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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拂雲宗門

  半個時辰後,蕭睿和胡天明起床下樓,方笑豪同他們討論了番,最後他們決定改道滄州。


  雖同為漢東,但華州版圖在西南,滄州要偏東北了,所以我們要提前分道。


  周薪替我叫了輛馬車,我的行囊很簡單,兩套換洗衣物,一本戶籍,還有就是燕兒姐留給我的軟毯。


  我坐上馬車,蕭睿拉著車廂叫道:“陽兒,你找到地方落腳以後一定要給我們寫信,就寄去拂雲宗門,我們在那等你,沒等到你的信我們就不走,你聽到了沒!”


  我點頭:“我知道了。”


  胡天明叫道:“你可別讓我們老死在上麵啊!”


  我笑出聲:“你倒是想,人家還不攆你走啊!”


  方笑豪揮手:“陽兒,路上保重,照顧好自己。”


  “知道啦!”我也揮手,“再見!”


  細雨如煙,去歸鄉外荒草萋萋,馬車一路奔過,村道外有幾個放牛小童在跳皮筋,再遠處有個少女在吹笛。


  風從天邊吹來,蕩起千裏榴花,車夫哼起曲調,飄入車廂,很好聽。


  數日顛簸,馬車枕著蒼煙白露,伴著悠然笛聲踏入了漢東華州,都城古道城。


  下馬車時,車夫塞了袋銀子給我:“姑娘。”


  我不明所以,他道:“你快給那些個公子寫個信說你拿到手了,他們怕我私吞了,拿我家人嚇我呢!”


  我愣愣的接過銀子,他又拿出紙筆:“快,快寫吧。”


  我捏著筆,忽的失笑,抬眸看向北方。


  寫完信,車夫拿走要親自去驛站寄,我背著包袱在街上閑逛。


  天青又雨,在這樣的古老城池裏極富詩情畫意。古道城以戲曲聞名,路邊許多茶肆酒坊,各家說書先生拍打著醒木,你方唱罷我登場,此起彼伏的響著,真正的在叫板。


  七日後,我離開華州,帶著一個大箱子到了陳州芷盤山,山腳有戶小村,十二歲時師父經常帶我來,依稀八十來戶人家。


  村西有個劉寡婦,記憶裏她做的發糕特別好吃,我去到她家時聽聞她已經搬走了。她的鄰居小毛頭,如今長成了大毛頭,正在滿院子殺雞。


  我在村頭一對年邁的老夫妻那兒租了個小院,他們要出門賣瓜,叫了女兒婇婇幫我一起收拾房間。


  婇婇出落的水靈清雅,這是城中大家小姐不會有的靈氣。我第一次來這時她才十歲,我們打過一架,當時師父買了一塊糖給我,她的糖被偷走了,她便以為是我拿的。因為這個誤會,我們不打不相識,之後她帶我去捉泥鰍,去守瓜田,雖然相處很短,可是那幾天過的很快樂。


  她現在已經不記得我了,整理桌椅時同我疏離客套的聊著,臨走前指指院子外的廚房,說餓了自己做吃的。


  我點頭,她笑了笑,走了。


  我這才去廚房燒水,將床板和地板用水洗了一遍,再將箱子裏的幾床被褥拿出來。


  選擇來陳州,而且來芷盤山,因為我需要錢。芷盤山又為藥山,不及小桐縣的容山和清州的南山有名,但山上的藥材足夠豐富。這裏許多人都會上山采藥,藥材商低價收購後再高價賣出去。我也是來采藥的,但不是當藥童,而是繼續當我的巫師。別人采黃芪艾草茯苓,我則挖向杉伏虎君笑,當然,直接賣肯定沒人要的,這些東西還需要加工處理。


  編了個竹簍背著,第一次從山上回來,村裏好些人好奇的打量著我,一個小女孩一路跟在我身後,快到院子時她終於出聲:“姐姐,你是剛來的呀?”


  我點頭:“是啊。”


  “婇婇姐說的姐姐就是你嗎?”


  “叫我陽兒姐姐吧。”我道。


  “你穿這麽多不會熱嗎?”


  我伸出手:“你摸摸看啊。”


  她握住我的手,咯咯咯的笑起:“好涼快啊,真舒服!”她貼到臉上,“我以後要是熱得受不了了就帶阿芸她們來找陽兒姐姐吧。”


  我在她肥嘟嘟的臉蛋上輕捏了一把,笑著搖頭:“不行的,姐姐是生病了,你要經常來的話,會影響我養病的。”


  “啊?”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回家去吧。”


  不是我不喜歡與孩子打交道,而是因為要處理藥材著實不方便有人進來打鬧。


  吃食我自己解決,買來一些瓜米,洗一洗,切一切,待到水滾了就扔進去。有時也考慮過要炒幾盤菜來換換口味,但每次都失敗,一次濃煙大的附近的人全提著水跑來,以為著火了,我隻得作罷。


  這天運氣太好,挖草根時挖到了幾塊地瓜,還是熟透了的,我回家就烤。但仍是太過笨拙,街上賣的很香很甜,入口綿軟,我卻弄得又黑又糊,回屋去拿手絹時,婇婇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陽兒,你怎麽將地瓜直接放火上燒的!”


