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賺一些錢
前後用了八天,我終於將第一批藥材準備好,婇婇聽說我要去城裏,非嚷著一起去。得知我東西多,她找了妙荷的未婚夫鄧嚴,讓他拉來牛車。
鄉路很顛簸,兩旁麥浪迭迭,遠山秋意漸濃,婇婇對我那些大包小包表現了極大的好奇和興致。
被問得煩了,我打開包袱,她撿起一個小竹筒晃了晃:“這裏麵是什麽?”
是無塵靈草粉,我直接道:“可以治腳氣的。”
“真的啊?”
其實沒多大用,不然師父的腳氣早好了,我點了下頭。
她又去翻其他東西:“這個呢?”
“可以治咳嗽。”
她興趣索然的放下:“怎麽都是我沒見過的,咳嗽的話直接用枇杷露和水梨湯不就好了嘛。”
她轉頭看向別處,不再過問,一時指雲,一時指田,閑下來時哼農家小調,帶著軟軟的陳州口音。
路上常有滿載書生才子的馬車和我們擦肩而過,那是去芷盤山賞秋遊玩的,也是一路高歌,一路歡笑。
陳州在漢東占地最小,喬城在漢東卻是一座大城,不僅占地廣,名氣也大,因為這裏出過二十多個舉世聞名的大學者,故而又被稱為儒城。
進城後,滿目美女佳人和翩翩公子,還有英姿颯爽的扛刀俠客,當然,還是以我們這樣各色衣衫式樣的百姓鄉農占數最多。
我對婇婇說有些私事要處理,約好申時四刻在東城老酒街聚頭。
之後我包著大包小包找到了佳文長街,在開君酒樓後的兩條巷弄裏找到了一座籬笆小院,一塊牌子掛在外邊,上書“遙寄乘”,不止環境,連名字都比二一添作五要來的有深度。
拍了兩下門,開門的是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先生,留著兩撇八字胡,眉毛不及胡子濃,眼珠子賊溜溜的打量我,我彎唇一笑:“我是陳升介紹來的,我找駱元安先生。”
他點了下頭,目光將我從上瞅到下,又從下瞅到上:“我就是。”
巫師為世人不齒,但實際需要巫師的人卻有很多,不過,能跟巫師打得上交道的人皆非富即貴,比如穆向才,比如陳素顏,比如夏月樓。
尋常雜役工錢一月二三錢,巫師一個單子卻至少三十兩,這種對比差異是極大的。可是巫師也注定不會有錢到哪兒去,因為巫器藥材的開銷大得可怕,要知道最好的引器都是白玉真金,最好的藥材亦是稀有之物。當然,也有不要錢的引器,比如石頭,可是石頭所列的陣法手法極難,陣法極偏。我甚至可以敢說,這世上能將石頭遊刃有餘排陣出來的巫師,我排得上前三。倒不是多能幹,而是因為隻有望雲山的清心閣才有如此龐然的巫書收藏。
現今天下最大的藏書閣是拂雲宗門的惜春閣和曲鳴城的開廣樓,師父都帶我去過。藏書涉獵極廣,百家爭鳴,三教九流,權術之道,行兵之仗,釀酒製香,裁衣紡紗,甚至春.閨樂趣尋歡作樂的都有,唯獨巫書少得可憐,有也深奧難懂,無人去翻。反之,清心閣不及它們的門庭之廣,但收藏偏古偏稀,是師公五百年的心血。
知道我的來意後,駱元安帶我進了偏廳,小院花團錦簇,牆上攀著苔蘚,滿院秋色降染。我在窗邊站著,他端來一杯水:“蕭姑娘請用。”
有些巫師負責開店賺錢,有些巫師負責製器采藥,我屬於兩者皆宜,但我愛偷懶,在二一添作五時,我寧可花些錢讓陳升找人幫我進貨。
我將包袱裏的藥材一一拿出,他看了看,聞了聞,伸手沾了沾,之後看著我:“這是,姑娘自己做的?”
“不是,是我家老爺要我賣的。”
“你家老爺?”
