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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市井之傳

  丁若元折騰了半日,將草全部拔完,而後用現製的木鏟子沿著某種軌跡挖了道橫七縱八的溝壑,我最後才發現這是一幅類似於池秦的星序。


  在河水快流光前,他終於將水引入這星序之中。


  水流的緩慢,我坐在一旁不聲不語,他不時抬眸朝我看來,似在打量我,我怕自己露出破綻,故一直保持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的神情。


  他終於出聲:“這個,你見過?”


  我咬著一根狗尾巴草,掀起眼皮,愛搭不理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嘴角微勾一縷譏笑,走到水邊,用鏟子送水,加快溝壑裏的水勢流動。


  上流來的水越來越少,他弄得辛苦,我有些看不過去,道:“這麽點水,完全可以用斷流陣讓水勢暫停,積攢起來豈不更快?”


  他一頓,朝我看來,怒道:“你為什麽不早說?”


  我反問:“你為什麽沒想到?”


  他繼續鏟水:“那你幫我。”


  我好笑:“我為什麽要幫你?”


  他怒瞪過來:“不幫?”


  “不幫。”我肯定。


  他磨牙,半響,垂頭繼續像劃槳一樣將快幹的水往星序中湧去。


  對他的憤怒我根本不在意,山風習習吹來,我靠著石壁,不時朝女屍看去,心裏的不安越發深重。


  以前清嬋對付的隻有我一人,我毫無防備,她可以在背後任意使壞害我,可如今,她麵對的是楊修夷和整個楊家。從這具女屍可以看出,楊家暗人一直在追捕她,她境遇極慘。可是這件事我一點都不知道,是楊修夷怕我因她心煩,故而沒告訴我,還是跟我提過,我卻忘記了?


  記憶越來越差,渾渾噩噩,丟三落四,如此下去,我該怎麽辦?

  水越蓄越多,最終填滿了整張星序。


  丁若元抬起手,引二十七塊石頭盤浮摶轉,於池秦正上,落定成陣。


  他閉上眼睛,低低吟咒。


  我好奇的抬起頭,這陣法手法我從未見過,每塊石頭縈光輕繞,呈淡紫色。最上邊有黃芒飛快纏繞,似長針刺繡,編織出一張忽隱忽現的人麵。


  良久,他垂下手,那些石頭啪啪掉落。


  我問:“你在找誰?”


  “與你無關。”他回身朝南邊走去。


  我放下腿站起,跟上去:“既然與我無關,那你何必緊趕慢趕的催我?好像錯過了水位會發生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到最後卻又與我何幹?”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我:“把田初九給我。”


  我冷笑:“你不會真信我會把她一個人丟在這,然後自己去曲南找秋水長老吧?”


  他皺眉:“什麽意思。”


  “你猜?”我收回目光,伸手去折樹枝。


  “我沒工夫與你耗!”他吼道,“田初九究竟在哪!”


  我不說話,將樹枝折下,又去折第二支。


  他忍無可忍,驀然出手抓我,我眉眼一凝,數十塊石頭刹那朝他砸去。


  他後退一步,一瞬將石頭散盡。


  我冷冷的看著他,神思定在四周,他若還有行動,我得先發製人。


  他神色緊繃,頂多算清秀,談不上俊朗的麵孔蘊滿怒意。


  大眼對小眼半日,他深吸一口氣,咬著牙齒回過頭去:“青陽秋水在哪?”


  我仍不說話,折下一根又一根的樹枝,而後綁成一捆做成了拐杖。


  他又重複:“青陽秋水呢?”


  “曲南。”我冷冷道。


  “那田初九呢?”


  我朝他看去:“你再猜?”


  “你!”他大怒,怒了半響,拂袖回身,朝前走去。


  我握著樹杖跟了上去,他腳步很快,光看背影就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易怒,狂躁,這是對我。


  溫潤,清冽,這是對昨夜那個小女孩。


  不知他對那小女孩是不是裝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對我的厭惡至少是發自內心的。


  可為什麽這麽討厭我?

  因為那天他在碧狼先生手下救了我,我卻跑了?


  這可以理解和說得通,可我覺得他對我的厭惡程度很深很深,像是日積月累所致,而非任何一事突然觸發,就像是骨血裏帶出來的唾棄。


  對,就是這種感覺。


  輕視,不屑,唾棄,還有,殺氣……


  我一愣,的確是殺氣,他想殺了我,不止一次,在每次我不聽他話時都有這樣的殺意。


  為什麽?

  難道十巫之間如此仇視和生隙?

  小腹忽的又一痛,我停下腳步,輕捂住肚子,酸痛發脹,沉甸甸的鈍痛。


  似乎覺察到我的動靜,他回過頭:“又怎麽了?”


