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京華朱門
都師繁華,富甲天下,遍目所及皆是人海,光在城門外排隊進城,就等了我近一個時辰。
穿過偌大的華金門,正式踏入盛都,心中更是驚歎無比。大道橫寬可供二十輛馬車並肩同行,車水馬龍,十裏錦繡,兩旁高樓林立,滿目重樓屋宇,一派崢嶸鼎盛,氣勢恢宏之象。
與外城區連接的寬大石橋長約百丈,橋下就是說書先生們常提的紫清河,走過石橋,進入盛京區更是豪宅酒肆連綿,錢莊商號並立。無意中瞄到司麟錢莊的鎏金招牌,它開在柳州宣城的分店宛若鶴立雞群,主店在這裏分明占地更廣,裝點更家盛大,卻絲毫引不起注目,隻因周遭店鋪的豪華精美皆不輸它。
我總是覺得自己見過大江大浪,自詡再沒有什麽場麵可以驚到我,如今站在這裏,終於明白何為一江歆羨一江,一山仰止一山。
當初湘竹說辭城夜市繁華,可與盛都一比,真是虛談,雖還沒見到這裏的夜市,但如今盛景已不難想象。真後悔當初師父要帶我來這時我為了背巫書而不肯出門,如果那時來過,如今應不會這麽激動感慨了,以至於更加在意自己和楊修夷之間的懸殊差距。
找了家便宜的客棧沐浴更衣,換上一套新買的衣裙,淺粉蝶紋軟煙羅裁剪的交領襦裙,掌櫃還為我配了條雲紗玉帶和腰下裝飾的安生白玉,一套價格不菲。因為怕冷,我又買了條外罩的浣花錦瑟外衫,畢竟和他爹娘初次見麵,我怕穿得太厚重,會讓他們覺得我是病秧子。說書先生說天下父母都不願兒子討個藥罐子媳婦回家,我不知道我和楊修夷以後會怎麽樣,可就是想要在他爹娘麵前留一個好印象。
對著鏡子將買的胭脂水粉一一排開,而後又描眉,又撲粉,反複折騰了許久,卻連最簡單的口脂都沒能印好,我隻好作罷,在臉上抹了稍許胭脂。
楊家盛名天下,打聽到宅府所在不是難事,雇了馬車穿過十幾條大道,從玄武區到青龍區,最後停在一條熱鬧的主道上,車夫回頭要我下車,稱他這樣的馬車無權進去。
付了車錢,我別扭的拉著衣裳,詢問車夫我今天的模樣好不好看,打扮的如何。卻忘了這車夫常年馳騁盛都,目光眼界豈是我這種山野粗人能比,他淡淡瞟我一眼,安慰般的笑了兩聲後駕車離開。
我緊張的快不能呼吸,沿街的繁華場景,煮酒煙絲,茶水商鋪都如若未存,腦中遍天蓋地全是想象中楊修夷爹娘的模樣。
他們會不會吃了我?
他們會不會笑我沒讀過書,不識大體?
我見麵了手該放哪,腳該如何站立?
他們若是請我喝茶,我要不要端到他們麵前讓他們先喝?
要是想打噴嚏怎麽辦?
要是不小心踩到裙角,在他們麵前摔得四仰八叉怎麽辦?
要是……
我深深呼吸,再深深呼吸,緊張的雙腿發軟。
本以為越往前走,四下會越發清冷,因為想象中這樣的世家門閥,門庭前肯定霸道的不允許有吵鬧喧嘩。沒想恰恰相反,不僅商鋪越開越多,甚至連走街串巷的雜耍戲團都碰到了兩支。沿街榮華昌盛,香氣熏人,各類吆喝聲響徹盈天,挑擔小販絡繹不絕,我忽然想起自己沒買見麵禮,正想去商鋪裏挑選,轉眼已看到了楊府金碧輝煌的盛大府門,頓時連腳步都一個踉蹌。
陽光刺目,落在澄牆彩瓦上,熠熠生輝,宛如珍珠綴於錦繡布匹,瑰麗奢華。漢白玉石鋪就的九行石階上,共十八扇金漆朱門,十六扇緊合,中間兩扇大敞,門前立著四十來個健壯嚴整的守衛,目不斜視,麵如刀削,宛似石人。
府宅外牆高砌,壘以整塊平滑方石,石上有淡色華光,可見在砌牆之前浸泡過月蘿湘露。牆上彩瓦,看色澤便知當初燒製時澆了巧蘭骨汁,且附蘊了最為辟邪的築聲欽引。若沒有猜錯,這裏的大小陣法恐怕不少於十個,防蛇防蟲防盜防賊,配套齊全。
我回首望向來路,從行人告知我那裏就是楊府高牆到走到此處大門,竟走了八九裏,而這,僅僅才是一半的距離,占地之廣,著實驚人。
