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這方沼澤
渾身不止凍痛,更有尖刺般的銳意,我強忍著沒有呼痛,抹去臉上的水,不予理睬,冷蔑的看著宋積,繼續道:“你們跟蹤那人,看到他殺了小媛,你們要走時我們趕來了,剛好讓你們撿了個現成的便宜捉到了我,對不對?你們十巫果真是幹慣了偷雞摸狗行當的鼠輩!惡心!顧茂行心狠手辣,好歹還有些本事,你們的本事就是見不得光!”
那個叫佘雪的大怒,直接拎起木桶,將桶中冷水盡數潑來,我被衝力衝了出去,撞摔在晶壁下。
“你真是不要命嗎!”她舉起木桶砸來,我猛一揮手,巨大如水缸的木桶方向一偏,在晶壁上撞了個粉碎。
我被水嗆到,咳嗽著爬起:“有本事便進來啊,躲在外邊逞什麽能!廢物!”
她冷笑:“你要有本事,又怎麽會落到我們手裏?叫囂什麽?你這沒用的東西!”
她端起那盆子魁石:“我沒什麽耐心了,你要還這樣,我直接讓她魂飛魄散!”
“你以為我們會怕?”沈雲蓁朝我看來,“初九,我們今日一起死!”
“好!”我叫道。
沈雲蓁脆聲叫道:“你們放馬過來吧!一下子來個幹脆,給我個痛快!”
佘雪眉頭一挑,手裏的木盆登時揚了出去。
我攥緊衣袖,閉上眼睛。
劈裏啪啦的石頭撞在沈雲蓁身上,她悶聲低呼,刺鼻難聞的濃煙翻滾而出,滋滋作響。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乍起,房門被一股強大巨力震飛,並直接震碎了我們的玄牧倫陣。
屋內桌椅翻倒,屏風碎開,陣中冰水嘩啦啦衝泄了出去,將鋪地的織錦長毯打濕徹底。
“雲蓁!”
我顧不上其他,忙朝沈雲蓁跑去,將那些子魁石連踢帶撥的弄走。
沈雲蓁癱摔在水裏,雙手痙攣,臉色漆白,瞳仁驟縮,露出大片眼白,衝我粗啞嘶叫,神情凶狠猙獰。
我咬破手指,飛快以血在手心畫下養鬼符,按在她額頭:“八鬼聚魂,極天雲一線,聚守回魄!”
窗扇盡碎,窗外夜風呼嘯吹來,肅殺蒼涼,夾著冰涼雨絲。
我疾聲大叫:“八鬼聚魂,極天雲一線,聚守回魄!”
“八鬼聚魂,極天雲一線,聚守回魄!”
……
身子被猛的扯開,我摔倒在破掉的斷椅上,一個高大身影扶住沈雲蓁,直接割開自己的手腕,一手掐住沈雲蓁的雙頰,將血汩汩喂了進去。
我驚道:“她不能碰太多的血,她……”
男人驀然回頭,淩厲森寒的眼眸如冰棱般射了過來。
窗外雨勢變大,秋雷壓下,悶聲轟隆,震於九天。
我如遭雷擊,從頭頂冰到了腳踝。
顧、顧茂行。
流灑了滿地的中天露汁裏,他長發披散,寬衣大袖和墨發一起,於風中張狂飛揚。
他還在喂沈雲蓁鮮血,黑的可以滴墨的血。
沈雲蓁身上的魄體緩緩結回,她猛咳了聲,睜開眼睛。
我忙爬過去:“雲蓁!”
顧茂行冷哼了聲,拎起沈雲蓁朝我懷裏塞來。
“初九……”
我抱著沈雲蓁,轉眸看向破亂不堪的房間。
暴雨從窗外打來,宋積和桐木菀已經不見了,一個紮著簡單馬尾,臉蒙麵紗的年輕女子掐著佘雪的脖子,將她推給身後手下,朝我們看來。
眼眸明亮如星,湛湛奇彩,我和沈雲蓁齊聲低道:“是她。”
兩個月前我在城外綁架左顯時遇到過,那時她穿著一襲黃衫,今夜換了黑紗玄衣,越顯纖瘦,全身上下除了腰間懸掛的那枚念生玉沒有任何裝飾,清素簡約。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幾個手下將一個男人壓入:“門主。”
男人發顫,叫道:“門,門主,我有功啊,我分明有功啊!”
顧茂行雙手負後,淡淡看著那個男人:“說,你如何得知她們在這?”
“是我路過撞見的,是我無意中撞見的啊!”
顧茂行一笑,身姿清舉,飄逸又透著股邪氣:“說得對,你有功。”
男人大喜:“是,門主明察……”
“如此,便賞你個全屍吧。”顧茂行淡淡打斷他。
男人一驚,那少女聲如銅鈴:“帶下去。”
“門主,門主!”
