！不過他們公子當然厲害啦，從頭到腳的行當都是公子自己做的呢！

  因為窮，不得不自己做東西的顧深，無奈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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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水重重地落在在葉子上，發出“啪嗒”的聲音，被顧深敏銳地注意到了。


  顧深抬頭看向天空，晌午時分，驕陽炎炎似火燒，沒過兩個時辰，烏雲密布，重重地壓在寒山上方，看來是一場猛烈的山雨要爆發了。


  李純顯然也注意到了，他拿出絲帕，嫌惡地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對顧深道：“顧公子，山雨來得快去的也快，不如我們到前方那棵大樹底下避雨，你看如何？”


  顧深搖了搖頭。


  “不可，這片雲是雷雨雲，稍過片刻，此地就會電閃雷鳴。電閃雷鳴最忌諱的就是躲在樹下避雨，因為雷最愛劈這樣的樹。”


  話語剛落，三人就聽見了一聲重重的雷鳴。


  李純看顧深的目光立刻變了，如果說之前隻是純欣賞，現在變成了警惕。


  顧深年少成名，他也有所耳聞，但他竟然能預言雷公電母，究竟是什麽本事？此人是上天派來助我，還是來害我的？


  下一刻，他就安了心。


  顧深指了指前方一處隱蔽的洞穴。


  “我們去那兒避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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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在洞穴裏躲雨，過了一刻鍾左右，雨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逐漸變大了，天陰沉沉的，像是漏了一個角。


  顧深越看這雨，眉頭皺的就越緊。


  先前他登山的時候，注意到寒山土壤特別疏鬆。南北兩坡，北坡陡峭難於攀登，南坡較為和緩，中間夾著一處平緩穀地，穀地之上就是高官貴人修建的園子，溫家的月瓏莊、顧家的寒婌別院都坐落在此。


  周圍群峰環繞，植被卻沒有那麽繁茂，山體滑坡的可能性極大。


  穀地由於修建了大量的園林，人為砍伐了許多原生植被，再加上暴雨的不斷衝刷，容易爆發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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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深看了一眼興致正濃的李純，不知道該不該和他說一聲。糾結了半天，顧深放棄了，他不是專業的地質學家，這隻是他的推測，如果沒發生，可就麻煩了。


  顧深安慰自己，至少他們所在的地方地勢較高，不會被泥石流衝擊到，而且玄武星尊還會保護他們。


  以防萬一，他在星聊群向大家通知可能會發生泥石流的消息。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眼見雨越下越大，顧深咳了咳，還是決定委婉的提醒皇帝一聲。


  “李公子，你有沒有聽說過泥石流？”


  李純問道：“這詞新鮮，不知是何含義？”


  “某地山勢陡峭，夏日暴雨如注，便會泥沙俱下如洪水滔滔，不可阻擋。”


  李純若有所思地望向傾盆大雨：“你說的是山頭走蛟龍吧？卻也聽說過。怎麽，你覺得寒山會爆發嗎？”


  顧深沉默不語。


  直到這時，遠處忽然傳來奔雷般的響聲。


  他們出了洞穴一看，半個北坡似乎被天神的手推了一下，直挺挺地向山下滑去。山仿佛活了一樣，從山頂不斷噴射出大股大股的洪流，攜帶者泥沙，比屋子還要巨大的岩石，怒吼著，向穀地狂奔而去。


  風鳴朝甘露十年夏，帝出遊寒山，遇蛟龍盤山，河水暴虐，泥沙俱下，卷黎民千百。帝為龍子，受龍神庇佑，未曾受傷。然帝披發跪之，發罪己詔，大慟：皆朕之罪，請加罪於朕，無怪朕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