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紛爭
她們一走,我就躥了出去,在豐叔肩上猛的一拍:“豐叔!”
他被嚇得不輕,回頭拍著胸脯,不悅道:“你這小丫頭,嫌豐叔命長麽!”
我衝著她們離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個任清清是什麽來頭?”
他一頓,而後揚眉,饒有興致的望著我:“嘿嘿嘿……”
“是盛都來的麽?”我問。
他雙手背後,往前走去,老氣橫秋的模樣:“嗯。”
我忙追上去:“她跟楊修夷是什麽關係?為什麽叫他琤哥哥,是表妹?遠親?還是……”
講到這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豐叔回頭一笑,替我說道:“還是紅顏知己?”
我傻了:“……真的?”
“這有什麽奇怪的。”他腳步不減的往前走去,“像少爺這麽絕豔天縱,玉樹臨風,卓爾不群,英氣逼人……”
我忍無可忍:“豐叔!”
“哎呀呀。”他停下腳步,四下環顧,“誰早上吃了醋酸蘸包?怎麽有股好強的酸味呀。”
我氣急撲了上去,伸出爪子抓著他的肩膀,晃啊晃:“你說不說!”
“哈哈哈哈……”他笑著把我的手拿下,“行了行了,你這丫頭,不是不是,她不是啦。”
“那……”
他往前走去:“也就是個無關緊要的閑人,我現在真有事要忙,有空再給你講。對了,獨孤濤在少爺裏麵坐著呢,你要不要進去聊聊?”
我搖頭:“不了,我要去街上。”
他頓時很緊張:“去街上?”
“嗯,去拿個東西,先跟你說一聲,省的你們老說我不告而別……”
他一把拉住我,怒道:“你又想去哪?”
我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我不走,就是跟你說聲,怕你們到時候找不到我。”
“不行!”他皺眉,“你不能離開府裏,有什麽事情我讓別人去幫你,你現在回屋給我抄一千個‘尊師重道’去……”
我無奈道:“我一定要自己去拿,那這樣,你要實在不放心,你就派一群人盯著我唄。”
“盯著?”他偏了下頭,沉思著點頭,“也好也好。”
一盞茶後,我就因為我的那句話懊惱的想把自己的腦袋往地裏埋。
真沒想到豐叔會被我嚇怕成這樣,他幾乎將府內的丫鬟家丁全派了出來,暗地裏還跟著三十多個暗人。
用他的話說,我詭計多端,陰險狡詐,不這樣防著不行。
我又喜又怒,喜的是我在他心中地位著實不輕,愁的是我徹頭徹尾沒了自由。
當初懸賞我的那三百兩黃金,我昨晚戳著楊修夷的肩膀指責他差點把我害死,他卻毫不知情,那肯定又是豐叔的餿主意了。這老家夥,平日清高內斂,低調寡言,但一出手,幹的絕對是轟轟烈烈,滿城風雨的大事。
豐叔不敢讓我坐馬車,大約怕我會奪車,而我平生又最看不慣那種要別人辛苦抬著走的轎子,於是就硬著頭皮帶著大隊人馬徒步上街。
浩浩蕩蕩,快要近百,路上諸多行人避之不及,定是以為我們是上街挑事的壞人。
而某一瞬,我甚至以為自己是禿頭阿三了。
玉店夥計再次被我嚇壞,讓我稍等,這就去找掌櫃。
我坐在馨樺柳木椅上,有些期待和激動的捧著茶盞。
這件雙生蝶玉是我和楊修夷一起贏來的,不僅貴重,更是別具意義,他收到一定會很開心的。
想象他收到玉雕的神情,我就覺得心裏如灌蜜汁,不過前些時日害他傷心難過,光這個玉雕肯定還不夠的,我得再想想別的辦法去哄他,順帶還要給豐叔要挑件禮物。
東思西想的,那年輕掌櫃從屏風後踱步走出,仍是清朗英俊,驚才風逸,臉上帶著微笑:“田姑娘。”
我起身笑道:“掌櫃記性真好,還能記得我。”
他伸手虛請了下讓我坐,道:“田姑娘此行為何而來?是再做個單子,還是上次的雙生蝶有何不滿呢?”
我愣了愣:“雙生蝶,你給我了?”
他略略皺眉:“不是你的貼身丫鬟給取走了麽?”
春曼登時一驚:“湘竹?”
