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後宅婦人
左顯凝望著畫中女子,低低道:“這是我的夫人。”
我裝傻:“你夫人?不是外邊那個大肚婆,她……”
“姑娘方才問我怕不怕死,自然怕,可是將死之人,再怕也看淡了。”他如若未聞的打斷我,伸指拂過女子的眉眼。
語聲寥落空寂,我聽著無端有些難受。
他轉眸看我:“田姑娘,你能否幫我找到她?”
我抿唇,頓了頓,道:“那些圖形,你從哪看的?”
“園子裏的?”
“嗯。”
他溫然笑了笑,有些自嘲:“夢裏。”
我訝異:“夢?”
“能用的辦法我都用了,能找的人我也找遍了,我無計可施了。”他一笑,“如今看到姑娘真的出現了,才知這夢非假。”
“你知道這圖案與我有何淵源嗎?”
他淡淡搖頭:“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夢的?”
“說來怕姑娘不信,自雲蓁離開後的第三個月開始,我便一直斷斷續續開始做夢,醒來記不清夢裏的人和事,卻知道用這個方法能引到一個可以幫我找到她的年輕姑娘。我一直自覺荒唐,可姑娘真的來了。”
這何止荒唐,簡直匪夷所思。
“田姑娘……”他低低叫道。
我皺眉,拋開他做過的那些事不論,如今與他相處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我卻很喜歡他。
溫潤如玉,陌上如桑,他身上這樣的氣度舉止令我想起了在十八墓前的孤獨寂寥的獨孤濤,但是他身上比獨孤濤多了一層暖意,很舒服。
我不知道要不要把沈雲蓁已死的消息馬上告訴他,他若問我怎麽死的,我手臂朝院外一指,呐,被你那娘子害死的。
而蔡詩詩為什麽要害沈雲蓁?還不是為了他?屆時他會是什麽心境?
更別提那惡毒的娘子現在已為他生了一對男嬰,肚子裏又懷了一個,讓一個病入膏肓之人陷入這種局麵,實在有些殘忍啊。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我怎麽聽聞你娘子是與人私逃了,她都這樣了你還要找她?”
“不會的。”他平靜的望著畫中女子,語氣堅定低沉,“她不會做這樣的事。”
“當初她嫁給你時可當著全城的麵羞辱過你。”
“羞辱……”左顯斂眸一笑,“我確實該被羞辱,可那樣才是她會有的做法,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想羞想辱,不必遮掩。雲蓁心高氣傲,心性剛烈,她最厭惡的就是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事,絕對不會與人私逃,苟.合不韙的,哪怕是為了故意辱我。”
我微有些愣,不無動容。
“那你想沒想過,她會不會已經死了?”我又問。
“想過。”他點頭,極輕的說道,“可就算死了,我也想將她的屍骨尋到,與我同葬。”
室內光線迷離,墨香入鼻,他的眸光像昨夜的庭前風,於清宵月色下帶起一陣醉人花香。
這樣的眸光,落寞,清寒,卻又布著笑意,我在兩個人眼中見過,一個獨孤濤,一個蕭睿。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田姑娘,能幫我嗎?”他朝我望來,黑眸滿含期望。
如果沈雲蓁的鬼魄已去了陰司鬼界,那我一定爽快的答應,可惜沈雲蓁現在還“活”著,我拿她的屍骨和別人同葬最起碼也要征求下她的意見,而且,連沈雲蓁自己都不知道屍體在哪呢。
我沉吟片刻,不答應也不拒絕,話鋒一轉:“你一定很愛她吧?”
“咳咳咳……”
他忽的猛烈咳了起來,欣長身姿微微彎曲,我忙倒水給他,他搖了搖手。
“你的病……”我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了下去,抬眉望著我:“我素未與人結怨,田姑娘今日卻來我秋光居,莫非就是與蓁兒有關?”
我頭疼的看著他,你還真能猜。
其實沈雲蓁的故事給我的觸動並不大,我幫她隻是想從她那兒得到消息,這是交換。
可左顯,盡管他算不上是什麽好人,他卻莫名讓我覺得難過。
但也隻是難過,我不可能有時間去管他的事,我自己就是個短命鬼,誰替我難過。
我輕歎:“你可能誤會了。”
他眉目微皺:“什麽?”
“我今夜來此實屬巧合。”我看著他,“我與周家姐妹交好,聽聞她們被牙婆子強行賣入貴府,送給了你們五老爺的管家,我這才趕來的。不信你可以派人去查問,那個管家好像叫常叔。”
“那你為何來我秋光……”
“我迷路了,聽到孩童的哭聲才過來的。”我歉意道,“我知道擅闖你們家不太對,可朋友有難,我難以袖手。”
他眉目愣怔,黯淡了下去。
“僅因為此?”
