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挨揍
和楊修夷的關係忽然變得很尷尬了,且師父又在那邊怒氣衝天,所以被抱上馬車後,我就開始裝睡,不管誰喊,死都不睜眼。
師父非要擠上楊修夷的馬車,被踹走好幾次,每次都不依不饒的擠了回來。楊修夷在不要臉這一點上完全不如他,最後他老人家如願以償,大搖大擺坐在我們旁邊,伸手扯我,楊修夷不依,兩人搶了半天,最終師父大獲全勝。
一番折騰,城門已關,我們就在城闕外和其餘行腳路人一起休憩。
天亮醒來時,師父一條腿翹在我頭上,一條腿翹著車窗,雙手平展,口水流在他胡子上,像春雨後屋簷蛛網上的水珠,剔透晶亮,又像糖人上的蜜色珠子,香甜誘人。
這個想法一冒出,我立即被自己惡心到了,忙轉頭望向另一邊。
楊修夷靠著車廂,長腿舒展疊加,雙手抄在胸前,幾縷青絲慵懶垂著。
我現在特別喜歡他的側臉,眉骨深邃,鼻梁直挺,如酒一般,越看越讓人沉醉。
可惜和他的關係必須點到為止了,再糾纏下去,別的不說,師父會先剝掉我一層皮的。
我討好般朝師父爬去,躲進他懷裏,拉過他的手臂環住自己,他嘴巴癟吱幾下,喊了聲:“入雲閣的老白幹才是絕味。”
然後推開我:“去去去,別煩我。”
我生氣的掐在他臉上,掐啊掐,怎麽都掐不醒,這老頭,又用雲夢遊術了。
自小說我睡相壞,每次跟我睡覺都用這一招,結果有一次在一家客棧,半夜來了賊子,我怎麽都叫不醒他,最後那小賊不僅搜刮了我們的財物,還囂張的把我給夾走了。
我趴在師父肩上,呆呆看著他的老臉半天,然後掀開車簾準備出去走走。
磨蹭半天下了馬車,一抬頭便見到一個熟悉身影,我驚喜:“月樓!”
她穿著一條淡白繡花紗衣,款式極好,裙擺上一圈淡粉花暈,典雅中不失俏皮,與她容色相映,嫵媚動人,嬌俏清秀。
她手裏捧著許多鮮果,還帶著清水露珠,見到我頓時奔來,欣然道:“初九!原來楊公子昨夜是去找你了。”目光落在我腰上,一愣,“你的腰……”
我輕揉著:“沒事,你怎麽會在這兒啊,我可擔心你了!”
她一笑:“此事說來話長,你先等我一下,我把果子送去給豐叔。”
“等等!”我叫住她。
她回頭,我伸手拿了顆果子,然後打發她:“去吧去吧。”
她失笑,沒好氣的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遠處曠野被新陽染得一片金黃,長風吹來,頗有些清冷。城門還未開,城牆下橫七豎八睡躺著許多人,有些於夢中被清晨寒風吹得瑟瑟發抖。
與他們對比,我著實幸福許多,此時我最在乎的兩個人就在我身邊,連幾日懸在我心頭的夏月樓也完好出現。我如今心境就同這旭日初陽,滿是暖意。
我把果子咬得清脆聲響,折了根樹枝當拐杖,過去撿石頭給他們布了個盛大的滌塵陣,以抵禦晨風。
夏月樓很快回來,扶著我在一棵樹前小心坐下,又遞來幾個果子,問道:“你這幾日還好嗎?”
畢竟是自己跑出去的,我哪敢說不好,硬著脖子點頭:“可好了,你呢,你怎麽會和他們在一起的,我擔心你好幾天了。”
“誰叫你走了。”她咬了口果子,“你若是不走,在小桐驛站時我們就能見麵了。”
“小桐驛站?”
