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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月瓏莊

  溫芝芝自從被記為嫡脈之後,在溫府裏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她住在溫府裏最西邊的春風小築,這裏風景優美,環境幽靜,絕少有人往來,甚至她還能擁有一小片碧汪汪的湖水。溫芝芝極愛這片湖水,於是命人隻在三層樓的小築裏罩上防蚊蟲的淺綠色紗罩,隻為了湖上的微風能吹進來,一掃屋內的潮氣。也因此,溫芝芝的春風小築,成了夏天整個溫家最涼快的地方。


  溫宜柏第一次來到這裏,一邊暗暗驚歎,一邊在想怎麽跟娘親扯皮把這塊好地方劃給他住。


  一進小築,也不等人通報,溫宜柏就蹬蹬蹬地踩著一塵不染的紅楓木地板上了三層樓,像逛街似的,每一層樓都細細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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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層樓被布置成了畫室和書房,書桌上擱著盆不知什麽名的草,長得還挺活潑,又規規矩矩的放了文房四寶,見慣了好東西的溫宜柏一看就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京裏書齋的便宜貨,成色真不怎麽樣。


  不用說,肯定是裝樣子的,她那麽個木頭美人,哪會讀書寫字啊,溫宜柏哂笑。


  牆上還掛著好多畫著蘭草、荷花和美人的卷軸,這家夥的眼光還挺像哥哥,廳正中掛著的蘭花不知是何人手筆,等會記得討了送給哥哥,邊上那幅美人圖也不錯,給長姐她肯定喜歡,溫宜柏暗暗記下,在他眼裏,這溫府都是他的,更別說溫芝芝這幾幅書畫了。


  第二層樓大概是琴房和舞房了,白鬆木的地板被擦拭的如同光滑的鏡麵,但溫宜柏踩在上麵試了試,才發現這種特別的地板上帶有柔和的木紋,絕不容易打滑。


  靠窗的邊上架著一張琴,牆上掛著一把柳曲木的琵琶。


  琵琶很普通,沒什麽講究,溫宜柏的眼神迅速從琵琶上瞟過去,忽然一亮:嘿,這琴還不錯,瞧這油色和漆線是老古董了!不過這把琴越看越像之前在老爹的庫房裏見過的那把,當時爹還神秘兮兮地拿了個黑布罩著。


  據說這張琴出自漢時的製琴大師柳星白,琴軸邊上有獨特的三枚星星的徽記,便等同於他的私印了。


  溫宜柏輕輕一撥琴弦,顫音嗡嗡,如九霄上的雛鳳清鳴,他心癢癢的,這琴,要是給母親,母親肯定不會再生她的氣了。


  拉回最後一絲理智,溫宜柏再登三樓,終於看見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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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兒穿著一樸素的丁香色鏤花對襟齊胸襦裙,在這炎熱的夏日,見慣了府裏的丫鬟穿著大紅大紫大綠的衣裳,這一抹淡雅的丁香色讓溫宜柏的眼睛很是清涼舒適,這丫鬟笑臉盈盈地衝溫宜柏一福身:“杏兒見過四少爺,小姐剛剛在樓上看見您了,現在正在等您過去。”


  溫宜柏內心忽然緊張起來,該死的自己怎麽忘了這廝住的地方特別高,啊啊啊,難不成剛剛被鶴舞拖過來的樣子都被這個女人看見了,啊啊啊啊,難怪這丫鬟要笑自己。可惡!

  溫宜柏內心狂吼,小孩子的尊嚴是不能被踐踏的!但他的臉蛋隻是可疑的紅了一紅,落在杏兒眼裏,杏兒頓時覺得這在府裏一向被稱作“混世魔王”的四少爺也沒那麽混賬嘛,瞧著挺可愛的一個孩子,想來,跟豆子差不多大呢。


  她想起會疼人的弟弟,抿嘴一笑,挑起了長而韌的葦草編的葦簾,帶著溫宜柏向房內走去。


  溫宜柏從沒見過府裏還有誰用葦簾的,講究的大戶人家崇尚用珍珠做門簾。瞧著這葦簾上停了幾隻草蜻蜓,覺得十分有野趣,忍不住問道:“杏兒姐姐,這葦簾是哪個編的?這手可真巧,也給我編個吧。”


  裏頭傳來一個細軟的女子聲音:“四少爺若是喜歡,我給你編一個,你要幾隻草蜻蜓?”