“嗯。”我麵不改色,“他不問世事已久,不好露麵,近來手頭有些緊,所以……”
巫師都不愛拋頭露麵,同行之間若有牽涉,也常常是找人中間傳話。駱元安沒有多問,點了點頭,撿起蒲葉包裹的芳霂草,想了一會兒,說道:“許多都是我不需要的……”
你不需要才怪呢。
這些都是我特意選的,都是最最基本,日常消耗也最大的。我知道他這麽說是跟我討價格,像我這樣腦子不好的人最煩的就是討價還價了,我直接道:“所有都給你吧,三十兩。”
他一愣,小胡子翹了翹:“三十兩?”
我點了下頭:“三十兩。”
他盯著我看,眼珠子又開始賊溜溜了,然後搖頭:“太貴了,二十兩吧。”
我頓時不樂意了,貴你個頭,這些最少都值五十兩了,才不貴。
我當即收起包袱準備走人,他慌忙拉我:“哎,蕭姑娘,要不二十二兩?二十五兩?你別走啊,二十七兩?二十七兩三錢?二十七兩四錢?好好好,三十兩!”
天曉得弄這些藥材多不方便,譬如伏虎草,那是長在峭壁上的,練過武術的人都不一定能拿到,要借助玄術修為才行,更別提普通藥童和巫師了。
為了這些伏虎草,我特意找了個不高的小峭壁,跳一下摔一下,重新爬回去再跳再摔的。還有莫淩霜,這是要後期用數十種藥材一起加工的,要是一個環節沒注意到便會前功盡棄,連藥材都沒了。
我一開口就做了最大的讓步,特意給了三十兩,他居然還想要二十兩,這就叫欺人太甚,現在三十兩了我也不高興賣了。
我收拾東西離開,他卻死拉著我不放,甚至開始搶我的包袱。爭到門口時,他忽的張口咬我,趁我手痛把包袱奪走,並將我猛的推了出去。
大門“砰”的關上,未等我爬起,一錠銀子扔了下來,剛好三十兩。
他胖乎乎的臉趴在籬笆上嘻嘻笑道:“蕭姑娘住哪兒的,我們要不要長期合作,你一個小姑娘回去會不會不方便?要不要我送你走啊,不過說好了,待會兒我出來你不要打我喲!”
“你去死吧!”我撿起銀子爬起來,氣呼呼的離開。
到了東城老酒街,我早了一個多時辰,婇婇和鄧嚴沒在。
我在一旁的茶肆裏挑了個角落坐下,茶肆中好些人在手談,茶香幽然,滿室寂靜,隻有棋子敲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響,尤為悅耳。
微倚在茶海上,可以看到遠處一條綠水穿街而過,堤上桂花傾灑,隨風溢香,輕輕然的飄來,和茶香混在一起,妙不可言。
這麽恬靜悠然的畫麵,極容易觸動心底的柔軟,坐了一會兒,我放下茶錢,回到了遙寄乘。
駱元安見到我後眉梢微挑:“蕭姑娘這麽快又有貨了?”
我搖頭,道:“我是來談生意的。”
進到堂內,我要了紙筆,寫好條件後遞去,他看了眼,皺眉嘖了一聲:“打聽消息?什麽消息?”
“你按了血印我才能告訴你。”
他飄忽不定的眼神投到我身上:“什麽消息這麽神秘?”
“你又不吃虧,你要是辦不到,我不會勉強你,上麵說清楚了的。”
幾行字被他來回看了數遍,他摸著下巴:“隻送兩次貨作為酬勞,似乎有點少啊……”
兩次貨相當於一百兩了,怎麽會少,若要繼續再往上加,等中秋過後,霜寒降下,我會被活活凍死。
我真的討厭和這類人打交道,這就是為什麽二一添作五的基本手續費定死了是三十五兩,另外的錢財根據百家行業來加,越高貴的人收的越多。
“那算了吧。”
我歎了口氣,接過條約就要撕掉,他忙一把奪走:“別別別!”邊說邊咬破手指,沾了沾酒泉湘露,在紙上摁了下去。
血印落下,我鬆了口氣,捧著茶杯在椅子上坐下,心下思量該如何開口。
他極有耐心的等著。
半響,我抬頭:“我想打探田初九的消息。”
“田初九?”他歪斜在椅子上,一手撐著肥胖的腮幫子,一手點著扶手:“四年前宣城血猴慘案的那個田初九?”