他笑道:“叫什麽我不知道,不過模樣倒還記得,眼睛很大,清秀水靈,第一次來時似乎戴著帷帽在對麵告示前看了很久。”
“她是啥時取走的?”春曼忙問。
“有些時日了,拿著我們簽訂的合約,多餘的定金也都被她取走了。”
我徹底呆愣,如五雷轟頂。
“小姐……”春曼輕聲喚我。
“田姑娘,有何不對麽?”掌櫃關心問道。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氣紅了,春曼忙道:“小姐,還是先弄清楚吧!”
掌櫃微微一頓,恍然道:“莫非那女子將東西據為了己有?”
春曼猶豫著點頭:“嗯……”
掌櫃眉心微擰,沉思片刻,道:“此事該怪我疏忽,這樣,我再為姑娘雕琢一隻吧。”語畢,看向一旁的夥計,“去找些好的原玉出來,讓田姑娘挑一塊。”
心下一暖,我忙搖頭:“不用不用,此事不該怪你的,是我自己沒有放好合約,你隻是按照規矩辦事,不用了。”
他淡笑:“姑娘莫哭,是我看姑娘合我眼緣,就當是送給姑娘的禮物。”
我連連搖頭,難過道:“這玉對我來說意義不同尋常,其他玉雕代替不了的。”想想這麽當眾紅了眼眶著實丟人,我起身道,“我這就告辭了,辛苦掌櫃了。”
他起身相送,我匆匆離開。
走沒多久,越想越難受,我的眼淚直接就氣掉了出來,幾個丫鬟忙喊人將我層層圍住。
幾個丫鬟圍過來:“姑娘,別哭了。”
“會有辦法找到她的,我們先回去吧。”
有一人大罵:“我一直就討厭那女的,沒規沒距,有時她太不把姑娘放在眼裏了!”
“就是,還刁蠻任性,一點都不像個丫鬟。”
“姑娘,你從小在山上長大,生性單純,不會管人,她就仗著你不會,成日偷懶,都欺負到你頭上來了。”
“我怎麽看她都不像是個丫鬟,那脾氣比姑娘還大。”
她們左一句右一句,我氣惱的直抹眼淚。
春曼忽的低低道:“那也不能全怪她,要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她咋會這樣?”
一個丫鬟哼道:“誰逼她啦?”
“還不是姑……”頓了頓,春曼輕聲道,“姑娘要不離家出走,湘竹就不會被罵得那麽慘,也不會被趕走了,這玉丟得,明明姑娘自己也有責任。”
我一愣,轉頭朝她看去。
她舔了舔唇瓣,道:“姑娘,你就體諒寬容下吧,湘竹一個姑娘家也不容易,你是命好,遇上了疼你的師……”
我霍的起身,伸手猛的推她:“你住口!”
身邊的丫鬟紛紛驚了一跳。
春曼踉蹌跌了下,被身後其他人扶住,愣愣的看著我。
我哭罵:“我又不是她爹她娘,你憑什麽要我體諒寬容,我愛去哪是我的自由,她偷了我的東西反倒是我不對!你這是什麽歪理!”
我不通詩書,最煩棋畫,亦難學琴藝,卻一路過關斬將,從那麽多絕妙佳人裏勝出,並差點摔死在地宮裏,這玉於我是多麽的不易。
當初所想的是,玉能永恒亙古,若我離開了楊修夷,有此玉在,千百年後也不會腐化,他日後看到這玉就能憶起一個叫田初九的醜丫頭。所以我好開心自己得到了這塊原玉,可是如今卻被湘竹取走了,我已經夠難受了,她的姐妹還要來說風涼話,指責我的不是。
春曼咬唇,垂下眼睛。
我想努力平靜下來,朝前走去,她卻忽的抬頭,氣憤道:“你就仗著有楊公子和豐叔幫著你!”
“你對姑娘說什麽呢!”
“春曼!”
“你不要命了!”
四周的丫鬟們紛紛低呼。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
她怒瞪著我:“要不是楊公子和豐叔幫著你,你憑啥能打我?”
我極力壓下去的怒焰頓然衝天而起,我一步上前,大怒:“我打你為什麽要仗著楊修夷?我就是看你討厭!我管你是誰!就算你是哪家哪戶的大小姐,惹我不開心我也打,你自己有本事就還手啊!”
“你就是命好!碰上了仙人把你撿走,像湘竹和我……”
“你才命好!”我又推她,“你們誰不比我命好,你氣我幹什麽?有本事你去氣那些官家千金,你去氣那些達官貴人,你在我一個孤女身上比什麽!”