  用來隔絕蚊蟲的紗簾一層層打開,映入溫宜柏眼簾的,是一幅寧靜而素雅的夏日乘涼美人圖。


  隻這美人有點煞風景,纖纖素手在飛快地用蘆葦編織著什麽,像個農婦。


  溫芝芝穿著一條乳色薄紗羽衣裙,裙上還綴著白色的羽毛,毛茸茸的,臉上不施脂粉,依然清麗可人,溫宜柏也不得不承認,溫芝芝不哭的時候,還挺,好看的。


  她含笑地看了溫宜柏一眼,手上的活計卻沒停:“杏兒上茶,四少爺請隨意坐,不知找芝芝何事?”


  溫宜柏捏了捏拳頭,故作鎮定說:“也無事,長姐問你要不要一起去城外的避暑山莊乘個涼什麽的。”


  一聽到長姐兩個字,溫芝芝忽然停住了,她低頭,用袖子隨意地擦了擦霧蒙蒙的雙眼:“長姐,長姐真這麽說?”


  哭了?


  溫宜柏看見有一顆可疑的水珠從她的眼睛裏湧出來,這哭氣包真的不是在做戲嗎,怎麽哭的這麽快。


  溫芝芝也沒有等溫宜柏回答他,忽然站起來,衝她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四少爺來通知芝芝,幫我轉達給長姐,請稍等片刻,芝芝一定赴長姐之約!”


  然後溫芝芝立刻從衣櫃裏抽出一張帶著毛邊的包袱皮,準備打包行李了。


  被美人的笑容閃的暈暈乎乎的溫宜柏臉一下子變紅了,他隨便嗯了兩聲,胡亂的擺手道:“哎,也不急,咱們日落時出發。”


  還沒喝上一口茶,也完全忘記自己要向溫芝芝討要畫作和古琴的溫宜柏蹬蹬蹬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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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在外麵的鶴舞趕緊拉住他:“少爺問了嗎?”


  “問了問了,還不趕緊走。咱們也要回去打點避暑的行李了。”


  鶴舞才露出一個笑容:“好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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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家一行人輕裝簡行地出發,月亮升起的時候,就已經到了京城外的避暑山莊。


  溫情下了馬車,看見山莊外有塊巨石寫著“月瓏莊”三個字,筆勢鋒銳,隱隱有突破之相,不像是溫相那一筆圓潤的書法。


  這月瓏莊坐落在京城外的寒山半山腰上,擁著鬱鬱蔥蔥的鬆樹和柏樹,遠處一隻皮光水滑的鬆鼠叼著個珊瑚珠似的紅果兒,一蹦一跳,飛也似的躥上直聳雲天的樹幹,向下張望著溫家忙碌的仆從。


  在路上溫管家就向他們介紹過,寒山自古以來深受京中世家的偏愛,名門貴族都愛在這兒圈個地修個園子。這裏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山上還有一眼奇特的冰火泉,泉眼的水一直流到山腳,夏冷冬溫,冬天來泡最是養顏。


  溫宜鬆下了馬,儀態翩翩,他用折扇指著山頂上略略露出的金色的一角屋簷,向溫家女眷和丫鬟小廝們說道:“你們不常來此處恐怕不知,那是皇帝陛下的禦園,這幾日住在月瓏莊裏可要小心,別衝撞了貴人。”


  溫芝芝點頭,隨即興奮地道:“芝芝剛才看見前方有小鹿出沒,還有一叢叢瑤山菊,夫人,芝芝能不能去看看?等會芝芝給夫人采一束瑤山菊回來啊。”一副小女兒撒嬌的模樣,這個溫芝芝,月前怕夫人怕得和什麽似的,不知道父親後來對她說了什麽,膽子越發大了。


