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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你是蘑菇嗎?

  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王央衍此時的症狀便是由於體內的寒毒所致,並且看她那般樣子,她身上的寒毒怕是不像是一時的,倒像是日積月累長久存於體內,一直都未得到根治,也很難得到根治。


  隻不過,這樣的寒毒往往還算穩定,尋常時候不會輕易發作,方才分明也沒有發生什麽,到底是什麽刺激了她體內的寒毒?即便昨晚他將中毒虛弱的她丟入了大貌江中,但江水雖然寒冷,卻不至於使得存真上鏡的她被寒氣侵體。


  李長邪想著這些,許久沒能想到其中緣故,但也沒有要上前伸出援手的意思。


  若是她因他死在這裏,他卻是難逃其咎,但若是她自己不注意寒毒發作身亡,卻是無論如何都怪不到他的身上。


  到了那時候,即便王深藏要問責,也問不到他的身上,畢竟若要逼問他為何見死不救未免太過荒謬,他與王央衍無恩無怨,為何要救?


  王央衍死了自然是他希望看到的,故而他見到她那明顯痛苦的樣子沒有任何動作,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像是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冷酷到了極致。


  過了會兒後,他許是感到有些乏了,察覺到王央衍的氣息愈發微弱,沒有再看她一眼,轉動輪椅上的開關,木輪滾動,帶著他往長廊深處走去,身影很快消失。


  隨著他的離開,王央衍身上的威壓瞬間消失而去,她如釋重負地大口哈著氣,險些撲到在跟前的泥濘的地麵上。


  夜雨越下越大,在房瓦上敲打出清脆動聽的急促旋律,在地麵上匯聚出一條條小水流,流過草叢、石徑小路。


  簷角的風鈴在此時發出清寂淩亂的聲響,無人搭理。


  王央衍的臉色白若深寒,原本紅潤的唇在此時也仿佛冰凍了一般,就連吐出來的氣都在空氣中凝成了細霜。


  她的發絲濕透沾粘在額間,眼前視線模糊不清,她緩慢地支撐地麵站起,眼神有些失意空洞,雙肩不停地顫抖,身體變得無比沉重,像是完全不在乎身體的異樣般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人們在虛弱的時候,內心往往會變得脆弱易碎,尤其是在驚覺某些頗為殘忍的事實之後。


  自那日從魔宗中逃離後,她便暗下決心,此生定要成為屹立在世間之巔的絕世強者,再也不能被他人欺瞞利用,所以她在山中沒日沒夜地修煉,無視所有的流言蜚語和異樣眼光,潛心修行。


  隻是沒想到山中遭遇大變,她最終還是變回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原本以為她與王深藏的五年之約好歹是個可以倚仗的承諾,卻沒有想到也不過是算計一場。


  也是呢!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救了你之後還許諾保護你,卻什麽都不要。


  王央衍艱難地越過宮牆,全身上下沒有餘下一絲力氣,她背靠著牆,抱起雙膝蜷縮起身體,不住地顫抖。


  從前在山裏一直有人幫她壓製著體內的寒毒,後來到了梅園,收到了王深藏給的鳳羽發帶,鳳羽發帶自有的極致熱炎恰好克製寒毒,這一年來,她一直都安然無恙,隻是如今發帶被她弄丟了。


  寒毒偏偏挑在這個時候發作,她亦是未曾預料。


  許是因為氣急攻心,又或是因為這兩天遭遇頗多,她一直都未曾好好調養,使得體內的寒毒趁虛而入,起勢洶洶。


  晚秋的雨最是清冷,帶著即將到來的早冬寒氣向四處滿溢而去。


  王央衍周身的水霧仿佛漸漸凝成了點點冰霜,掉落其旁,將她與一丈開外的地方隔絕成兩個世界。


  沒有人知道她身上的寒毒到底有多霸道可怕,不僅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更可能一著不慎便能令你斃命,再加上其已存在多年,根深蒂固,就連星河大陸第一劍道宗門前任掌門都無法根治。


  一陣陣的風雨聲中,王央衍的呼吸忽地急促,帶著痛苦的喘息,頻率漸漸放低,氣息也隨之慢慢變得微弱,像是已經虛弱不堪。


  月色被雲遮去,大雨磅礴之中,她的身影變成一顆毫不起眼的小黑點,落於廣闊無垠的城鎮山河之中。


  仿佛等到夜色褪下,迎來黎明之時,她就會悄無聲息地消失,死去。


  ……


  雨落之時,王深藏坐在道常亭中,看著滿湖的細碎漣漪,心中隱有不安,神色寧靜,緩緩開口問道:“還沒回來嗎?”


  江停站在他身後,回答道:“嗯,有消息稱今日下午小小姐曾去過常青劍院,隻是後來不知去了何處。”


  王深藏問道:“宮裏有沒有消息?”