  我抓緊拐杖,搖了下頭:“沒事。”


  他輕蔑的掃了我一眼,回過了身去。


  整整三個時辰,我們終於走出這片山林,前路稍稍寬闊,遠處依稀能看到數座村郭。


  丁若元以石陣定位,摸出張精細的地圖,看了半日,指向西邊:“那處有大路,走上十裏就能從大路上到官道。”


  我點頭:“那走吧。”


  “走?”他嗤聲,“你還不如爬吧。”他朝另一邊的村落看去,“得弄兩匹馬了。”


  我道:“是馬車。”


  他回頭,我看著他:“我騎馬不是很厲害,剛學沒多久。”


  他皺眉,神情越發受不了我:“廢物!”


  “不會騎馬就是廢物了?那天下廢物可多了,買得起馬的人可沒幾戶。”


  “你趙家真窮。”他朝最近的村莊走去。


  我跟上:“你丁若家才沒用,馬匹少見,石頭可不少見,你卻連簡單的斷流陣都不會,怎麽學的?”


  “我丁若家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是閣下先操心我趙家的貧富吧?”


  他又冷笑了聲,不說話了。


  附近幾個村莊沒有買到馬,丁若元邊打聽邊走,不知不覺已近大路,終於有馬車過來,是幾人合租去往嶽州的。


  丁若元攔住車夫,問能不能讓我們暫坐一陣,到了前麵楓泊驛站便走。車夫能多賺錢,自是答應,但車上的人嫌棄我們一身泥漬,不肯同意。


  眼下我是趙六,就須得有趙六的行事風格,不過有丁若元在一邊,這個惡人我能不做就不做。


  果然,他“砰”的一聲,不知從哪摸出一柄短刀,一瞬就打在了車廂裏邊。


  “讓不讓?”他淡淡道。


  滿車人僵愣片刻,而後點頭,齊齊擠到一起,給我們空出了兩個位置。


  一路沉默,丁若元凶神惡煞的坐在我旁邊,我握著樹杖,沒什麽表情。


  下車之後,他直接抬腳走了,車夫拉住我想要些車錢,我眼一瞪:“車錢是什麽?”


  車夫弱弱的鬆開手,我拍了拍衣袖,揚長離去。


  楓泊驛站是清州最後一個驛站,再南下就是曲南境內了,驛站四通八達,我想去南州,要去的是天下聞名的蕭妃官道。


  夕陽落日,雲上餘暉斑駁,碎為一片一片。丁若元去車馬行雇車,我在一家布坊裏買了雙鞋子,換掉腳上冰冷潮濕的靴子,而後找到一家露天茶肆。


  四周熱鬧繁盛,我要了些白糖糕和桂花酒,隔壁桌的幾個食客在為朝銀,鐵器,和鹽田糧食爭論不休。


  過去很久,丁若元還沒有回來,我想了想,伸手招來夥計,同他形容了一下丁若元的衣著容貌,等下他會來此尋我,就說我去尋他了。


  夥計點頭稱記著了,我起身離開,臨走前一頓,回頭瞪他:“我跟你形容的你可要記清楚了,不要到時候吩咐錯了人,我要是和他錯開了,我回來拿了你的腦袋!”


  夥計一愣,打量了我番。


  我眉眼一厲:“看什麽看,眼珠子欠挖啊!聽清楚了嗎!”


  他翻了個白眼,點頭:“嗯,清楚了。”


  “你表現好我自有賞錢。”我道。


  我轉身走開,聽到他在身後呸了一聲:“什麽人啊這是,就差沒在腦門上長個鼻孔了。”


  我並沒有走遠,就在不遠處的一個商鋪後邊,以堆滿雜貨的板車為擋。


  人流密集,肩摩轂擊,大約一炷香後,終於看到丁若元牽著一輛馬車在附近找我。


  我撕掉臉上的假胡子,繞商鋪後邊的小路打聽到了車馬行。


  濃鬱的馬尿和汗臭撲麵而來,我往現在相對人較少的幾家走去,形容了一下丁若元的樣貌,隔壁光膀子的大漢邊用巾帕擦著脖子和肩膀,邊走來嚷道:“你說那個髒兮兮的白麵小子啊,剛走了,往那去了。”


  “那邊嗎?”我伸手輕指。


  “對,就那。”


  我點了點頭,又好奇道:“那他租到車了嗎?”


  大漢哈哈大笑:“直接給買走了,南州那邊出事了,我們不租車了,隻給賣。”


  “賣?”我皺眉,狐疑道,“你們沒為難他吧。”


  “可不是我賣的,”大漢指指另一家店,笑道,“那邊,劉老瓜給賣的,他脾氣性格挺好的,為難他幹嘛?”


  “他有沒有說奇怪的話?”


  “能有什麽奇怪的,挺老實的一個人啊。”


  “沒有嗎?”我一笑,道:“那就好,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有些不放心,我這弟弟有些笨笨的,到現在都不知道在哪,我這就去找他。”


  我回頭往茶肆方向走去。


  快近時,有所感的抬起頭,丁若元牽著馬車,一臉陰沉的看著我。


  我微揚眉,若無其事的過去,抓著車廂往上一跳:“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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