  溫情內心感歎,那個唯唯諾諾的溫芝芝,早已漸漸消失了。現在的溫芝芝,除了有點傻大膽外,跟以前那個判若兩人。


  溫宜柏也央求道:“娘,我也想看小鹿。”


  溫夫人雖然打心眼裏瞧不起這個掛在她名下的便宜女兒,但她更疼愛小兒子:“去吧,跟著你二姐小心點,不許捉蛇蟲鼠蟻回來,也不許走遠了。”


  她又冷著臉對溫芝芝說:“看好宜柏,瑤山菊就免了。”


  說完,溫夫人轉過身來,開始吩咐嬤嬤分配幾人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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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宜鬆早已走進了莊內,含笑在莊子裏優哉遊哉地逛了起來。


  溫情不愛爬山,也欣賞不來這自然風光,她幫著溫夫人開始打起下手。


  吩咐完所有事項,最後溫夫人和溫情一同走遍了所有院子,仔細查了雜役們幹的活計,又喚了常年住著的老管家,敲定了晚上的菜單,這才能安安心心坐在湖心的一處亭子裏喝茶。


  朱雀星尊早不知道飛哪裏去了,剛開始溫情還能聽見它清脆的啾啾聲,溫情也不管它,隻給溫夫人沏茶。


  溫情先給溫夫人滿滿的倒了一杯茶,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茶水差點飛濺出來,不過她也不為意。


  溫夫人剛開始還滿意的看著自己這個女兒,待看見她豪放的沏茶姿勢後眼角忍不住抽了抽,溫情有著豔若桃李的好容貌,但這舉止禮儀卻差了點,今後若是嫁人被夫君挑三揀四可難辦了。生平第一次,教養極好的溫夫人有點後悔自己怎麽隻顧著寵愛小兒子,忘了大女兒。唉,若是直接指出來,生怕這個驕矜的女兒會生自己氣,於是她委婉地說:“這幾日若是得閑,多來我這喝茶可好?”


  溫情自然說好,她一直沒找到個機會能和原主的夫人親近,這下可好了。


  溫夫人輕輕敲了敲桌上懸著的銅鈴,湖邊款款走來一個年輕婦人,她行之處,這一派山水也多了難以言明的秀雅韻致。雖是梳了婦人頭,臉上有幾條皺紋,穿著沒有任何繡花式樣的素衣,但仍能看出這婦人年輕時的美人模樣,尤其是行禮時,自有一股蘭心芳韻。


  溫夫人喚她蘭草,笑道:“這是我年輕時,母親給我找的宮中女官,專門教養我的禮儀,後來她年紀漸長,家裏便派她到這邊看守莊子。”溫夫人感懷到:“我在京中事務繁忙,十年來竟是第一次見你,你卻好,在這賞玩山水,也是不肯來找我。托了孩兒的福氣,我可是終於來找你了。”


  蘭草靜立一旁,用袖子掩口一笑,若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做這個動作,隻覺得天真嬌憨,她做這個動作卻多了幾分魅意:“阿柔總算想起我,怎麽?又有什麽苦差事?先說好,我可不做。”


  溫夫人笑了一陣,抿了一口茶:“我有兩個女兒,長女溫情,我隻盼著她一生順遂,你閑來無事幫我指點她一下便可。還有個不省心的二女兒溫愫,紅顏之貌,就托你幫我照看她,待她入宮了,授她一二宮中女官之計。”


  隨後兩人便言笑晏晏,說著少女時的趣事,兩人不像是主仆,反而更像是閨中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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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溫芝芝采到了一束美得耀眼的瑤山菊,她哼著歌就地編了個花籃,欣喜地想著:“夫人定會喜歡!”


  溫情一直保持微笑,冷汗早已沾濕了自己的後背,溫芝芝的命運已經改變了,卻不知變得更好,還是更壞!

  進宮絕非易事,自己這個母親,當真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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