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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活著才好

  迷迷糊糊睡到正午,木臣他們已包下一條大船,就等我們了。


  楊修夷收拾的比較快,先上船了,我被唐芊她們拉去沐浴換衣。


  衣衫都是豐叔準備的,唐芊精心挑了一件鵝色的月華錦衫,衣上繡著淡淡的雲雁細紋,外麵是一件雪白的鬥篷,將我整個脖子毛絨絨的圍住。頭發被疏鬆盤起,散而不亂,難得的閑雅。


  卿蘿在一旁不知忙著什麽,走來哼了哼:“漂亮是不漂亮,可皮膚勝雪,這個打扮正好,映襯的光潔明亮的多。”


  我看著鏡子裏的臉,沒有留意太多,思緒裏裝著的是昨晚的事。


  和楊修夷吵了一架,我幾乎忘了正事,都沒問他們為什麽提到秦域。


  “少夫人,你在想什麽?”唐芊出聲道。


  我回過神,抬眸道:“唐芊,你要一起去魔界嗎?”


  她點頭:“自然啊,我要服侍少夫人。”


  我皺眉,覺得有些古怪:“為什麽覺得像去遊玩了……”


  卿蘿倚窗而笑:“難道你喜歡苦行嗎?”


  “你也要一起去嗎?”我問。


  “有人罩著當然一起,魔界四處狼煙,我一個人哪敢去玩?”


  唐芊收拾妝奩:“走吧少夫人,他們都在等我們呢。”


  船舫就泊於客棧不遠處的湖畔,他們立在船頭說話,楊修夷穿了件和師父一樣的白衣,墨發迎風翩飛,眉目清朗,風姿灑然。


  我抱著玉弓準備的小暖壺,目光落在師父身上時腳步微停,側頭問唐芊:“今天什麽日子?”


  “冬月二十八。”她道。


  “冬月三十是我師父生辰,”我輕聲道,“你幫我記一下,這幾日提醒我給他準備壽禮。”


  “嗯。”


  船舫離岸,湖水被推開,水聲悠揚,楊修夷握住我的手:“冷不冷?”


  “不冷。”


  “肚子餓不餓?”


  我靠往他懷裏,被他擁住腰,我問:“你是我夫君還是老媽子?”


  他一笑:“尊師叔管不得了麽。”


  我看向遠處奴市:“那邊如何了。”


  “比昨日更亂。”他淡淡道,“魔奴逃掉很多,那些掌櫃帶人四處追捕,抓著一個就說是自己的,現在到處都在硬搶。”


  他回身牽住我:“走吧,外邊湖風大,我們進去。”


  房中布置簡素,他打開窗戶,明亮了許多,湖風陣陣吹入,他長指捏訣,設下簡單的滌塵陣。


  “你們先出去,沒有我吩咐,不要讓人進來。”他吩咐正在整理衣衫的唐芊和木縈。


  唐芊頷首:“是。”


  楊修夷走到書案旁,將幾張地圖鋪開,用鎮紙壓住,又拿出一遝宣紙遞給我。


  我伸手接過,在椅子上坐下。


  他隨手翻著書冊,邊淡淡道:“昨夜的事忘說了。”


  宣紙上的東西我看不懂,一張一張翻去,好奇道:“這些是什麽。”


  “地名和政策。”


  “政策?”我抬起頭。


  他停下手裏的東西,回身靠著書案,長發慵懶垂落,快至後膝。


  “初九,南州雲英之事快一年了,當時入世殺戮的魔靈來自魔界丘族。”


  我點點頭:“我還記得。”


  “我去魔界時托人去打聽過丘族,但那時情形太急,未能等到結果。昨日我去往囚島,見到了幾個能信得過的先生,他們告訴我丘族在魔界以傭兵為營。”


  “傭兵?租賃出售?”


  “魔界族群太多,一些小部族爭搶不過大族,便專門以此為生。丘族是其中之一,不算起眼,萬珠界與他們應該隻是雇傭關係。”


  “小部族。”我生了許多寒意,“那時滿城都是魔靈,數以萬計,這麽大的規模在魔界隻是小部族麽。”


  “魔界比你想象的要大。”楊修夷笑了下,在桌上地圖隨意一指,“這是北東長原,最北的塗荒雪地就比得上整個萍宵。”


  我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地名和標注,手指輕撫著,妄圖記住它們。


  身子忽的一輕,楊修夷將我抱起,下一瞬他坐在了椅子上,而我跌在了他懷裏。


  我回過頭去,恰好觸上他的下巴和唇,我慌忙回正,後背挺得直直的。


  心跳很亂,分明已經做過很親密的事了,可我眼下仍心猿意馬,緊張忐忑。


  他麵不改色,邊研墨邊道:“想要雇到這麽多魔靈,所花財物必不在少數,魔界不以貨幣流通,是食物寶貝。萬珠界閉塞不與外通,這些食物寶貝從何而來。”


  “畢竟數萬年了。”我道,“每日搶一點也夠了吧。”


  楊修夷睨我:“以他們的行事風格,會做這麽小家子氣的事麽。”


  我想了想:“那,他們也有營生?”