“對。”
他眸光微有些迷離,不知落在哪裏,淡淡道:“打聽她幹嘛,都死了四年了,要是沒死的話,現在也該二十一二了。”歎了聲,“不過這麽年輕的女巫師少見啊,同為巫師,我對她又愛又恨的。”
“死了四年?”
他挑眉睨我,神采有絲得意:“不知道了吧?不奇怪,這事知道的人很少。我悄聲告訴你,四年前的秋風嶺群妖屠村就是她害的,這事後來被人壓下去了,但是我是幹什麽的,我會不知道?”
心下一咯噔,我緊張的看著他:“群妖屠村?”
他似沒注意到我的不安,自顧自的端起茶盞喝了口:“不過那次她自己也死了,連根骨頭都沒剩,噢,那年還有個單子,找到她有一萬兩黃金,哈哈,怎麽找,去陰司要人?”
“你說的群妖屠村,死了多少人……”
“二十七八個吧。”
“二十七八個?!”我驚道。
“欸!”他一下子伏在案上,笑嘻嘻的看著我,“你跟我打聽田初九,難道你有她的消息和線索了?要不咱分享分享,一萬兩黃金的話你分我一百兩就行,我有門路去要到這筆金子的。”
我咬住唇瓣,頓了頓,問道:“你說那事被人壓下去了,知道,知道是誰麽……”
他笑了笑,歪回椅子裏:“蕭姑娘,你說我能知道麽?就算我想知道,那也不能知道。能拿出一萬兩黃金,還能壓下這麽大的一件事,這背後的勢力不僅是在江湖上,在朝堂上也得是滔天的,誰敢去打聽這個?”
我喝了口茶,放在一旁,手顫的幾乎要拿不穩。
“還要問什麽麽?”他道。
我深深呼吸,看著他的眼睛:“駱先生,今天我們的對話都不能說出去,你不要忘了。”
“嗯?”他一愣,“這就問完了?”
心髒撲通撲通快要跳出來,我繼續道:“尤其是我下麵要問的話。”
他點了下頭:“行,問吧。”
“楊家,盛都的那個楊家,有個楊琤,你知道麽……”
簡單的一句話,簡單的一個人名,我卻要用盡所有力氣將他念出。
我垂下頭,手指絞成一團,終於沒能忍住,眼淚掉了下來。
我一直在壓抑,壓抑著不去想他,不去念他。可是夙願入骨,愛他入骨,每每夜深人靜,月光無聲從窗紙透來,鋪成一地霜白時,他的臉就會出現。清冷淡漠的眸子,高挺硬朗的鼻梁,還有那張我喜歡親了又親的殷紅薄唇。
可是,可是我再也沒機會見他了,我隻能在記憶裏,在月色下勾勒描畫他風華無雙的清俊眉眼,回眸無言的看著我,在流光月影下離我越來越遠。
我曾不止一次賭氣的說說要早死早超生,不止一次說下輩子要當個簡單女人,可我根本就沒有來世。我沒有三魂七魄,我隻是個靈,一個曾天真念叨攢陰德,過來世的靈,一個被濁氣罩身,沒幾年好活了的靈。
一塊手絹遞來,嶄新的,我抬起頭,駱元安歎道:“怎麽上我這的都是求姻緣的,我都成月老廟了呀。”
“啊?”
他目光憐憫:“你知道上個月一個女人來我這兒委托什麽麽?”
我抽泣著搖頭。
“她想當刺史夫人啊!”
“……”
駱元安一本正經的看著我:“姑娘,別說送兩次貨,你就是給我送兩百次,我也幫不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