她略帶責怪的看著我:“那夜楊公子將我救回去後發現你偷偷跑了,他發了頓大火,差點沒把客棧拆了,豐叔氣都不敢吭一聲,難過了一宿。楊公子現在都還沒跟豐叔講話呢,你去勸勸吧。”
我把玩繞著胸前的頭發,悶悶道:“哦……”
她看著我,猶豫問道:“初九,你和楊公子,你不妨將你的心結說給我聽……”
我反問她:“你這麽聰明,會看不出我的心結嗎?”
“你是說財富,身份,品貌這些?”
我看向遠空,歎道:“這些僅是明麵上一眼就能看到的,而明麵下的還有更多。”
對於楊修夷,我連奮不顧身,拋卻一切雜念去在一起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我們之間的懸殊真的太大,所以我想早早離開他,在深陷之前逃離。
我不懂男女之情會讓人變得什麽樣,可我是個執念深重的人,我比誰都清楚,一旦陷落,一旦認定,我真怕自己會做出很多從來不敢想的事情來。
夏月樓沒再說話,我問她:“你是被誰捉走的?是蔡鳳瑜麽?”
“是兩個陌生女子。”
“陌生女子?”
“本事極高。”她微微皺眉,“她們很古怪,沒有打我,也不罵我,將我擄走後對我不理不睬。直到去了小桐驛站,來了另一個女人,那女人用匕首在我手背上割了一刀,直接用舌頭去舔,而後大發雷霆,說是找錯了人,要殺我時楊公子及時出現,將我救了下來。”
我看向她手背上結痂的傷口,訥訥道:“是來找我的?”
“楊公子也是這麽認為的。”
我不解的支腮:“我怎麽會和這種奇怪的家夥扯上關係的?是妖怪嗎?”
“似乎……跟你那塊玉牌有關。”
我一頓:“玉牌?”
“你在翠疊煙柳交予我的那塊白玉呀,上麵還刻著一個‘原’字。”
我略一思索,想起後頓時有些心虛:“那玉牌怎麽了?”
“我身上的其他東西那女子看都不看,一來便直接從我袖中摸走玉牌,似乎知道在那兒。”
“難道是玉牌害得你?”我皺了下眉,而後有些心虛,“可是,可是那玉牌……”
“嗯?”
我抿唇,道:“那玉佩是什麽來曆我不知道,是我,是我偷的……”
她詫異揚眉:“偷?”
我細聲道:“偷它是因為好玩,不是圖財,真的,我知道那玉為上上佳品,極為貴重,但我,但它,那主人是我……”不知該怎麽說我那個未婚夫,難不成就直接說我偷它是因為氣憤我未婚夫給我戴了頂綠帽嗎,這畢竟是私事啊。
“初九,你不該偷東西的。”夏月樓道。
“偷都偷了,”我撇嘴,“其實不光那玉,有人還帶我偷過銀子,有可能我身上這套衣服也是他用偷來的錢買的……”
她更加驚詫了:“初九!”
我把腦袋垂的低低的。
沉默半響,她輕聲道:“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想著絕俗脫世,遠離塵囂業障,卻少有人如你偏偏要入世隨俗。玉瓊十裏塵埃路,荷梅煙水皆不如,其實你在我心中一直如玉瓊般純淨,不染纖塵,我著實不願看到你被市井之氣玷染。初九,以後不要再雞鳴狗盜,虧心之事多了會令你寢食難安,如鯁在喉的。”
我抬起頭看著她,一時又陷入回憶。
師尊平日多是教我習字巫術,很少與我談論過其他,但在我下山前夜,師尊將我叫到清心閣,認真道:“你雖然生得笨,也不貌美,但畢竟是我望雲山出去的徒弟,總有一些人會因為莫名理由接近你,更或欺騙你傷害你。這世道狐朋好尋,諍友難覓,你須擦亮眼睛,明澈心境,分辨得清楚仔細,切忌勿被妄言媚語迷失心智,人心要比任何妖魔都來的可怕。”
所以下山後,我待人總留著幾分提防,也將任何財物都算得一清二楚,寧可吃個小虧,也不願欠人人情。
夏月樓這番話說的我很動容,我認真的點頭:“月樓,我跟你保證,我田初九再也不偷竊了。”
話剛說完,腦袋猛的挨了塊石頭,我抬起頭,師父站在馬車外,一雙眼睛如火燎亮,十分銳利。我心下大駭,知道他將我們方才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了。
“師父……”
他疾步走來,看向夏月樓,語聲嚴厲:“夏姑娘,你先走開。”
我下意識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她朝我為難的望來一眼,起身道:“玉尊仙人早……初九,我走了……”
她一走,我腦門頓時被“啪”了一下,我揉著腦袋:“師父!”
