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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誰在怕誰

  房間幽暗狹小,擠滿了人,大多數穿著踏塵島上的島民布衣,唯幾個有些年紀的老者除外。


  寬袖大袍,玄色長衣,極為盛重,是巫袍。


  房中另一邊吊著六人,一個粉衣女子,三個小童,兩個侏儒。他們全被脫光了,一絲不掛,渾身上下皮開肉綻,遍體鱗傷,外翻的皮肉裏爬滿細密小蟲。


  宋積侄子合上門,屋裏的人皆回頭望來,一個麵容素雅的中年婦人看著我:“這個是……”


  我穿著蓑衣,戴著鬥笠,裹得嚴嚴實實站在宋積身後。


  宋積淡淡道:“我樂家小輩,剛被人剝了臉皮。”


  一個年約二十八九歲的男子笑嚷:“你樂家總共隻有二人,連隻看門的狗都沒有,竟還能有小輩?”


  宋積朝他看去,雙眸微眯。


  那人挑釁挑眉:“樂大族長生氣了?”


  宋積收回視線,朝一個老者微微作揖:“丁若前輩,可問出什麽了。”


  丁若。


  我訝異的睜眸,朝那老者望去。


  他一身大袍,長發長須,正上下打量著我,麵冷如霜。


  他身邊一個老者忽一斂眸,大袖一抬,我頭上的鬥笠被一股氣勁掀起,掉落在地。


  我忙伸手掩麵,驚懼的往宋積身後藏去,但他們已經看到了我的臉。


  那長發長須的老者點頭,緊繃的神色稍稍放鬆,看向宋積:“毀了便毀了,不過一張麵皮,何必弄那麽多花樣。”


  宋積垂首作揖,恭敬道:“是。”


  那老者不再理他,回身朝吊著的那六人望去。


  “樂大哥。”


  一個二十五六的女人在窗邊叫道。


  宋積回過頭去,衝她彎唇一笑,朝她走去,宋積侄子抓著我的胳膊,低喝:“走!”


  窗邊光線略好,窗口開著一條小縫,空氣比那邊好聞許多。


  宋積淡笑:“十四娘。”


  女子揖了一禮,看向屋中央:“我覺著能問的全問出來了,再多的他們也不知道了,可是那幾個了不起的大族長就是不肯罷手,非要把人折磨死了才心悅。”說完冷笑了聲。


  宋積同樣冷笑,問道:“那可問出什麽有用的?”


  “你沒猜錯,這一切都是行言子和那仙姑的交易。”


  “仙姑?”


  “沒想到吧,那女人是仙界仙姑,名叫湯瑛,而那幾個粉衣女子全都是仙娥。”


  宋積笑了笑,淡淡道:“隻是有些訝異,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


  “對。”女人也笑,看向那吊著的六人,徐徐道:“行言子的故事說起來就長了,四五百年前龍圖有個叫張雄的大將,揮兵南下攻打昶辭,被昶辭一個趙姓將軍陰了,十五萬兵馬連同四萬矮兵被逼入九龍淵活活燒死,那行言子就是這張雄的兒子。”


  “他替父報仇?”


  “倒也不是,九龍淵煞氣縈繞,那些兵馬的魂魄被羈絆纏壓,不得超生,這幾百年來行言子一直四處奔波想方設法的去救那些亡魂。後來遇上了湯瑛,兩人就做了筆交易。”


  宋積皺眉:“四百年一番滄海桑田,被煞氣所纏的魂魄還能有辦法救出?”


  “樂大哥可知道湯瑛手裏的寶貝是什麽?”女人笑問。


  “什麽?”


  “據說是浮休燈。”


  我沒聽過,宋積卻揚起了眉毛:“周氏浮休燈?”


  女人一笑:“照亮千裏,逐雲散霧,引魂回渡。”


  宋積侄子這時點頭,凝重道:“難怪了,上古十巫的寶貝,就算滄海桑田又如何。”他朝屋裏幾個人影望去,“周家那幾個裝腔作勢的知道了可不得氣壞了?”


  我垂下頭,聽這意思,這屋裏的人果真都是十巫後人了。


  世人千百年來尋十巫不得,竟一下子冒出了這麽多,他們來這島上想做什麽?

  那女人續道:“湯瑛當初與另一個仙姑相爭,為了精進修為,誤食了大量不幹不淨的丹藥,仙根遭汙,成了半仙半妖。她座下有十二個仙娥,她哄騙她們去春鳴山修煉,結果她們被九龍淵煞氣所侵,也成了半仙半妖,不得不聽她行事,供她為所欲為。”


  宋積沉聲道:“難道她們與行言子所作的交易,便是擺脫曲魎之痛,並以浮休燈作為交易?”


  “是。”


  “如此說來,與我們所猜的那些人毫無幹係了?”


