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晚飯
雖然師公常把早飯的重要性掛在嘴邊,但在我眼中,晚飯才是最值得重視的。因為吃晚飯時,夜幕深沉,屋外清冷,而人們圍坐屋內,總覺得有種別樣的溫馨暖感。
在山上時,吃晚飯我總是張羅著擺筷子擺碗,然後跑去喊師公他們。下山後,在二一添作五,哪怕早飯,午飯顧不上,但晚飯一定要坐在一起吃。我想楊修夷也是這麽認為的,有段時間,早上中午常常不見他,但是到了晚上,他再忙也會回來吃飯。
今夜的晚飯,一大桌豐盛菜肴,全是我最愛吃的。楊修夷和豐叔還沒來,我和師父一過去就一屁股坐下,還有斜對麵的花戲雪。
師父招呼夏月樓和原清拾:“沒那麽多講究,杵著幹什麽,來來來,坐。”
我抬手給師父倒酒,他這一天不知道去哪玩了,回來的時候心情很好,紅光滿麵。但一聽說我未婚夫來了,我明顯感覺他心情變沉重了,卻還要裝作很開心的模樣。
我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心中越發不舍。
良久,楊修夷終於出現,沒有穿那件青衫,而是一襲深紫錦袍,墨發束以玉冠,披散下來的青絲直垂腰際,整個人挺拔修長,雄姿英發,俊朗之氣如刀鋒出鞘一般,配上他本就略顯清冷的氣質,渾身風華更似月色寒芒,淩於夜空,令人無法忽視,卻也不敢直視。
看慣他的隨意穿著,如今忽然高冠華服,所有人都齊齊呆住,片刻失神。
他目不斜視,從容走向主位。
師父低聲湊過來:“這小子哪根神經不對了,大晚上穿成這樣?”
我夾起一顆肉丸塞過去,淡淡道:“懶得管。”
他看著肉丸半響,狐疑的朝我望來:“丫頭,我忽然發現你也有些不對勁。”
“我哪不對了?”
“說,你在地宮裏和他怎麽了?”
我端起酒杯,掩飾心虛:“能怎麽樣,就我和他。”
他雙眸微眯,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真沒什麽?”
我搖頭:“沒有。”
話剛說完,他猛的揚手拍我腦袋:“那你說,你是不是又偷錢了!”
我捂住腦袋:“哪有!”
他冷哼:“那你心虛什麽,為師還不了解你?”說著摸出自己的錢袋,翻了翻,又要脫鞋,我忙攔他:“喂喂!現在在吃飯,你悠著點!我就算要偷錢,也不會稀罕你鞋底那十六個銅板,打發乞丐都不要,熏死了送醫館,藥費都不止這個價。”
他鄙夷的看我一眼:“什麽十六個銅板,我現在藏兩錢了!”
楊修夷輕咳一聲,我鬆開師父,夾了根雞腿,這才愕然發現,滿滿一盤雞腿就剩這麽幾隻了。我抬頭掃一圈,一根雞骨頭都沒看到,卻剛好瞅到花戲雪把一根骨頭咬碎,吞了下去。
我這才發現,花戲雪的膽子真大,夏月樓叫他來他還真來了,他就不怕我打擊報複,讓我師父把他給撩了麽,居然還能坐在那邊吃的那麽開心。
豐叔就坐在他旁邊,開口道:“初九說你一直住在客棧,那邊多少有些孤單,不如來這同住吧。”
我一愣,我什麽時候說過。
花戲雪也一愣,朝他看去。
“嗯。”楊修夷也道:“初九剛下山不久,生性單純,為人魯莽,以後若惹你生氣你盡管跟我講,畢竟是我這個做長輩的沒有教好。”
我眨巴眼睛,師父下巴快砸桌上了。
這就是豐叔口中的風度?
師父朝我看來,嘀咕:“明明是隻大尾巴狼,他裝什麽仁義君子啊。”
我點頭表示同意,點完看向夏月樓,她應該注意得到我的視線的,卻一直埋頭吃東西,未曾抬過。
花戲雪把我從小青椒的手裏救出,替我治腰傷,和我打過架的事情我隻告訴過她一人,她居然跟楊修夷說了。
花戲雪咬了口雞腿,一臉莫名其妙。
這時,原清拾起身,端起酒杯,笑道:“在下原清拾,與初九自小便有婚約,這些年多虧尊長們的照顧,我先敬一杯。”
楊修夷這才朝他看去,像是才發現他的存在,長眉一軒:“婚約?”上下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說你和我家初九有婚約,可帶婚書和信物了。”
……我什麽時候成他家的了。
豐叔緊跟著道:“的確,你憑空出現,總不能你說是就是吧,可有憑證之類的?”