我抱著沈雲蓁,看著那人被拖走。
沒那麽巧,我不信世上會有那麽巧的事,我們剛被抓來沒多久,顧茂行就找上來了,雖然是抓沈雲蓁,可是也變相的救了我們。
風不停的灌入,雨水似要將閨房淘洗一番。
顧茂行舉步走來,打量著我們,像一頭勝券在握的猛獸。
我抬著頭和他對視。
我同他唯一一次正麵交手是在左顯的夢裏,如若不是楊修夷和師公趕來及時,我怕就會當場斃命。今時今日,沈雲蓁就在這,我對他沒什麽利用價值了,可我反倒不怕了。
那些發生過的事情在我心中飛快拚組,有什麽即將呼之欲出,我心中無端有個篤定,我不會就這麽死掉的。
顧茂行一笑,不徐不緩,不輕不重道:“田掌櫃。”
我心下一沉,他知道我的底細了。
臉頰被他驟然捏住,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他將我的嘴巴強行掰開,垂首下來嗅了嗅,又一笑,吐息噴在我臉上:“好熟悉的淡香,真令人懷念,月家族長。”他將我甩開,起身道,“賞給你了,巫姬。”
蒙麵少女上前,笑道:“是!”
暴雨刷地,似千軍萬馬席卷奔過,大地掀起衝天雨霧,塵囂遮眼。
天光剛亮,狂風呼嘯,馬隊出了盛都北暘門,朝硯山方向疾馳奔去。
我和佘雪困在一輛馬車裏,雙手雙腳被歸海釘封印,毫無掙紮餘地。
沈雲蓁在另一輛馬車上,顧茂行與她一起,我聽著窗外的暴疾雨聲,心中做著最壞的打算。
雨路難行,隔日才到硯山山腳,他們沒有進山,在山腳深林裏的一個雅致竹屋前停下。
我被巫姬從馬車上拽下,腳上歸海釘解開,隨行的幾個女人將我往屋子裏推去。
竹門下邊有個暗門,我們被扔了進去,是一條地下暗道,兩旁燃著長隱燈,蔓延出去,深不見底。
走了近三個時辰,視野漸闊,我和佘雪被推往一座石梯,沈雲蓁被朝前帶去。
石梯陡峭泥濘,是在山體上直接鑿出的,周圍愈漸黑暗,空氣中有巨大的寒意。
巫姬抽出一支中天露,四邊水聲潺湲,一塊石頭從我們腳邊滾落,落水聲叮嚀安靜。
一片百頃的地下湖潭,藍色中天露光映於其上,熠熠如琉璃之彩。
幾個男人去一旁拉動鐵鏈,洞壁上齒輪轉動,兩個生鏽的破舊鐵籠緩緩從潭水裏升起。每個鐵籠中都有數具屍體,腐爛程度不一,有些是白骨,有些皮肉尚存,發腫膨脹,五官變形。
巫姬解開我們喉中的歸海釘,佘雪張口就要咬她,被她揚手一個耳光打偏了頭。
巫姬淡淡道:“扔進去。”
“呸!”佘雪一口濃血吐了過去,巫姬側身避開。
幾顆歸海釘重新打入我們的腳腕,我們被扔了進去。
兩個女人捧來一座檀木香椅,巫姬坐下,歪在裏邊淡淡道:“我問你們答,答的我滿意的能少受點苦。”
“你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佘雪怒罵,“你這賤人,肮髒的母狗!”
巫姬眼眸一狠:“沉!”
鐵鏈嘩啦啦降下,佘雪被浸入寒潭,小半會兒,她被撈了出來,依舊保持原來的動作,口中狂咳不止。
巫姬朝我看來,挑釁笑道:“你有什麽想罵我的,不妨一起?”
我看著佘雪,譏諷:“風水輪流轉,你沒想到報應這麽快吧。”
“你閉嘴!月家餘孽!”
“哈哈,你們有趣啊,”巫姬笑道,“早就聽說月家與十巫不合,原來是真的。布衣那個,你籠子裏的幾具屍體有趙姓的,有青陽姓的,還有月姓的,”巫姬朝我看來,“月亮的月。”
我一愣,朝佘雪牢中的那些屍體看去。
巫姬又道:“月家大族長,你籠子裏的全是桐木姓的,很快你就加入他們了。”
“很遺憾。”我冷笑,“我加入不了。”
“這就由不得你了,沉!”
鐵牢一輕,直墜入水,身子一瞬被寒冰刺骨,冰涼的氣泡從我嘴中冒出,身邊的屍體皆浮起,我抿緊嘴巴,不想讓一口寒水灌入嘴裏。
撐到了極限,鐵籠被驟然撈起,四周的壓迫感消失,那些屍體掉下來,有些就砸在我身上。
巫姬背著手站在潭水邊,微偏著腦袋,笑眯眯的:“滋味如何?”
我大口喘氣:“這種方法根本殺不死我,我死了也不會留下屍體,我確實加入不了。”
她揚眉:“不會留下屍體?”
“對。”我看著她,“你有興趣嗎,我的身體跟別人不一樣。”
她抄胸:“招惹百鬼,迷惑妖魔,你們月家的血肉我又不是沒見過,什麽不一樣?”
“我還有濁氣和重光不息咒。”
“重光不息?”她斂笑,神色變得認真,上下審視我。
佘雪大笑:“你這怕死的廢物!你今天不死,被她拿去試煉邪陣就不會不死了嗎?孬種!你隻會死的更慘!”
“沉!”巫姬道。
佘雪又被降了下去。
鐵籠落水,潭麵被推開兩邊,寒水疊起。
“把她也沉下去。”巫姬伸手指我,“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