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一條燭龍
“祭魂鼎?”我不解,“那是什麽?”
燭司搖頭:“具體我不清楚,隻聽說它擅掘人心之弱,魅之以術。”
我表示聽不懂。
她輕歎:“它在停留峰裏,入了裏山你一眼就能知道哪座是停留峰,你大可去看看。”
我點頭,這個消息對我很重要,不由誠心言謝,被她翻了個白眼:“你當本神稀罕。”
第二日,我想直接去裏山,但一方麵放心不下他們,一方麵又發現就算我能找到那什麽鼎,以我一己之力,我也扛不到路中央送給他們。最後我仍繼續跟在他們身後,不時幫他們驅驅小蛇,趕趕小獸,一路順風順水,倒也輕鬆。
靜下來時我就去想燭司說的那些話。
當世已經很少有什麽上神了,師公也僅接觸過上仙。這裏的上仙是真正的仙族,絕非凡界那什麽玉尊仙人和天悠仙尊,而太古上神,隨便提一個出來,年歲都是好幾十萬的,這麽一對比,師公六百年的歲數都不夠看了。不由感慨天地真的很大。
還有,如若當初十巫的老祖宗們沒有起邪念,那上古巫族還會不會隱居避世,屆時滄海桑田,桑田滄海,一切都不會跟今天一樣了。不過曆史偶然,也必然,發生的一切皆塵埃落定,再想這些其實已無意義。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跟昨天沒什麽區別,依然是他們圍一堆,曹琪婷孤身坐在一旁。
期間蕭睿和周薪來喊過她數回,她啃著野果如若未聞,直到方笑豪來時她才願意抬頭同他說上幾句。
蕭睿似有些鬱悶,話也變得少了,好在曹琪婷沒多久不再故意冷落他,他遞來的,她接著,他來說話,她應著,他要不理她,她也沒什麽反應,與待其他人並無不同。
兩日後,他們終於入了內山,我以為他們隻是為了祭魂鼎來的,結果到了這,他們才卷袖子開始采藥。
蕭睿想多采點藥送去浩尚貯備,每人數張丹方,藥材繁雜,僅第二湯就要七十多種。也就是這采藥過程,他們的平靜生活終於被打破了,倒不是多性命攸關的危險之事,而是那兩個一開始看似老老實實的女人不安分了。
這夜我蹲在草叢裏用陣法捕蛇,恰好她們在我不遠處大解,兩人蹲著蹲著叨起了閑言碎語。
“那個曹姑娘,才幾歲的人,跟個老太婆一樣成日板著個臉,看誰都要訓話的模樣,真是討厭。”
“你別說,她在跟沒在一個樣,就是得讓我多忙活一份。”
“你說她是不是對蕭睿有意思?”
“我看是,但蕭公子好像更喜歡你。”
“瞎說,明明是你。”
“誒,妙雲,我說真的,要是蕭睿真的看上了你,你就發達了,到時可別忘了我啊。”
“別說我,你也得記住這番話啊。”
“不過還是得小心點那個曹姑娘,越看越是個礙眼的東西。”
“什麽曹姑娘,是曹老太婆,嘻嘻……”
兩個人一起笑開了。
我躲在一旁也笑開了,因為我知道曹琪婷就在另一邊換衣裳。
可真沒想到,曹琪婷聽到了,卻什麽反應都沒有,別說衝出去撕臉了,就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晚上入夢後燭司又來找我,我終於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不來找我,讓我好好睡一覺成麽。”
“我無聊啊。”她盤著腿,義正言辭,“我跟那些器靈說了幾百年的話早悶了,就你身上還能找點樂子,我不找你我找誰?”
“有什麽辦法能不讓你找到我麽?”
“有啊。”她一笑,“馬上來救我。”
我縮著身子,不想理她,她嘿嘿道:“依我看啊,那曹琪婷肯定對蕭睿有意思,蕭睿對她也有意思,但蕭睿對那兩個女人肯定意思更多。”
突然聽她提起他們,我微微睜大眼睛,新奇道:“你還真閑。”
她難得彎下了那筆挺的腰板,下巴支在拳骨上,一臉八卦和深沉:“你猜曹琪婷為什麽不理蕭睿?”