我弱弱道:“嗯,也許你等的人還未來,還望左公子不要將我交出去。”
他沒有說話,模樣落寞料峭。
距離如此之近,就算他沒有告訴我他將不久人世,我也看得出他沒多久好活了。
我咽了口唾沫,看向大門,覺得趁現在跑路最好,偷偷伸手去解腰上的小荷袋,石頭一粒粒滑下。
“不對。”他回過神來,“你分明認得那些圖……”
話音未落,他睜大眼睛,上前一步,抬手撫著淡紫晶壁。
已聽不到他的聲音了,我也沒敢去看他的神情,臨走前再望向那畫卷,畫中女子笑意盈眸,如春花秋月,笑望人間。
清極不知寒,形容她,真的極為貼切。
隨從恭敬的立在門口,我說:“左顯喊你進去。”
他點頭,轉身進屋。
合上門室的一瞬,我雙眉微凝,四周石子疾飛落定,在門口落下一個暗陣。
一盞茶的時間,足夠我離開了。
不遠處不少身影還站在那,我繞道想走,一個丫鬟叫道:“站住!你給我過來!”
我想起了那些圖案,朝她們走去。
隻剩四個暗人了,兩個丫鬟端著手,模樣略嬌俏的那個冷然道:“少夫人讓你過去。”
我微凝神思,她們兩人身上也有避塵障。
我腳步未停,她伸手攔我:“耳朵聾了嗎?”
“哪個少夫人?”我偏頭一笑,“我隻認識一個沈雲蓁。”
她們麵色大變。
一個驚道:“你!你是沈氏賤婦的……”
另一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跟我走!我帶你去見……”
我抽回手,嗤聲道:“沒看到左顯把我叫進去麽?你也不怕得罪他?”
她們對望了眼。
我朝前走去,到了我先前被發現的地方後蹲下身子,很快擺好厭犬靈昆陣,將指尖血滴落的一瞬,四周紫芒大盛,滿地長光,那些紅榴金粉附近隱出許多牽辭陣。
諸人看傻了眼。
我站起來,望向左顯所在的書房。
夢雖然是世上最蹊蹺難解的東西,偶爾也有憑空而生的巧合,但絕對不會巧合到這種地步。
想要弄清這一些,還得費些功夫啊。
我轉身離開,那兩個丫鬟又要上來:“你……”
我回首看去,眉梢微挑:“不怕死?”
觸到我的目光她們後退了步。
“不知好歹。”
我冷哼了聲,揚長離去。
輕輕鬆鬆從左府後門出來,轉了兩道巷口,便是熱鬧鼎盛的長街。
晚風染了火光似的將我有些淩亂的頭發吹得更加淩亂,我回頭眺望遠處華光搖曳的左府大門。
可以說一點收獲都沒有,小媛的苦頭算是白吃了。
花戲雪來接我時,我餓的快站不住腳了,他撈起我:“什麽都沒吃?”
“怎麽不是玉弓來接我?”
“我自己要來的。”他麵露煩躁,朝前走去“你該管管那個死胖子了。”
我噗嗤一笑,跟上去道:“妙菱又偷看你了?”
“你知道?”他怒道。
“你長得這麽好看,讓她偷看一下又怎麽樣?”
他腳步一頓。
我轉過頭去,他雙眉緊緊擰著,望著我的眼神滿是怒意,似乎還有幾絲怨恨。
“狐狸?”我喊他。
他定定望著我,忽的冷笑:“偷看的是我,你說的當然輕巧,她要是偷看修夷洗澡呢?”
我大驚:“她偷看你洗澡!?”
周圍路人紛紛駐足,齊刷刷朝花戲雪望去,雪亮雪亮的。
花戲雪俊容一沉,暴怒:“你去死吧!”
轉身就走。
“狐狸!”我忙衝上去拉他。
從街頭拉扯到巷尾,我花了許多功夫終於將他安撫哄好。
伸手招來馬車,想說回盛京區,又怕花戲雪回去看到妙菱會直接撕了她,我改口道:“去長安區吧。”
車夫一笑:“長安區那麽大,姑娘你想去哪兒?”
“盛京區,安皓長街。”花戲雪冷聲道,“快點。”
我道:“還是不要吧……”
“她已經被我趕出去了。”
“唐芊陪著她了嗎?”
他橫我一眼,暴躁道:“嗯。”
我呼了口氣,往車廂一靠,靜下來後便忍不住抱怨:“已經夠煩了,她還要弄出點事情來讓我頭大。”
“你煩什麽?”
晚風吹入,我望著車窗外一晃而過的明明燈火:“沒多少收獲呀。”
其實蔡詩詩派那兩個丫鬟喊我去的時候我挺想去的,可真怕到時候一個沒忍住,把她氣出個什麽好歹,或我被她激怒出什麽脾氣,直接動了手。雖說惡果自食,可無論如何,她肚子裏的孩子什麽都不知道,是無辜的。
“那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找個大夫。”
“大夫?”
關鍵還是在蔡詩詩身上,我怎會輕易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