“跟為師說話豈有坐著的道理!給我起來!”
“我的腰斷了怎麽起!”
他一把將我拉起,怒道:“為師教過你偷東西麽!”
我垂下頭,搖了搖:“沒有……”
“那你跟誰學的!”
我猶豫著,握緊了拐杖。
他又揚手拍在我頭上:“你真是學壞了!你自己說,該怎麽罰!”
我抱住腦袋,忙道:“你先聽我說,哎喲!”
他繼續打我:“我是問你該怎麽罰!偷了就是偷了,不用解釋!”
我怒道:“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他又抬手,我慌忙伸臂去擋,他順手奪走我手裏的拐杖:“給我趴下!”
這架勢是動真格的了,我忙道:“那玉牌我不是故意要拿的,是我氣我的……啊!”
他一把將我摔在地上,揚起粗木樹枝就是一棍:“為師如何教你的,犯錯便認,不可尋狡辯推脫,我問你,你今天是認不認?”
我氣急:“你容我將話說完!”
“啪!”
他力道加重:“還有你之前偷的錢和你身上這件衣裳,你說,你都偷了誰的!”
我痛的滿頭大汗:“錢不是我偷的,那玉牌是我……”
“啪!”
他又一下打來,剛好在我腰上,我一個激靈,雙眼昏黑,腦袋嗡嗡作響。
“從小為師就不求你武藝精湛,也不迫你強學琴棋書畫,隻為給你一個無憂生活,可你如今卻連人都不會作了!”
我終於忍不住了,緩過神後含淚大罵:“死老頭,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你說什麽!”他大怒,“偷了東西居然還理直氣壯,你真的是學壞了!為師是如何教你的,人之立命,勿行不義之舉,你知之不可而為之卻還不認過錯!下山下山,我叫你下山!今天就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他又痛打數下:“你回不回?”
“我不回!死都不回!”
“你,你還敢頂嘴!”
“我就頂嘴!啊!”
“別以為現在有楊修夷替你撐腰你就能爬到我頭上!”
“誰稀罕他撐腰了!你要打就打死我吧!你個臭老頭子!你臭的可以釀臭豆腐了!”
“你,你!”
他被氣到不行,頓時發狠,木枝猛的打下,斷作了兩截,他不依不饒,握著斷柄仍繼續打我。
我痛的張嘴大哭:“臭老頭!你下手好狠!我沒錯,我哪錯了!我拿我未婚夫一塊玉牌怎能算偷!就算偷了,我也是你的徒弟,又不是你的仇人,你幹嘛這麽狠!”
“給我閉嘴!”
我哭得越發狠:“就不閉嘴!你要打就打死我吧!你這麽久沒見我都不知道想我,昨晚一見麵還罵我,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去找我未婚夫,我要嫁給他,你別想再見到我了!”
他一愣:“丫頭,你會流眼淚了?”
“別叫我丫頭!誰是你的丫頭!你打死我吧!我不要你這個師父了!”
“你找到你的未婚夫了?”
我張嘴大哭:“臭師父……”
“丫頭?”
我捂住耳朵:“我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