  “嗯。”


  我皺眉,沒說話。


  “其實十巫也是。”他語聲變冷,“十巫這麽多人,不說每日四處奔波,就是坐在那裏張口吃飯也是要錢的。但他們不務農不做事,天下有名的賊窩被端的所剩無幾,除了以前的宋積與十巫有些牽扯,其他幾乎沒有,他們的錢從何而來?憑空而生?”


  我道:“宋積當時跟他們還沒有接觸,應該是在我不在的那四年聯絡上的。與他們接觸後他沒有再為賊,賊盜太容易招致注目,這不是十巫風格。”


  楊修夷一笑:“的確如此,繼續說下去。”


  我抬眉看著他:“說什麽?”


  “十巫的經營。”


  我沉思:“一定是來錢快,易操控,又不用成日出頭,可以躲得遠的。”


  “哈哈哈。”他驀然朗笑出聲。


  我羞惱道:“你笑什麽呢。”


  “沒,”他斂了笑,愉悅道,“我隻是喜歡和你聊這些。”


  “有什麽可喜歡的。”我看向地圖,“我從未往這方麵想過,都是你引導我的。”


  他眉眼柔和:“不怪你,術業專攻,師兄未曾指導過你。”


  我垂眸看著手裏的紙張,一張張翻下去,目光落在一個地名上,我輕念出聲:“崇正郡?”


  他循目望去,淡淡道:“我當時隨意提的,沒想鄧和也記下了,其實與現在局勢無關緊要。”


  “提它做什麽?”


  “是獨孤所提的變法,沒收富人過盛和壟斷的產業,打破現狀雖會****一時,但能維持大局之穩。”


  那段記憶已經很模糊了,我認真問道:“那白拿的窮人豈不占便宜了,倘若他們不思進取怎麽辦?”


  “崇正郡情況不同。”他含笑看著我,“崇正郡與外隔絕,富者越來越富,窮者越來越窮,困身於那永無翻身之可能,兩級分化繼續下去遲早會出事。那時獨孤隻是要富人拿出一部分產業分出去,富人還會是富人,並未將他們逼上死路,隻是他們心存不甘罷了。”


  “為什麽不讓他們從崇正郡出來呢?”


  他墨眉微合,輕輕拂開我的額際碎發:“並未有那麽容易,我和獨孤畢竟是外人,那裏真正掌握大權的不同意。”


  我點點頭,望著手裏的紙張。


  楊修夷長指輕輕抽走那張寫著崇正郡的宣紙,沉聲道:“那時祝翠娘曾高價販賣崇正郡所釀的行藏老窖,得知我們的身份後,那些線索都被斬斷了。後來我派人回過崇正郡一趟,與此有關的人事都被滅口了,滴水不漏。”


  “你剛才提到十巫。”我看著他,“你們一直在對付他們吧?”


  “也不是,明麵上是楊家在派人暗殺,其實暗地裏交給六胥前輩他們了。”


  “六胥道人?”我訝異。


  他清和一笑:“嗯,就是我所說的那些政策。天下太大,千萬謀生行業,在十巫不主動露出馬腳的前提下,我尚不足以有那麽大的本事能在短時間內弄清他們以哪些為營,並精細到一州一城。所以我托母親和師父請出六胥前輩他們出山,從稅收糧田戶籍征兵著手,且不動天下大基與民生,慢慢誘出他們。”


  我將他的話慢慢消化,而後道:“十巫確實不好對付,他們比我膽小,比我狡猾,比我聰明,又比我心狠。尋常財物他們看不上,高官厚祿他們又不會放在眼裏,畢竟在他們看來,整個天下都該是他們的。對付他們,我能想到利用的就是他們的多疑。”


  楊修夷冷哼,涼涼道:“所以你在雲晉城時想過要冒充他們混進去?”


  我抿唇,訕訕道:“你知道了?”


  他抽出一封拆了流喑印的信,似笑非笑:“自己看?”


  我回身埋在他肩窩裏:“才不要看。”


  他又冷哼了聲,大掌卻柔和的貼在我頭上。


  我想想還是想看,伸手要去拿,他一下子拿開:“這麽丟人的東西,別看了。”


  “……”


  他將信放回原處,將我在他懷裏的姿勢調整好,肅容道:“初九,這種方法我們會想不到麽,臥底,反間,李代桃僵,借刀殺人,這些伎倆碧狼先生用的可比你嫻熟多了。一邊知道他們多疑,一邊還想要去找他們,天都不夠讓你的膽子包啊。”


  我被說得有些惱:“我不是沒有去了嗎,你怎麽知道不行?”


  他一記手骨敲在我額上:“我知道你聰明,應變能力也比尋常人要好,可我不舍你以身涉險。”


  我垂下眼睛,靜了又靜,貼回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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