而傅紹恩說楊家低調內斂,不比其他門閥那般聲勢浩大,如今真是難以想象其他門閥的府宅會繁盛到如何模樣。
躊躇片刻,我終於鼓起勇氣,提裙上前,跟一個守衛說了名字。守衛很年輕,二十來歲的模樣,膚白若雪,濃眉大目,自我走到他麵前,他便掛上笑顏,聽完後微笑頷首:“姑娘稍等,容我進去通報。”
在我等他回來的這段時間,不斷有各類人馬到此拜訪,有豪服高帽的官員,錦衣玉冠的公子,氣質高貴的千金,素衣長衫的書生……有些直接登門進府,有些和我一樣等候在外。
這群守衛一直麵無表情,但若有人上前詢話,卻無一不有禮掬笑,態度溫和,比起辭城那群王八蛋,真是太有素養。但他們越是這樣,我反而越加緊張,連看門的守衛都這麽謙和有禮,這樣家教森嚴的禮儀大家,我這麽一個山野丫頭進去到底合不合適。都怪以前太頑皮,若是能好好靜心,遵從師尊教誨該有多好。
忐忑難安了半天,終於見到那眉清目秀的守衛出來,我忙整理了下衣衫發飾,迎上前去準備跟他一起進府,他卻伸手將我攔下,溫和笑道:“姑娘,抱歉,二少爺說並不認識你。”
我一愣:“不認識我?”
他輕輕點頭:“嗯,姑娘許是找錯了人,還請回去吧。”
我皺起眉頭:“不可能啊,你家二少爺可叫楊琤?”
他笑意微斂:“二少爺享譽盛名,你知道他名字不足為奇。”
“那你跟他說了我的名字嗎?我是初九啊。”
“姑娘請回吧。”
這著實奇怪,我不悅道:“你真的說了嗎?他不認識田初九?”
“是的,姑娘請回。”
我生氣了:“他親口說的?他腦子讓門釘釘了麽?叫他出來見我!”
“姑娘……”
我想忍,沒能忍住,衝動之下,抬腳就朝大門裏衝去,幾個守衛疾步上前厲喝,大力攔住我。
我推開他們:“讓我進去!把楊修夷叫出來!”
“姑娘,若再這樣隻能當賊子處理了,勿要怪我們無禮!”
“無禮你個頭!楊修夷,你給我出來!”
“姑娘!”
我氣呼呼的停下,看向那個年輕守衛:“我不想跟他玩,你再去跟他說一聲,他若還不肯出來,我立即走人,這輩子都讓他找不到我!”
守衛麵容森寒,搖頭道:“姑娘你走吧,少爺的規矩向來不見生人。”
“你才生人!”我氣急,“那你把豐叔喊來,他認識我的。”
另一個守衛目光一冷:“姑娘當我楊府為何地,想見誰便能見誰麽,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如若你不是女子,今日必不會如此禮待,還請回吧。”
我勃然大怒:“你們幹什麽口口聲聲讓我走!快去把豐叔叫出來!聽到了沒有!”
他冷冷的甩開我的手,不再理我,幾步退了回去。
我全然沒想到會是這個情況,一時不知所措。
發懵之際聽得議論聲起,這番小動靜竟引起身後無數人的指指點點和觀望,頓時心中怒火更甚。可是性格再莽撞衝動,也懂事的知道不能在他家門口鬧事,那樣會讓他丟人,更讓自己丟人。我狠狠跺了下腳,氣憤離去。
回去後立即收拾東西要走,整理了一半卻忽然停下,虛望著半空發起了呆。
楊修夷不會這樣待我的,其中一定有什麽蹊蹺。
是不是他受傷嚴重,腦子也被傷到了,或如衛真那般癡傻了呢?又或者他傷勢太重,至今昏迷不醒,而那守衛偷懶,跑了一半就回來了?
我怎麽那麽心急,竟忘記問他傷得多重了?其實我來這兒就是想知道他傷勢怎麽樣,嚴不嚴重的啊。
我轉身在軟榻上坐下,懊惱的撐腮,越想越覺得害怕,於是又拉開房門去了楊府。但這次不敢再上去詢問了,我在不遠處的一家茶樓坐下,臨窗而望,覺得豐叔肯定會出來的,他很喜歡到處走,買買花鳥,看看蟲魚,總能等到的。
可是等到天黑他都沒有出來,夥計早對我不滿了,我訕訕離開,渾身冰冷的走在繁華長街上,不知如何是好。
抬頭望著遠空星雲,楊修夷,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