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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月家魔奴

  溶洞很大,深不可測,看壁色和光澤,年代已有好久,水麵上浮著許多平石,和我們身下所處的一樣。


  我稍稍處理楊修夷的傷勢,沿著水路奔出去,洞壁水紋粼粼,浮石越來越少,漸漸出現一片逐水而居的花萍。


  我折了許多花木樹枝,編織成厚厚的木排,將楊修夷小心抱上去,帶著他離開潮濕腐朽的溶洞。


  夜空在頭頂鋪開長毯,仰望遠眺可以看到我們休憩的那條大河,沿著叢山環匝,水聲宏大。


  怕楊修夷不舒服,我離開水麵後便不敢再拖,半扶半抱的將他挪到一旁較為隱蔽的空地。


  他還在昏迷,身上很多傷,後背那一擊最是嚴重,我心疼無比。


  與顧茂行一戰,他沒說自己傷的如何,我卻知道他並不輕鬆,而方才湖底那重重一擊,我如今回想都覺得驚怕。


  以石子磊下護陣,我摘下暖玉戴在他胸口,升了堆火,將他衣衫略略烘幹後我摸出他身上的上藥繼續處理傷口。


  另一旁是我們來時的那片花海,盡頭是另一條河流分支,河水潺湲緩行,月華勻散,清幽簡靜。


  我將他衣衫整理好,手指虛描著他的深邃眉眼,眼淚又滾了下來。


  我忙抬手擦掉,走到護陣外,撿了幾塊石頭磊下乾元星陣。


  低吟咒語後,中間的八塊石頭飛起,我手指輕按在東南方向的石子上,在腦中冥想師父的模樣。


  八塊石子發出清光,緩緩譜出星序,我伸手在裏麵上下左右丈量,粗粗估算出距離,很近,很快就能來了。


  我鬆了口氣,起身朝河邊走去,想找個辦法燒水暖胃。


  折了根樹枝小心拄著,我不敢有一絲放鬆警惕,腳步卻漸漸停下,目光落在了河岸對麵。


  我渾身僵硬,宛似置身於空茫靜寂的冰天雪地之中,森冷寒意同無光血色一起將我緊緊抱攏。


  如此靜白月色,天地萬物,哪怕明媚如花海,此時也是素淡闃寂的。


  可是遠處河岸的那些花,大量紅色虯枝在黑夜裏扭曲絞纏,姿如人骨,色似鮮血。


  枝上所開的碧綠花朵名喚翠瑉,妖嬈繁盛,灼灼嫵媚,在晚風水煙裏輕晃,似獰笑著招我過去。


  翠瑉花,紅藤翠朵,非土非水非樹所生。


  一是長於翠瑉石,二是長於天尊翠瑉劍陣所損毀的血肉之上。


  我手指發顫,不想再哭的,可是心尖上像有把鈍重的錘子,狠狠的敲打著我。


  夜風呼呼吹來,遠處天際星光閃動,似一雙雙溫柔眼眸,凝望著我,端詳著我,古老而悲憫。


  悲痛奔湧如泉,我朝它們走去,河水很寬,我提著裙子踩著破敗的木橋殘垣而過。


  摔散的長發和衣衫一起飛起,耳邊似有人在低訴,似有人在朗笑,似有人在哭泣。


  “哈,跟你爹掰手腕?誰給你的自信?”


  “你這沒良心的,見死不救還想要吃魚,自己捉去。我不幫你娘把這些編好,我晚上得打地鋪了。”


  “這種草葉好呀,雨天去采會有清香,用它包出來的糍粑最香了。”


  “這幾天別去那邊玩,你七叔叔他們放了很多捕獸夾,知道嗎。”


  “走咧!帶你進城去!”


  ……


  那些遙遠歲月裏的喜怒哀樂漸次清晰,有一雙溫柔的手在輕輕撥土,我的記憶過往宛如一壇香醇老酒,深埋在這寂靜空曠的茫野裏,它蓬勃生發,它呼之欲出,它戚痛垂淚。


  我緩緩跪下,伏在地上:“爹爹……”


  喉間森涼,心頭悲戚,我泣不成聲。


  爹,女兒走過萬水千山,經過百劫磨難,曆盡人間心酸,女兒回來了,活著回來了!


  可是爹,你在哪,這天地河山,長風盤旋,你一縷孤靈,你在哪……


  空氣中彌散著花木清香,月下綠影浮動,暗香幽幽,嫣媚的近乎殘忍。


  我折下一朵綠色花蕊,抬手抹掉下巴上的眼淚,看向其它花枝,咬緊唇瓣。


  不能哭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以再哭了,我是活下來的那個,我是最沒資格哭的那個。