我沒有說話,她皺眉:“怎麽了?”
“你不是能讀懂我的心思麽,還問什麽問,我冷,我不想說話。”
“你以為我想讀你的心思麽?”她反倒跟我怒上了,“你腦子裏成日裝著那個男人,自那春.夢過後你時不時還冒出點淫.穢.事兒,我都不想……”
“住嘴!”我臉色漲得通紅。
她哼了聲,頓了頓,繼續八卦:“曹琪婷是個聰明的姑娘,她的聰明跟夏月樓的那種機靈是不同的,她比較深思熟慮和理智。所以我猜她意識到自己可能喜歡上蕭睿以後,便自我保護,排斥蕭睿,畢竟蕭睿是個……”
她竟連夏月樓都知道了,我氣道:“你不是不想讀我的心思麽!你要不要臉!”
“要想我不讀也可以啊。”她哼哼,“來救我啊!”
我真是要被氣炸了,惡狠狠的瞪她,她難得出現一個不自然的麵容,但仍挺了挺腰板,哼了聲。
把她趕走後我沒多久就醒了,煩躁的換了個姿勢趴著,在楊修夷床上的那個夢又飄進了腦子裏。
燭司沒說錯,其實這幾天我確實一直在想的。
可是,想什麽想嘛!
你想什麽想!
死田初九!
抱著少一事是一事的態度,對於那兩個女子的閑言碎語,我聽聽就算過了,但她們兩個真不讓人好過。
最先是中午的烤兔,妙雲遞給曹琪婷時不小心鬆了手,弄髒了曹琪婷的衣裳,她忙連聲道歉,曹琪婷徒勞無功的用手絹擦了擦上麵的油漬,皺眉:“算了,沒事。”
從我這個角度看去,那個“不小心”實在“太小心”了,分明就是算計好的。
吃完飯趕路,佳言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樣子跟在曹琪婷身邊,說她自己平日也愛看書,能否問曹琪婷借本書打發時間。
曹琪婷沒什麽情緒,冷聲拒絕。
她不依不饒纏了良久,曹琪婷終於借了她一本,佳言連聲道謝,興高采烈的走了。
跟妙雲一起去找食物的路上,佳言想撕開這本書的訂線,結果發現訂線撕掉以後,書頁被雁字草汁黏著。妙雲給她出了個主意,於是趕路的時候佳言“不小心”在河中踩空,曹琪婷的書就當著大家的麵掉進了水裏,被急流衝走了。
一開始我不能理解這種小伎倆有什麽好使的,對於曹琪婷來說幾乎不痛不癢,就這樣她們還一臉奸計得逞的滿足感,實在太上不了台麵。
但最終證明是我太看不透,她們不是用這些小事給曹琪婷添堵,而是創造了一個借題發揮的點。
接下去一係列雞零狗碎的小事,都由這些事開始,比如佳言去找曹琪婷,曹琪婷跟以前一樣不予理睬,佳言回去之後就會當著眾人的麵發牢騷,氣惱道:“不就是上次不小心將曹姑娘的書掉進了河裏麽,好心喊她過來吃飯還故意羞辱我。”
妙雲忙問:“怎麽羞辱了?”
