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日長
豆花娘今年十五了,身段開始抽長,漸漸有少女的風姿,正在認真地盛豆花。她穿著一套半舊不舊的深藍疊百花的小襖裙,這款式早就不時新了,不是買不起其他更好看的衣裙,豆花娘賺的錢早就夠自己找京城裁雲紡定製幾十條裙子了,但豆花娘怕幹活的時候弄髒其他衣服,所以每次出來擺攤還是穿同一套衣服,真是勤儉持家的豆花娘呀。
“瞧一瞧看一看咯,京城豆花娘家的豆花,甜的鹹的都有,五個銅板一大碗!”邊幹活,邊吆喝,豆花娘的小臉紅豔豔的,就像鄉下的野蘋果,大大的眼睛撲閃著,真不愧是京城小吃街上的一枝花。
一大碗滑似軟玉的豆花如同美人的雪膚,上麵撒了鮮紅的海椒末、碧綠的小蔥和芫荽,鮮香的蒜蓉碰撞上芝麻香油那老底子的香氣,還加了香醋,味道酸辣帶勁,看得人食指大動,就這樣顫巍巍地捧到了耿少求的麵前,一下子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讓口水流下來。
耿少求是最後一桌客人,豆花娘總算可以歇一歇了,她用汗巾擦了擦額頭上汗水,喘了口氣,這才發現耿少求後麵的黎川,趕緊露出個招牌攬客式笑容:“黎川少爺好,來碗豆花嗎?”
黎川擺了擺手,讓豆花娘自己去坐下休息,直接走到耿少求對麵坐下。
耿少求這個京城大吃貨早把碗舉在了臉前,呼哧呼哧地大口吞著豆花,時不時燙的他倒抽冷氣,聽到邊上的響動,他還以為是豆花娘呢:“小娘你家的豆花味道真不錯,就是燙了點,嘶……呼哧呼哧!”
黎川現在也覺得這個耿少求,好像挺可愛的,像他上輩子養的拉布拉多,後來他太忙了,就把狗扔回家,再回去看的時候,那隻可愛粘人的小狗被奶奶喂成了一頭肥肥的蠢狗。
啊,這樣想起來,那隻蠢狗和耿少求吃飯的聲音好像哦。
對待動物比對人更有耐心的黎川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屈指敲了敲桌麵,耿少求才注意到他,雖然黎川的內在和這位一樣同樣是個隻知享樂,沒什麽幹貨的草包紈絝,但架不住黎少腰細腿長,五官鮮明,外表極具欺騙性,不認識的人還以為是京城多了個
俊俏貴公子。
耿少求從沒有和這樣的人交流過,說話都有點磕巴了:“你,你…你是?”他這才注意到眼前的黑衣少年袖口綴著燕子紋樣的金邊,背上背了一把長劍,腰上掛著一把鑲滿了寶石的短匕首,竟然是司掌京城安防和大小事務的京燕子!
“你是京燕子?我,我我可是南閔侯府世子,我沒犯法!”耿少求抖索著身子,臉上開始冒汗,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
天知道,雖然他是世家子弟,但真犯事了,落到京燕子手裏可沒什麽好下場,弄不好還會傳到皇帝耳邊,擼了他的世子之位。
黎川左手托著下巴,懶洋洋地說:“安心啦,我現在不在巡街,也不在查案,不過呢,我對你挺感興趣的,你剛剛在說什麽呢?”
耿少求紅了臉:“沒,沒什麽。”
黎川眯了眯眼:“做壞事的小孩會被拎到刑部打屁股哦!”
耿少求傻乎乎地楞了:“你怎麽知道我做了壞事?”
黎川立刻板起了臉:“什麽?”
耿少求低垂著頭,小聲說:“我,我偷偷看到一個女子跳舞。”
在現代什麽都見識過的黎川內心扶額:耿少求還真的,挺純潔一孩子。他外表還是保持嚴肅:“詳情速速說來,你說的每一個字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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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後,黎川歎了口氣:“你與她雖看起來有緣無分,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豆花娘:“黎川少爺,你有什麽辦法呀?”
看著眼睛閃亮亮的豆花娘,黎川一臉黑線,小丫頭怎麽也來湊熱鬧咳咳,算了,就讓
自己這個現代人叫他們怎麽追人吧!