  先祖說的對,丹青姐姐說的對,月家會一直存於世,月家一直都在,永遠在這,不論枯榮。


  我鬆開手,花蕊被夜風吹向遠方,沒入無邊黑夜,散向天涯。


  第二日,陽光透過雲層,落下萬縷霞光,塵囂浮定。


  楊修夷的燒稍稍退了,我將熬爛的野生薑湯一口口喂他,擦淨他的唇,再起身去附近找果子。


  抱著許多野果回來,下了山坡後我腳步頓住,抬眸看向遠處一個人影,隨後又在另一側找到一人。


  至少三人,藏匿花海和鄉間阡陌,行跡鬼祟。


  我藏到石後,小心觀察他們。


  這時又發現一人,看清他手裏捏著的巴掌大小微微發光的小麻袋後,我心弦繃緊。


  他們分散開來,其中兩人正朝我們藏身的空地緩緩而去。


  我的心跳加快,在胸腔裏如鼓跳著。


  略一沉思,我將手裏的野果扔掉,不動聲響的往原路返還。


  爬到一個懸崖,我用泥土將臉略略弄髒,而後往下爬去,割開手腕,任血水狂湧。


  血氣大散,四野妖物鳴叫,興奮銳利,我緊緊拽著崖壁上的枯藤,不多久,終於有人影小心探出來,發現我的狼狽處境後,一個年輕姑娘大著膽子走了出來。


  “田初九?”她揚著眉毛打量我。


  我艱難的拉著藤條,驚訝的看著她。


  她往我身後懸崖望去,我抓著的這根藤條一鬆,幾乎要掉下去,我失聲叫了出來,慌忙踩住泥坡,臉色慘白。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想引他們來,可真的一點都不想搭上性命。


  “你是從下麵爬上來的嗎?”


  我看向她的腰間小牌,目光變狠:“你,你是十巫?”


  陸續又有幾人跑來,其中一人掏出一個小瓶,將汁液灑在折疊成鶴狀的樹葉上,葉鶴朝遠處飛去,我心底總算鬆了口氣。


  “田初九。”一個略有些年紀的女人走上來,衝我伸手,“手給我。”


  我漠然別開頭,看向身下雲海,一瞬真的有就此鬆手,掉下去摔個四分五裂的衝動。


  她淡淡道:“你我皆是十巫之後,本為一家,此際同蒙大難,你應當與我們共肩作戰,為何要有敵意,鬧成這樣?”


  我冷笑:“假惺惺,我與你們十巫本也無冤無仇,可是你們想害我可不止一次了!眼下跑來與我和解?”


  “十巫共十家,上百乃至數千人,我管不了其他,可我心誠便足矣,難道你不想複仇麽?”


  “心誠?你心誠你來這裏做什麽?”


  “找一塊玉石。”她看著我的眼睛,“月家當年竊走了我青陽氏的暮雪玉石,我們一直在找它。”


  “暮雪玉石?”


  她手微探:“先上來。”


  我看著她手裏的紋洛,密集複雜,布滿溝壑。她看似隻有五十來歲的模樣,實則可能已有上百了。


  但演戲還是得全套,我一手抓著枯藤,一手嵌入石壁,做出為難表情,哽咽道:“我,楊,我……我的夫婿被炸裂的巨石所壓,他,他被困在崖底,你們能不能去找他。”


  “炸裂?”她眉梢微挑,“昨夜是有晃動,卻不知道發生何事了?”


  我皺眉,狐疑的打量她:“你不知道?”


  她溫然一笑:“十巫並非都如你所想的那般,至少我不是,我與其他人素來不和,我們青陽一族隻想找回自己的東西。”


  我手裏的藤條又鬆開一寸,我麵色發寒。


  她雙眸沉下,肅容道:“快把手給我!你現在別無選擇隻能信我,被我所救最壞不過一死,你掉下去也是死,為何不賭一賭?”


  我好笑:“我掉下去也未必是死啊。”


  “莫非你要搭上你夫婿的命麽,萬一他還有救呢?”


  我一頓,遲疑的垂下眼睛。


  眼角餘光看到她同一個男人微使眼色,那男人立時跳下懸崖,動作飛快,於崖壁靈活翻身,頃刻落在我身後,探手抓住我的後領往上提去。


  我回身去推他,手腕被那女人抓住,胳膊一提便將我摔了上去。


  身子狠撞在山石上,我跌摔在地,悶哼一聲,閉上眼睛,假裝昏迷。


  他們圍了上來,一個年輕男子問道:“姑姑,那楊琤要不要管?”


  女人冷笑:“活著誰敢管,死了何必管?”


  年輕女子道:“可若半死不活呢?”


  “要麽留著等死,要麽你下去給他一刀,你去麽?”


  小姑娘閉了嘴。


  女人抓起我的衣襟:“他活不了了,否則這女人哪能扔下他跑來找人救他?他的傷勢想必很嚴重了。”頓了頓,她抬眸看向那個身手不錯的男人,“也罷,保險點總無妨,你下去找找,帶他的腦袋來見我。”


  “是。”


  懸崖很深,長且廣,花上一日也許能找完,但在那之前師父他們已經趕來了。而且這期間隻要楊修夷轉醒,稍微恢複些氣力,就算那個男人能去那邊平野上找到他,憑楊修夷的本事,不說殺了那人,離開保命至少沒問題。


  他能活著就好,除了他不在,這世上再沒有什麽能讓我害怕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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