師父也點頭,好奇道:“對啊,快拿出來讓我看看。”
“沒有。”原清拾搖頭:“七年前村裏出了變故,不止婚書信物,所有的房契田產都被燒了,初九也是那年被歹人擄走的。但我是否為她未婚夫,相信初九心中比誰都清楚。”
所有人都朝我看來,我咽下嘴裏的雞肉,舔了舔油膩膩的唇瓣,微微點了下腦袋。
原清拾一笑,抬手在我唇角輕抹,我頓時僵住了,他要抹第二下,我忙後退靠向師父。
“還怕我?”
豐叔陰陽怪氣道:“這位公子揩油的動作可真是嫻熟。”
原清拾笑著朝他看去,坐回原處:“初九自小嘴饞,嘴邊常掛著糕屑或糖漬,我練出來的。”
我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看向楊修夷,他微垂著頭,看不清神情,雲淡風輕的往嘴裏夾了片青菜。
我撿起一個玉雪滾芝麻,悶悶咬了口。
豐叔岔開話題,和師父花戲雪聊了些東南西北有的沒的,過去一會兒,他狀似不經意的問原清拾:“聽聞你家中已有不少妾室?”
原清拾點頭:“嗯。”
“幾個?”
“四個。”
師父不悅嘀咕:“都知道要娶丫頭了,還這麽多小妾。”
原清拾麵色微露尷尬,低聲道:“我年長初九不少,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兒。”
師父不屑冷哼。
豐叔冷冷道:“天地麵館裏的那個美人也是你的小妾吧,我們初九生得不漂亮,遠不如她,不知你其他妾室姿色如何?”
原清拾朝我看來,我吃著東西,看了他一眼。
豐叔續道:“女人紮堆的地方是非也多,初九沒什麽心眼和腸子,她嫁過去應該沒好日子過了吧。”
原清拾認真道:“初九若不喜歡,我可以全部休掉。”
“你舍得?”
“舍得。”
“那些可是如花似玉的嬌娘子。”
原清拾堅定的看著他:“我非初九不娶。”
我咬著排骨,忽的一頓,有所感的抬起頭看向楊修夷,黑眸正望著我,沒什麽情緒。
我舔了舔唇瓣,略一合眉,他又垂下頭,去夾了塊我正在吃的排骨。
豐叔仍在繼續:“那你想過這些嬌娘子以後怎麽辦?就因為你的一己喜好她們四人的命運就要天翻地覆,你當初將她們帶回家時就沒想過會有這麽一日?”
“若初九不喜歡她們,我隻能將她們趕走。”
“哦?”豐叔挑眉,“初九的喜好在你心中很重要?”
“自然。”
“那初九若喜歡童子之身,你又當如何?”
師父和楊修夷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原清拾笑著回頭看著我:“你會麽?”
所有人再度朝我望來,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咬住筷子,半響,問道:“我原名叫什麽?”
他從頭至尾都含在唇邊的淡笑微微一滯,回身端起酒盞,笑道:“等我們二人獨處時再說,行麽?”
我不解:“為什麽?”
他神情不變:“此處外人太多,不方便。”
楊修夷一頓,師父大怒,豐叔冷哼,我咬牙,四人齊聲道:“外人!?”
他看向師父,溫和道:“尊長見諒,初九身子古怪,你們朝夕相處應不難發現,中間太多秘要,我實難告之外人。”
“夠了。”我怒道,“不準再說他們是外人!”
楊修夷看著他:“如此說來,初九的身子是天生的,不是發生變故才導致的?”
“天生?”我忙問,“真的是天生的?”
窗戶微敞,清和晚風吹來,燈火搖曳,滿廳沒有聲音,都靜靜的看著我們。
原清拾似笑非笑的望著我,眼眸深不可測,片刻,回過頭去吃東西,沒有說話。
我問:“到底是不是?”
他兀自吃著東西,不吭一聲。
我咬住唇瓣,垂下頭扒飯。
豐叔笑了笑,轉向師父,和他聊起了釀酒,我這才知道今天師父去辭城附近的農鄉找一個有名的釀酒大師討要酒曲去了。
他們越聊越開心,夏月樓也加了進去。
原清拾再不說話了,偶爾會夾些東西給我,我沒碰,身子也下意識的朝師父靠過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