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病倒

  日光昏長，斜斜地照進木窗裏，給床上躺著的佳人鍍上一層瑰色薄紗。


  溫情終於睜開了眼睛，眼前熟悉的四季淺綠帳子和掛著的銀雀嵌玉香囊，提醒她回到了月瓏莊裏的院子。


  確認自己安全後，腦海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是我要殺了黎川這個混蛋，可溫情根本抬不起酸痛麻脹的手臂。身體就像被馬踩過一樣，關節發出“哢啦哢啦”的響聲，別說下床了，甚至想起個身都困難。


  啊，千金小姐的身體就是弱啊，想當初，她這個年紀留學櫻國的時候，還去跑了半程國際交流生馬拉鬆，跑完後一點事都沒。


  溫情正準備叫錦繡進來，問問宜鬆怎麽樣了，這時窗外傳來談話的聲音。


  “小姐醒了嗎？”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聲線清和，帶著淡淡的疲倦，這是溫夫人的聲音。


  “稟告夫人，小姐還未醒。”這個聲音是她的丫鬟錦繡。


  “好罷，等小姐醒了就立刻告訴我。我給她帶了金絲燕窩和三桃花膠，專門用來補身子的，記得囑咐廚房燉給小姐喝。徐媽媽，待會你教她怎麽燉。”


  “是。”這個聲音溫情不熟悉，約莫就是溫夫人新請的管家徐媽媽了。


  “恭送夫人。”一陣衣裙逶迤拖著地的聲音悄然遠去。溫夫人一向禮儀周全，坐臥走立都是京城中淑女禮儀的典範，走的再快，環佩玉飾絕不發出一點動靜。


  溫情鬆口氣，她身心疲憊，並不想應付溫夫人。


  卻不想，又傳來一陣步搖玉佩撞在一處的聲音和急匆匆的腳步聲。


  不會吧，溫情內心哀歎，還用猜是誰嗎。


  “你怎會在此？蘭草不是在教你你規矩嗎？你看看，你走的什麽樣子，鄉下鄙婦！”一見到她，溫夫人的名門風範就丟了，珠圓玉潤的聲音立刻變得尖酸刻薄起來。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說道：“見過母親，啊不夫人，我，我想看看長姐怎麽樣了。蘭媽媽說我的禮儀學的很好，她今天特地放了我半天假。”


  溫情一陣頭疼，不用想象，腦海裏就出現了一個弱質纖纖的少女淚眼汪汪的樣子。


  也不知怎的，明明他們剛來月瓏莊的時候，溫芝芝的性格已經大為改善，再加上蘭草親自傳授的大家禮儀，溫芝芝的氣質早就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笑不露齒，談笑自若，頗有名門望族嫡出小姐的雅儀。


  但一到關鍵時刻，尤其是和溫情有關的關鍵時刻，那些名門閨秀的風範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溫芝芝，似乎就是認準了溫情是她的保護傘，就像小鳥依戀著第一眼看見的人一樣。


  這種類似“雛鳥情節”給溫情帶來了不少麻煩，就比如現在。


  不過溫情內心也不是沒有感觸，她一邊愛護著這人，一邊又對她這種遇事迷糊哭哭啼啼的個性恨得咬牙切齒。


  如果說溫芝芝是雛鳥的話，就讓她來做那隻永遠保護她的母鳥吧。


  聽著似乎夫人又要罰跪，溫情歎了口氣，揮手把床鋪邊上立著的細瓷茶杯打碎在地上。


  “小姐！”錦繡顧不得行禮，衝進房間。連帶著還有溫夫人、徐媽媽、一幹婢女，以及眼睛紅彤彤宛如兔子的溫芝芝。


  溫情還未說什麽，錦繡就叫了起來。


  “小姐的茶杯碎了，我去庫房拿個新的去。”


  溫夫人擺擺手：“別急，去我的院子那拿一套新的浪川梵花的錦瓷套杯。徐媽媽，你帶她去。”