  我從屋子裏出來:“我在烤地瓜啊。”


  她用樹枝將它們挑下,沒好氣道:“哪有你這種烤法啊!”


  她在地上挖了個坑,摘了好些幹樹葉一通擺弄,完了拍了拍手:“你挖得這些地瓜真好,也給我點吃吧?我去弄些湯來。”


  “好啊。”


  她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還帶著兩個西瓜:“這是今年最後的西瓜啦,再過半個月就要中秋咯!”


  我正在收碗顏草,聞言頓時愣了。


  難怪會有地瓜,不知不覺都已秋天了。


  我垂眸望著手邊微微發卷的淡黃草葉,心緒一下子飄到了四年前,那時也是中秋,當時天上璀璨一片,萬頃星光與煙火,我卻被壓入了湖底,至此隔絕了所有光亮。


  中秋是為團圓,君琦挑在這一天,挑在安生湖,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而四年,春夏秋冬輪替,古人以四為一序,新象轉換即四季,輪回更迭即四年,滄海桑田即四百年。


  這個數字,就像一株嫩芽從貧瘠荒土中長出來那般。


  真快啊。


  婇婇回頭:“陽兒,你會不會做月餅,我想去市集上賣,你陪我麽?”


  我回神,搖頭:“我不會,但是我可以幫你賣。”


  她笑起來:“行啊,那我叫妙荷一起來。”


  “嗯。”


  地瓜烤好,香氣散開,她去房裏搬出一張小凳子,邊吃邊跟我講村裏一些好玩的事。聊著聊著,開始神神叨叨的講哪個地方鬧鬼,哪個地方有妖怪。


  大約是我反應太過平淡無奇,她不悅的往嘴裏送了一勺西瓜,邊咬邊道:“你別不信,這世上真的有鬼,也真的有妖怪,我小時候就遇到過。那天晚上我吃壞了肚子,半夜上茅廁,你猜我看到了什麽?我看到對麵劉老九家裏的院子上懸了個白衣女鬼呢,把我嚇得都不用跑茅廁了,直接拉褲襠裏了!”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用木勺敲我的半個西瓜:“跟你說認真的呢,你怎麽不信,後來老爹說,多虧了我當時那泡屎,不然鬼就把我吃了,我福大命大吧?”


  “那那幾天有沒有人死了?”


  “沒有。”她歎道,“自那之後我就一直想學捉鬼來著,可是找不到好師父。村子裏以前有個劉癩頭,騙了我三斤花棗說要教我學捉鬼,結果成日拿符咒燒灰泡水給我喝,把我喝的大病了一場,你說我傻不傻?”


  我又沒能忍住笑,問道:“你之後應該去打他了吧?”


  “別提了,等我病好了他就跑了,後來我十三歲那年他回來了一趟,哇咧!那個有錢啊,給他舅公舅母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聽說他是和一大群人一起到處做法術賣福牌,賺了好大一筆。”頓了頓,她搖頭歎道,“不過去年還是前年,聽說他被人殺了,走江湖就是刀口上舔血過日子呀,唉!”


  我剝開地瓜皮,笑道:“你才幾歲的人啊,這個語氣,七老八十了?”


  “見識跟年齡是沒關係的!”她認真的攏眉,“像沈家娘子,她今年也才二十六,她可是走過大江南北的,現在在埠璪給那些說書先生們寫奇聞異誌呢!”說完一頓,回頭看向院門,我也看了過去,一個邋邋遢遢的小女孩扯著細碎小衣站在門口,眼巴巴的瞅著我手裏的地瓜。


  “小思,來!”婇婇衝她招手,撿了個地瓜三兩下剝掉,“來,趁熱吃。”


  小女孩咽了口唾沫,害怕的看了我一眼,我衝她微微一笑。


  “沒事的,陽兒姐姐不凶的。”婇婇過去牽她,她小心翼翼的跟了過來。


  婇婇把她抱在腿上,她捧著地瓜一口一口慢慢啃著,吃光以後,烏黑雪亮的眼珠子期盼的望向石桌上的地瓜,婇婇當即又給她剝了一個。


  她捧著地瓜,頓了頓,抬頭朝我望來,怯怯道:“謝謝陽兒姐姐。”


  “要不要喝湯,我廚房裏有米粥。”我道。


  她搖頭,吃完後跳到地上:“我得回家了。”


  婇婇看著她的背影,歎道:“她娘親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她爹在城裏當官差,她三歲時她爹和好幾個官差一起被一夥強盜給殺了。她被她舅舅接過去帶著,可是舅母嫌她是個拖油瓶,成日又打又罵,現在八歲了,瘦的跟五歲一樣。”


  我看著被掩上的院門:“有什麽辦法能幫她麽。”


  “哪有什麽辦法,以前蔣嫂想過收養她,她舅母反倒不樂意了,除非讓蔣嫂給她十兩銀子,說不能白養這孩子,還得留著養老。”


  “養老?”我嗤聲,“小思以後要懂事了,還不打斷她的腿?”


  “這種事我們也管不上,就算鬧到官府去縣官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不過我們都會給她點吃的,她現在至少不會餓到。”她指指那些碗顏草,“這種野草你撿來幹什麽,還曬得這麽整齊。”


  我看了眼,笑道:“我們說說那月餅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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