“說的不露骨,可是言語刻薄,就是看不起我是一個小丫鬟,算了。”
再比如蕭睿小解回來,會“恰好”看到妙雲在那偷偷抹淚,委屈道:“曹姑娘肯定不是故意的。”
佳言義憤填膺:“什麽不是故意的,上次你的烤兔不是不小心弄髒過她的衣裳嗎,她肯定氣上了。”
“可上次我是無心的啊。”
這些事情我覺得以曹琪婷的聰慧她不可能沒有察覺,她繼續不予理睬,我不信一個人可以清高到這種地步,唯一的解釋,恐怕就如燭司猜的那樣,曹琪婷在排斥蕭睿,所以順水推舟任由她們去。
諸如此類的事情實在太多,我都看在眼裏,可這兩個女人的壞水卻不止於此,她們竟還偷偷商量要表現一下自己的慷慨大度,英勇無畏。可惜附近的毒蛇猛獸都被我打發走了,她們找了一宿又一宿,什麽都沒尋到。我良心大發,連夜趕回去把我扔在困獸陣裏的一大捆毒蛇扛了過來,結果她們一掀開草堆嚇得花容失色,妙雲直接從坡上摔了下去。
兩人哭哭啼啼的回去,又說了一堆陰陽怪氣的話。
蕭睿就在不遠處,一字不差的聽到了,他眸色幽深,看不清裏麵翻湧著什麽,靜默良久,唇角勾起不明意味的笑,搖了下頭,朝她們走去:“受傷了?給我看看。”
她們回頭,做出驚訝的模樣。
蕭睿蹲下身,將妙雲的衣袖上挽,雪白皓腕上有一大塊淤腫,他摸出傷藥細細擦拭,妙雲羞紅了臉,佳言看紅了眼。
坐在石下摘除絨靈香雜葉的曹琪婷有所感的抬頭望來,眉心皺了皺,沒說什麽。
我驀然覺得心寒,因為想起了鴻儒石台,不懷好意的人總是有許多辦法牽引著別人去誤導你,我現在真怕蕭睿會去找曹琪婷的麻煩。
但好在沒有,替妙雲擦了藥膏後,蕭睿瀟灑的起身走了。
經此教訓,妙雲和佳言卻仍不放棄,救人嘛,沒有毒蛇猛獸,自己也可以製造麻煩。她們拉了個男人去幫忙,妙雲信誓旦旦的誇下海口,許她飛黃騰達以後一定拉這男人一把。
三人在那忙上忙下,折騰了一晚。
待他們走後,我貓了過去,是個弩箭機關。我眉頭一皺,之前小打小鬧還好,現在居然起了殺心。
我抽出匕首想將弩箭拆下,豈料一個巡夜的隨從竟尋到了這邊,立時大喝:“誰!”
我扔下拆了一半的弩箭轉身就跑,心想他發現這邊蹊蹺了應該會過來一查,孰料那個布下機關的男子做賊心虛,將他拉住:“就是隻兔子,別過去了。”
我蹲在遠處,借著稀薄月光打量那弩箭,按照原來的水平距離射出去,中的應該是曹琪婷的背部,眼下被我拆的亂七八糟,如若還能射,應該是曹琪婷的腿部了。
我想了想,她要是腿上中箭也好,反正要不了命,腿瘸了既能讓人背著走,還能讓那妙雲佳言不得不圍著她伺候,這感覺還挺不錯。
所以我就不管了。
可事情發展真是出人意料。
第二天趕路,妙雲和佳言表現得很開心,走在曹琪婷身邊,笑鬧之際不時會推撞到曹琪婷。最後曹琪婷不知碰到了什麽,弩箭嗖的一聲飛來,妙雲就在此時猛撲過去,結果一聲慘叫後,那弩箭結結實實的戳在了她的兩股之中。
我這才發現,我昨晚壓根忘了妙雲和佳言的出發目的不是害曹琪婷,而是表現自己的大無畏,這弩箭不是用來害人的,而是用來……
我咽了口唾沫,隨即雙手捂著嘴巴,笑得肚子都痛了。
恐怕痔瘡都沒這麽疼啊。
倘若知道她們要害的其實自己,我就不瞎操這份心了,因為妙雲方才替曹琪婷擋下的那個姿勢實在太過刻意,屆時就算妙雲因救她而受傷,曹琪婷也不會看不出端倪。可偏巧這箭射中的是妙雲的臀部,哪個姑娘家會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曹琪婷現在根本連疑慮都沒有生出過。
妙雲哭得慘,抹藥這事估計也沒敢奢望蕭睿能親手幫她,曹琪婷和佳言一起給她檢查傷口,磐石外傳來胡天明和周薪他們雖然壓抑卻仍沒心沒肺的哈哈大笑。
可我知道更慘的還在後麵,這幾日他們吃的皆以兔肉為主,飛禽莫如鴣,走獸莫如兔,兔肉利大腸,解熱氣,涼血清肝,通便排毒,這些日子妙雲一日至少得兩次大解,如今那什麽受傷了,她可真是有得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