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你不如我
說著我又要扯下,卿蘿叫道:“脫什麽脫,你敢脫那些人敢摸嗎!”
她回頭瞪向那些侏儒,他們互相對望,後退了一步。
卿蘿譏笑,朝墨衣女人看去:“論麵貌身手權勢手段,你皆勝初九百倍,你何故還這麽刁難她?你到底在不服氣什麽?”
海風呼嘯刮來,墨衣女人雙手端握腹前,墨衣被風吹展,龐大似海上夜魅。
她神色冷若寒霜,沒有波瀾,定定看著我。
卿蘿接著道:“我若是你,我就不會這麽逼她,逼她隻會讓她變得更強,這樣一個田初九想必會讓你更憤怒和厭惡吧。”
墨衣女人雙眸微眯,似有明光閃過。
叮咚亂響從身後船艙裏傳出,呐喊歡呼聲動,唐采衣提著把大刀跑出來:“初九!”
她身後跟著許多人,不分男女老幼,一見到那些侏儒便衝上前去,直接開打,憤意如船下之浪。
四周頓時混戰一片,有些人甚至抱著侏儒一起跳入海中。
墨衣女人看了他們一眼,望著我的眼睛,道:“田初九,你若肯過來,這幾艘船的人我便都不要了。”
“真的?”我道。
她看向另外兩艘船上忐忑不安的侏儒們:“回來。”
他們對望了眼,嘀咕討論了一陣,跳下大海,朝墨衣女人所在的甲字船靠去。
墨衣女人對我們到:“你們可以去接手了。”
卿蘿看向花戲雪:“你去。”
花戲雪沒有動靜。
唐采衣叫我:“初九。”
我回頭:“我?”
花戲雪回身走去:“我去。”
幾個纖細女子從那些船艙裏走出,躍向甲字船。
明明燈火下,我看清她們的衣衫,不解的低聲道:“春鳴山裏的那群茶妖怎麽也跑到這來了。”
卿蘿冷笑:“看來踏塵島上有一場好戲可看了。”
我看向水裏的那些侏儒:“倒真沒想到,這女人行事這麽痛快,我還在想要怎麽開口交換,怕她提更多的條件。”
“有什麽好想不到的,她很了解你,知道你不死不休,無用的對峙又何必再對。”
兩塊長板架在兩條舟船之間,近百隻火把點亮海浪,被狂風吹得迷亂。
我裹緊衣衫,和卿蘿一步步迎風走去,漸幹的長發被高高揚起。
另一塊長板上有衣衫襤褸的人迎麵走來,眼眶通紅的看著我,既被嚇壞了,又不掩對我的感激。
歡呼聲一前一後從另外兩條船上爆出。
“猴子!”一個清越男音疾聲大喝。
我轉過頭去,花戲雪站在丙字船上,身後是急急奔出的歡慶人群。
我叫道:“你們先回去,不用擔心我!”
卿蘿隨即道:“回去以後別去見她男人和她師父,千萬不要,不然她會死的!”
花戲雪定定望著我,衣裳和墨發在風中亂舞。
我回身朝對麵走去,快要臨近時,兩個小童一把揪住我,狠扯了過去。
我被關回來時的鐵籠,這次和我一起的還有卿蘿。
鐵籠四周原有令我無法凝集真氣的封印,如今又多加了一層封魂術,用以對付卿蘿。
墨衣女人坐在月牙凳上,冷冷看著我,身後站著四個女子。
隔壁叮咣亂響,那些憤怒的侏儒和小童們正在砸空掉的鐵籠。
卿蘿盤腿凝息,閉著眼睛,我靠著鐵籠,縮成一團,昏昏欲睡。
誰都沒說話,安靜了近一個時辰,墨衣女人開口喚我:“田初九。”
我抬頭看她。
她勾一勾唇角,卻不是笑意,道:“五年,翻天覆地。”
我淡淡道:“這世上沒什麽是一成不變的。”
“是麽?”
她微眯起眼睛,似有絲惆然,好像在看我,又好像不是。
“那心會不會變?”她道。
卿蘿道:“你這無心之人,何談變心。”
墨衣女人看向卿蘿:“你不也是,無心之人?”
“那你有情麽。”卿蘿睜開眼睛,看著她。
墨衣女人冷漠搖頭:“沒有。”
“你撒謊。”卿蘿冷笑,“有憤怒,有仇恨,便是有情,你恨初九多深,情便有多切。初九,你可殺過什麽人?”
我親手殺死的有兩人,可因我而死的著實太多,恨著我的亦不計其數,僅一個鴻儒廣場便有數萬民眾。
“她怎會沒有。”耳邊衣衫磨動,那墨衣女人起身朝我走來,淡淡道,“田初九,我不是什麽善人,你也不是,我身上的人命哪及得上你多。”
我譏諷:“你很了解我?”
她在籠前止步:“我之前那話會不會又讓你自憐自艾,覺得自己無辜可憐?我再送你一句,有些人活著就是罪,比如你。”
卿蘿嗤笑:“狗屁。”
墨衣女人如若未聞,始終盯著我:“你這樣的人為何會有朋友?你有什麽可吸引人的?美貌?身段?才華?你又笨又蠢,粗腰臃腫,生性刁蠻,好鬥無理,你所吸引人的,不過是你假裝無辜純情,博得一手憐憫罷了!”