  江停搖了搖頭,“並未有消息。”


  王深藏沉默下來,而後緩緩合起雙眼,氣息清華安寧,不知是在做什麽。


  江停深知此刻的他不容打擾,安靜候在一旁,就連呼吸的聲音都刻意放低了些。


  亭外雨點淅瀝。


  過了會兒,王深藏睜開雙眼,神色平靜地站了起來,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看著很是普通的油紙傘。


  他抬步走到亭邊打開了傘,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便向外走去,白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梅園之中。


  江停正要跟上去,但腳步剛邁出卻又停頓了下來,眼中不知為何有著難以察覺而毫不起眼的些許黯然。


  雨夜的闌珊大街上沒有什麽人,倒是春色宜人樓裏笙歌不斷,燈火迷離,街上的其他小店小攤都收了起來,留下一些不起眼的長凳座椅擺在外出。


  該熱鬧的依舊熱鬧,該冷清的依舊冷清。


  王深藏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個百年沒有見過這番景象了,沒有將此放在心上,更沒有多看一眼,隻是往著一個方向徑直走去。


  在來到一片夜色掩映的牆外之時,他終於停下腳步。


  從他離開梅園到他停下,前後不過才用了數息時間。


  他將手中的傘往前撐過去,看著麵前凍到沒有知覺蜷縮成一團的身影,眼神憐惜,緩慢地蹲了下來,抬手將她額前滴著水的發捋到一旁,輕聲問道:“你是蘑菇嗎?”


  王央衍正意識模糊不清,漸漸陷入昏迷之際忽然聽到了一道溫柔熟悉的聲音,心中一驚,垂下的睫毛輕輕一顫,雙手緊緊攥住衣袖,默不作聲。


  王深藏空著的一隻手伸過去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慢慢將手上的溫度傳給她。


  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指尖輕顫,王央衍忍不住反手緊握,但卻又在反應過來後掙脫開來,用盡全身上下最後一絲力氣挪到一旁,想要遠離他。


  好意與關心被小姑娘拒絕,王深藏一愣,無辜地皺了皺眉,感到有些沮喪無措,卻又很是擔憂。


  自從王央衍前兩天去宮中赴宴會,便沒有再回過一次梅園,他曾以為如他所想的那般,她隻是遇到了一些麻煩,很快就能解決,即便在後來她發現了什麽,心中產生了困惑疑慮,最終都會回到梅園,到那時候,他會向她解釋又或是不解釋。


  他早已經打算好,這些都不是什麽大事,不需要過多在意,隻是他還是忽略了眼前這個輕傲的小姑娘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傷痕累累,心裏也已是千瘡百孔,容不得再有欺騙與欺瞞,一旦忽然驚覺什麽稍微過界的事實,她就會全身防備起來,不信他人。


  他還是算漏了一步。


  他想過她會自己去得知真相,也想過她會因此對自己產生埋怨,但沒有想到她居然會產生這麽大的反應,氣急攻心,就連體內先前被他壓製下的寒毒都是因此爆發,危及生命。


  也許,她早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就開始信賴他了,不然憑她果決堅韌的性子,何至於如此介懷?弄成如今這般受傷的樣子?

  王深藏想著這些,伸手在她濕透了的發絲上撫過,掌間光芒微爍,指間有淡淡的氣霧逸出,飄向空中。


  雨水點點落於紙傘上,最後在傘簷邊滑落滴下,清脆地滴答作響。


  四周卻仿佛靜謐,沒有太多的聲響。


  雨往往是安靜的,尤其是秋日,隻是稍微涼了些。


  王深藏掌間聚了些許暗火,依次在王央衍背後手臂隔空撫過,將她身上濕透了的衣裳弄幹,最後摸著她的頭,歎了口氣,神色憐惜,柔聲說道:“既認了你為徒,我自然知道該對你好,但我從來沒有對人好過,也不知道怎麽對人好。”


  “眉兒一直都很懂事,我也對她很放心,但你還是一個小姑娘。我自以為事情不急,等到什麽時候合適或者路都鋪好了,順其自然地,你就會知道並且接受,但這一切許是我想當然了。”


  “我不該忽略你的感受,下次不會了,阿離可不可以原諒為師?”


  他看著渾身顫抖的王央衍,神色無奈而愛憐地說著這些話。


  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對誰這般溫柔,仔細地解釋和道歉,即便是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


  他的形象在大周臣民眼中都是高貴尊貴的,放眼整個大陸、這個世間,都無人有資格能讓他低頭,但如今他卻在一個小姑娘麵前說出了可不可以原諒的話。


  他的話語真誠溫潤,仿佛是柔和溫暖的春光灑照,又如一股暖流自心間緩緩流淌而過,王央衍心上一顫,一時感到委屈難言,胸腔之中滿是說不出的酸楚,體內各處又傳來被寒毒侵蝕的疼痛,她忘了說話也說不出話,隻是埋著頭默然地輕輕抽泣。


  她怨他隱瞞了她,原本便很難過,但聽到他這樣耐心地溫柔解釋,她不知為何感到愈發難過了,心中緊繃的那根弦開始鬆動,不想原諒卻又難以開口,不知如何是好。


  王深藏聽到她微不可聞的抽泣聲,忽然想起了當初二人初見時,她看著自己出神流淚的畫麵,宛若感歎與寵溺般微微一笑,把手中的傘擱在空中一放,令其懸置空中,而後手伸過去把她抱了起來,像抱小孩子般一手伸到她雙膝後,毫不費力地輕輕抱著。


  王央衍雙手環著他的脖頸,頭埋在其中,默不作聲。


  “回了。”


  王深藏拿起旁邊的傘,柔聲說了一句,等到近旁她低低傳來的嗯聲後,緩然一笑,閑庭信步地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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