  女人輕歎:“對。”


  我看向那六人,其中一個小童已經毫無生氣了。


  這些小童為鮫人與應龍所生,鮫人為妖,應龍為神,半妖半神之軀。


  半妖一死,萬世螻蟲,連卿蘿那麽心狠手辣的女人當初都下不去手。


  所以我著實好奇行言子要怎麽去做,當初鐲雀找我時,我說世上沒有這樣的辦法,最後得知將妖骨換掉便可將半妖變人。可那些仙娥都是仙體,世上最稀少的一是上神,二是仙人,她們上哪兒找一模一樣的仙骨去。更何況投靠於他們的小童天生就是半妖之身,根本不會有合適的根骨。


  難道這與他們綁我有關?

  女人也看著那六人,淡淡道:“為了這盞浮休燈,行言子煞費苦心,奔波了四十多年他終於找到了方法。十九年前,德勝城的行屍屠城就是他下的第一顆棋。”


  “不對。”宋積疑道,“那個時候月牙兒才幾歲?”


  “誰告訴你他的目標是月牙兒了。”女人笑道,“是他的義女,唐采衣。”


  宋積皺眉:“與她何幹?”


  “可惜她魂飛魄散了,不若,如果將她推入輪回之境,你會看到密密麻麻,到處亂飛的蒼蟻蜉蠅。”


  我心中大驚,宋積也訝異:“她是結束萬世輪回後的曲魎?”


  “對。”女人點頭,“行言子毀了德勝城,一是想得到唐采衣,二是將德勝城裏的行屍困於巫殿下,好在他得手之後以這些行屍的亡靈攪渾九龍淵煞氣,再以浮休燈救出他想要救的那些兵馬。”


  宋積讚歎:“手筆真大。”


  “不過,他到底也對唐采衣有了父女之情,所幸後來又找到了更好的選擇。”


  “月牙兒?”宋積冷笑。


  “沒錯,”女人道,“月牙兒牽係著化劫,得了她,何止這些曲魎可以翻身,直接引化劫去九龍淵,巫殿裏的那些亡靈也派不上用場了,行言子直接就能用浮休燈引出那些兵馬。”


  我總算能理清一些了。


  五年前我被君琦沉入湖底,世人都以為我死了,所以五年前,行言子忍痛讓唐采衣變為行屍。


  唐采衣不人不鬼,無意中破開了吳挽挽的罡氣,就此吳挽挽的噩夢開始,她被各路妖魔附體,吳洛也難以幸免。


  之後就是我去吳府發生的事情了。


  我不由唏噓,這一切看似與我無關,竟這麽早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可是行言子怎麽會知道九頭蛇妖的心髒能引我過去?

  在唐采衣變為行屍後,行言子怎麽又將她送回吳府了?因為陣法的天時地利偏差錯開了嗎?

  這時又一聲慘叫傳來,一個侏儒沒能挨過去,也死了。


  所有人都雲淡風輕的看著,如若看一隻苟延殘喘的狗掙紮死去。


  女人回過頭後再度打量我:“就算有了她的族人,你也未必就能引得出她,拂雲宗門和碧霞酒莊已經死了三個,她那心性誰琢磨的透?”


  宋積朝我望來我,我避開他的視線,他淡淡道:“月牙兒身上的汙水還不夠多麽,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拂雲宗門和碧霞酒莊我們並未在場,那些是不是人雲亦雲傳出來的誰知道?”他伸手摘掉我斜掛在腦後的發飾,“留著也不缺這口飯,萬一到時有用呢。”


  女人點了點頭:“也是,不過現在連她在哪也不知道,更不知道那群惡人來了沒。”


  宋積冷笑:“來了就讓楊琤先陪他們玩著,他可是備了份大禮的,就讓他們在雲英城裏狗咬狗好了。”


  房門這時被推開,一個年輕姑娘合上門,氣喘籲籲道:“風太大,那邊火勢越來越猛,我們得快撤。”


  眾人互望,那長須長發的丁若老者起身,沉聲道:“分開撤退,今夜戌時在墳場集合,準備好要用到的那些東西。”


  “是!”


  吊在那邊的剩餘四人被一刀捅死,終於得了個痛快,他們沒打算收屍,直接擺了個陣法,屍體消失無蹤。


  眾人紛紛離開,一個女人過來:“十四娘,我們走。”


  “樂大哥,今夜再見。”十四娘對宋積揖了一禮。


  宋積微微頷首,對她一笑。


  我看向那六具屍體消失的空地,這些人夠缺德,不過我不喜歡這裏的島民,包括客棧裏的夥計和掌櫃。等到他們發現這些腐爛惡臭的屍體時,興許都不知道是誰幹的。


  這才是正宗的狗咬狗吧。


  可是,我皺眉,雲英城裏發生了什麽,楊修夷現在在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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