“那你覺得我可憐麽?”我看著她,“你要不要也憐憫同情我一下,放我出去?”
她冷笑,一字一頓道:“你真不要臉。”
“你才不要臉。”我也冷笑,“我不愛交友,不喜與人來往,我博取人憐憫?我巴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不認識我。我確實好鬥無理,所以我更不會讓人覺得我可憐無辜,你口口聲聲用惡毒言語攻擊我,為的什麽?”
她蹲下身,與我平視:“你不過一個垃圾堆裏撿別人剩飯果腹的賤女,你今日這身本事從何而來?你享有的那些嗬護疼愛又緣何落在你身上?從最下賤的孤女到可以挺直腰板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我攻擊你?田初九,有沒有你自己清楚。”
我攥緊衣袖,壓下心底怒意,淡淡道:“有些人活著就是罪,這話的意思,你是讓我認命並以死謝罪麽,那你怎麽不認命?認了你就是不如我的命!”
她猛的握著鐵籠,怒道:“你住口!”
卿蘿涼涼道:“我也送你一句話,嫉妒乃人之常情,但切記別因嫉妒害人,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反之便是小人。”頓了頓,抬眉看著她,“比如你。”
“嫉妒?”墨衣女人怒喝,“我嫉妒這個下等賤人?!”
那些女子忙上前:“白大人。”
墨衣女人神情變得猙獰,有陰黑紋洛自耳際漫上。
一個女子輕聲道:“白大人!你不能傷她。”
我一眨不眨的看著墨衣女人。
她怒然冷笑,轉身離去。
那幾個女子朝我望來,匆匆跟走。
木門被帶上,燭火隨著沉浮海浪而晃悠,房中恢複安靜。
卿蘿鬆動了下腿,懶懶的衝門外抬了抬下巴:“到底認不認識?”
我抬手揉著發疼的太陽穴:“說不定是誰誰的親朋。”
“那你覺得最有可能是誰誰?”
我想了想:“宣城有個亡魂殿,以前一個巫師和我起了爭執,他自己掉進酸水缸裏了,要有可能,就可能是他的女兒或徒弟吧。”
她嘖嘖,淡淡敲著大腿:“也沒什麽,人之立世,哪能不得罪人,誰沒點小仇小怨的。”
我忽的一愣。
她停下動作:“怎麽了?”
“提到那個巫師……”我偏頭朝她看去:“你之前同我說的那個人,叫什麽?”
“哪個?”
“你從他那兒聽來我師門消息的人,這些仙娥聽令的人。”
“他啊,”她繼續捶腿,“行言子。”
我驚道:“怎麽可能!”
“什麽不可能?”她看我一眼,“他就叫這個啊。”
腦袋又是尖銳劇痛,我一下一下輕揉著太陽穴:“可是唐采衣的義父就叫行言子啊。”
“她義父?”
我垂下手:“唐采衣說他已經死了,要麽你看到的那人是假冒的,要麽就是他故意……”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卿蘿沉聲道:“我們假設他是真的。”
我愣愣道:“那太可怕了。”
“初九,我覺得巫殿裏的那些行屍就是那個行言子的手筆。”
我眨了下眼睛,朝她看去:“唐采衣變成行屍是受她義父之命,如果德勝城十八年前行屍屠城也是他義父所為,那他還連帶害了唐采衣全家。”
“這也太狠了……”
我不解:“可他為什麽?”
“為人處世,哪來那麽多為什麽,老虎吃兔,兔吃青草。”
“但這個一定有原因。”我往後靠在鐵籠上,“如若是真的,那唐采衣真的太……”
胸口沉悶發痛,我想起了宋十八和宋積。
卿蘿接著說下去:“太慘和太可憐。”
我悶悶的嗯了一聲。
“對了,溶洞底下那座石碑他們也搬來了,死了那麽多人在上麵,應該是帶去做什麽陣法。我們救了這麽多人,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們。”
我道:“到了那邊便什麽都知道了。”
“初九。”卿蘿眉目變得認真,“如果真去了踏塵島,我能全身而退,你想好自己的退路了嗎?”
我搖了搖頭。
“你現在還能用自己來威脅威脅他們,到了那邊以後,萬一他們想要的就是你這條命呢。”
“那就拿去好了。”我垂下頭,玩著腰前垂發,“我死過很多次了,不在乎多死一次。”
“你想找到真相,可如若踏塵島上的一切與你的家仇無關呢。”
“既然無關,為什麽這麽重視我。”心底很沉,我低聲道,“但要是真的無關,我就認命。”
她揚眉:“認命?”
“死於尋知之路,好過枉死於小人之手,這於我也算死得其所。”我道。
話是如此,但終究還是有些不甘的。
船外海風呼嘯,靜下心還能聽到海浪沉浮聲。
我舉起發梢望著,心中酸澀。
楊修夷,他現在在做什麽,想不想我,擔不擔心我,睡得著麽。
我很想他,很擔心他,可是,我又要累的他因我而心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