這次她後跌,沒人再扶她了,她摔倒在地,抬頭看著我,緊緊咬著唇瓣。
我難過的收回視線,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我心裏又急又怒,又像是受了委屈,眼淚一直掉。
“初九?”一個熟悉清脆的女音忽的響起,“是初九嗎?”
宋十八!
我忙回頭,那些丫鬟家丁們退了條路出來。
宋十八一身筆挺藍袍,黑發束冠,又恢複了男兒打扮,比尋常姑娘家的男妝多出了不知幾倍的英氣。
她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最少也有兩百來個,邊跑來邊道:“你怎麽哭了?剛才在罵誰?”目光看向春曼,“怎麽叫個丫鬟把你氣成這樣?”
我吸了吸鼻子,抽泣道:“你怎麽帶了這麽多人?”
她得意一哼:“老子說了要踏平那大牢的!”
我一愣,忙道:“你可千萬不要胡來,這裏可是辭城!”
“那又怎麽樣,老子隻在城外劫道,我的弟兄卻被劫到了城裏,老子不進城去哪救弟兄?”
我看向她身後的人,搖頭:“不行,你這樣會把事情越弄越大的,你不能這樣!”
“你不用管我,”她看向春曼,叫道,“大得,上去把她給老子砍了!”
春曼瞪大眼睛。
我忙拉住她:“你瘋了!”
被她一把拉至身後,道:“老子這是告訴她,很多事情本就沒道理,還命好不好,遇到像老子這樣想砍誰就砍誰的,我看她跟誰說命去!”
一個土匪拔出大刀,那些丫鬟們抱頭尖叫,那土匪立時衝來就要揮下,“住手!”我忙眉眼一凝,將他狠狠的摔了出去。
宋十八一頓,怒道:“沒吃飯的麽!刀都握不住了?你們上,把她給我砍成八塊!”
“宋十八!”我掙開她,“你在幹什麽,你們給我住手!”
但想住手也難了,豐叔派來的暗人齊齊跳出,直接開打。
手無寸鐵的丫鬟家丁們乘機跑走,和慌亂逃竄的路人交織相撞,長街刹那混亂。
我腦袋一黑,怎麽就變成了這個局麵。
數個暗人朝我跑來:“姑娘!”被幾個土匪以命相纏。
我叫道:“都住手,別打了!”
宋十八將我拉入一條巷子,彎起食指至於唇前,發出鳴亮鳥叫,一長三短二長。
我怒極:“快叫他們住手!為什麽非要用這種方式!”
那群土匪四下潰逃,有幾個纏住暗人為其他人爭取時間。
宋十八將我拉的更遠:“走!”
我掙著:“我用不了走,他們都是我的人!”
她停下,意味深長的看著我,一笑:“可你覺得我會放你回去?”
我一愣,斂了神情:“什麽?”
她一把將我的手甩掉,冷聲道:“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衝動到棄那麽多弟兄的命不管?”
我穩住身形,想了想,難以置信道:“難道你是特意來捉我的?”
她抄起雙手,冷冷的看著我,淡淡道:“那日握著玉簪趕來的中年男子找的人是你吧,他對你多重視,瞎子都看的出來。再看獨孤濤待他親和有禮,照顧周到,他們之間的關係想必不用我多說。昨夜我在大香酒樓門口等著想救你,結果看到你和一個錦衣清貴的俊美公子一前一後嬉笑著走出,我就更加確定你的來曆不是一個妖女這麽簡單。”
“你想拿我要挾他們?”
“不錯。”她點頭,“田初九,雖然我們相處時日不多,但我真心視你為我妹妹,你放心,等你換出了我的弟兄,我會把你安然無恙的送回去。”
我冷笑:“你不用枉費心機了,我認識的那幾人和獨孤濤是有些交情,但原則問題不能更改,你們這些土匪滿手人命,罪孽滔天,他們不會放虎歸山的!”
“是麽?三百兩黃金的懸賞都砸得出來,你太低估自己的分量了吧?”
“就算他們肯,你覺得獨孤濤會同意麽?他是傻子麽?”
她微微眯起眼睛,眸光陰鷙,冷冷的望著我,忽的伸手拽我:“給我走!”
我轉身就朝巷口深處跑去,她疾步追來:“我不想再跟你動手,識相的乖乖跟我走!”
我移起小巷一旁的短帚衝她打去,她略一分心,我再度朝前跑去,邊跑邊拿一旁的東西往身後砸去。
她惱怒的喝了聲,一腳踏在牆上,猛的踹在我後背,抬手在我脖子上狠狠一擊,將我擊暈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