  溫夫人很關心溫情，雖然有時隻是流於表麵的禮節。因為她更關注自己的兒子們寫了什麽好文章，學會了什麽拳法。對於長女，溫夫人總是放任自流，不然也不會讓原身欺負溫芝芝這麽多年。


  但聽到自己醒了過來，溫夫人眼中的淚光和她身邊的溫芝芝是那麽相似。她抓著溫情的手，哽咽道：“我兒受苦了。”


  前世溫情總是獨來獨往，和父母親戚的關係停留在逢年過節送的禮品和一封電子郵件上。她沒有要好的朋友，也沒有同感情如此豐沛的人相處過，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看著眼淚就要滴在被麵上，溫情鬼使神差伸出另一隻手擦過溫夫人潮濕的臉頰。


  “好了，別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溫夫人內心一震，一向驕縱跋扈的女兒何時有過如此嬌軟的模樣？-

  在溫情昏迷不醒的時候，溫夫人仔細看過她身上的傷痕，手掌擦破了皮，一個個黃豆大的血泡冒了出來，要用針細細挑破再擦藥，該有多疼。


  大腿內側的傷更嚴重，本是如雪一般的肌膚，成了一片血糊糊的肉，她輕輕用手指碰了碰那片傷口，就看見閉眼的溫情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眼睫滾下一串熱淚。


  宜鬆也受了點皮肉傷，但遠沒有溫情嚴重。


  溫夫人簡直不敢相信這躺在床上的蒼白的人兒，是她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女兒。


  她知道，阿情這樣做都是為了救她的宜鬆，但阿情，你可有想過，如果你受了傷，娘同樣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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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娘不哭。你安心養病，娘帶來的補品你也多吃。”溫夫人慢慢止住了眼淚，疼惜地摸了摸溫情柔軟的黑發，又看了一眼早就哭的泣不成聲的溫芝芝，警告地說了一句。


  “溫愫，別在阿情麵前哭啼啼的，再讓我看見，就讓蘭草罰你在院子中央站三個時辰，你長姐現在需要靜心養病。”


  “啊，那我，我，去給長姐打杯水來。”溫芝芝被嚇得立刻用華服的袖子擦了擦眼淚鼻涕，看得溫夫人額頭青筋暴動。


  屋裏隻剩了溫夫人和溫情兩人，確實清淨了不少。


  “母親，宜鬆還好嗎？”溫情小聲地問道。


  “別管他了，他的傷第二天就恢複得差不多了，我讓他跟著宜柏動一動，練練身子骨。你啊，躺了足足兩天兩夜，隻喝了些米湯，肚子是不是餓了？我叫丫鬟給你送燕翅粥來，你的病還沒好，多吃點溫補的湯水。”溫夫人親昵地點了點溫情的鼻子。


  生疏的母女二人，經過了這個事件後，關係似乎一下子親近了不少，但溫情還是不習慣撒嬌，麵對母親的關愛，手腳都不知放哪好。卻不知，她這樣做，更惹溫夫人疼愛了。


  “謝謝母親，我居然昏了這麽久。那，是誰送我回來的？”


  溫夫人慈愛地看著她：“是黎首輔的兒子。他把你送到我們家的馬車上，一直騎馬跟隨，直到你安全到了家，看了大夫才走。這孩子心地不錯，英偉不凡，粗中有細，昨日，還親自送了宮裏賜的藥膏過來。”


  竟然真的是他，溫情咳了兩聲，雙頰通紅，溫夫人覺得她是害羞，打趣道：“我看這叫黎川的兒郎容貌俊秀，斯文有禮，等你好了，就隨我去拜訪黎夫人答謝恩情，可好？哎呀呀，怎咳得如此厲害？徐媽媽！徐媽媽！瞧我這記性，忘了徐媽媽給你取碗去了。阿情乖，我親自叫大夫過來。”溫夫人還沒說完話，匆匆掖了掖溫情的被子後，急步出院子，叫大夫去了。


  溫情咳得撕心裂肺，倒也不是故意打斷溫夫人的話，她仰頭盯著帳子上的花紋，內心鬱悶，這叫什麽冤孽。


  怎麽前世今生，她都要和這個叫黎川的綁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