黎川在現代憑借出色的外表和大把的金錢追到的女孩數不勝數,當然據他本人所說,最重要的是他的個人魅力。今天,他也不吝賜教,把珍貴的戀愛經驗分享給古代迷茫的少男少女。
黎川幫耿少求分析:“聽好了,其實耿公子你的硬件,咳咳也就是家世配普通人其實綽綽有餘,但配溫氏就有點難了。如果你現在貿然去溫府提親,肯定沒戲。
“但天無絕人之路,你可以通過其他途徑爭取一下,減減肥,練練肌肉和馬甲線,額,這個說了你也聽不懂,或者是減肥,讀書!考科舉,就是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讓自己優秀得配得上心儀之人,讓溫相主動找人來你家說媒。
“還有啊,少流連煙花之地,大家千金都忌諱這個!”同樣知道耿少求最後命運的黎川,還貼心贈送了一個免費小貼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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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對古人來說極具煽動力。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底怎麽個求法,書可不會告訴你。黎川這法子雖然帶有一點功利性,但好歹為迷途的少年指出了一條迷路,能不能走通,隻看他有沒有這覺悟了。
耿少求越聽,眼睛越是發亮,他握住黎川的手:“這位公子,你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再看向同樣若有所思的豆花娘,笑道:“還好今日來你這兒吃豆花,不然就錯過了在下的姻緣了,下次在下叫府上的下人多來你這照顧生意。”
黎川看向他急急忙忙飛奔回家的身影,露出一個笑容,嗬嗬,不把你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你肯定要打歪腦筋,就讓我看看你所謂愛情的能量有多大吧。
上輩子,總是用轉移注意力這招滅了很多情敵的黎川,決定繼續把這招發揚光大。
豆花妹也亮眼放光,喃喃自語:“柳公子文采這麽好,一定喜歡精通琴棋書畫的女子,我,我今天就去學!”說著,竟然急急忙忙地收攤了。
黎川並沒有注意到,就這樣錯過了見證兩人命運轉折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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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京城進入了酷熱的芒夏時節,皇恩湖裏長滿了粉紅的美人荷和團團的荷葉,蟬聲與蛙聲齊鳴,一聲短,一聲長。白日裏太陽高懸,止不住的暑氣撲麵而來,逛街的女子少了,走貨的行商卻更多了。雖然暑氣沸騰,但京城裏往來的攤販生意因此更好了。
“這熱天,好想念家裏的空調啊,誒,朱雀星尊,有沒有什麽類似空調的法術可以教教我的?”溫情在家裏穿著一套薄如蟬翼的紗質長裙,房裏放了好幾盤冰雕,她仍嫌熱,恨不得把整個胳膊都露出來。
朱雀星尊優雅地啄了啄羽翼,似乎完全沒被燥熱的暑氣影響:“沒有這種法術,就算有,本尊也不能濫用法術的!”
溫情給自己用力扇著繡著仕女畫的團扇,隻覺得扇出來的風也是熱的,她鬱悶的放下,看向單腿立在花鳥架上的毛茸茸文鳥:“那你怎麽不熱啊?”
“本尊的分身豈與凡人之軀相比?自然水火不侵,冬暖夏涼。”
懂了,星宿老怪真厲害。溫情繼續用力和扇子作對,片刻後她又放棄了,不停扇扇子把自己搞的更熱了。她決定把自己扔在榻上,一動不動,減少與熱氣接觸的機會:“決定了,今天誰叫我都不出去。”
這時,錦繡的聲音忽然從簾外傳來:“小姐,那個,四少爺來找你了,說是,想找小姐一起騎馬去城外的避暑山莊乘涼。”可憐的溫宜柏小少爺,自從溫芝芝“認祖歸宗”後,迅速成為了家庭成員裏名次最後的一位。
溫情立刻翻身起床:“錦繡,幫我回他,騎馬就算了,我們還是坐馬車去。”她想了想:“另外讓他叫上芝芝和宜鬆,再問母親要不要一起去。”至於溫相麽,貴人事多,身為權臣,朝廷一天也離不開他,就不叫他啦。
(事後被所有人扔在溫府看家的溫相很傷心)
溫宜柏悶悶不樂地走到溫芝芝住的春風小築,還沒到門口,他就扯了扯貼身丫鬟鶴舞的衣袖:“你去裏麵叫她,我…我就不進去了。”說完,就轉身,在原地不動了。
鶴舞雖和這位小少爺一起長大,但個頭卻比他高上不少,不像其他嬌弱的女子,她不愛化妝,也不愛打扮。清俊的眉目間有勃勃的英氣,穿著一身煙紫色的短打男裝,長發也高高豎起,比起女子,更像個朗朗少年。自小和活潑好動的熊孩子少爺一起滾過沙丘,爬過樹,一同被隔壁顧家公主夫人的貓攆過,和四少爺有著過硬革命交情的她也是府裏少數能製住調皮搗蛋的溫宜柏的人。
鶴舞輕輕鬆鬆拎著溫宜柏的頸後的領子,將他一邊拖,一邊念叨:“這可不行,大小姐說了,讓您親自去請二小姐。”是的,強硬的鶴舞也有軟肋,府裏她最怕的就是溫家大小姐溫情。
她當時隻有七歲,剛剛被買進府裏,又餓又困,當時的溫情比如今的溫宜柏還要調皮,竟然在鶴舞的被窩裏放了一隻蛤蟆,鶴舞,當時還叫做丫頭,摸到一個又冰又滑的東西,竟然被嚇得尿了褲子。如果不是溫宜柏恰到好處的出現的話,丫頭差點就要被趕出去。
這也是後來為什麽鶴舞拚了命地把自己當男人一樣去蹲馬步、陪少爺練劍。那隻冷冰冰的蛤蟆和寒風中凍住的濕褲子有時還會穿越到她的夢裏提醒她,如果自己不強大起來,隻會任人宰割。
至於為什麽大小姐不像普通閨閣少女一樣害怕蛤蟆、蟑螂這些麵目可憎的東西,鶴舞無心去想,因為每次想到都會心生恐懼,大小姐的心,可能天生就比普通人缺了一塊。
所以,大小姐後來轉移注意力去欺負三小姐,她也隻是冷眼旁觀。
大小姐她沒有恐懼,沒有憐人之心,對親人也沒有感情,別人的感情,對她來說隻是一個遊戲。
現在,大小姐忽然對府裏最不受人重視的三小姐示好,鶴舞隻覺得頭皮發麻。
她又在玩什麽遊戲呢?
鶴舞嚴厲的盯著溫宜柏:“總之,你必須得聽大小姐的話,不然會倒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