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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月錢

  我一直覺得自己睡相很壞,因此很擔心會把夏月樓踢下床,睡了幾晚後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她的睡相比我更壞。


  連著好幾日清晨,我都是在地上醒來的,幹脆把床鋪讓給她,自己睡軟榻去。


  自夏月樓一來,衛真便越發不老實了,每日在那比劃招式強拉著給她看。


  他腦子雖然不行了,可一身武藝還在,那天一拳將打水的井桶給砸成了數瓣,被我狠狠罰了一個時辰的馬步。第二日卻不知悔改,又把廚房的水缸給砸了個徹底,嘩啦啦的水流了滿院,隻因為他想給夏月樓賣弄一番。


  時間如水,轉眼半月。


  這日庭院陽光很好,風清雲白,湘竹跟春曼學編竹籃,衛真和夏月樓蹲在角落對著一堆小玩偶竊竊私語,我趴在石桌上研究一張五鬼陣圖,偶爾抬頭跟春曼她們閑聊幾句。


  聊著聊著,湘竹無意中提起落雨街口的小道場搭了個戲台子,請了白虹戲班,那花旦唱的極好,聲腔珠圓玉潤,體態婀娜柔軟,名聲很響。


  “唱戲嗎,我聽說唱戲好好玩的!”夏月樓頗有興致的回頭說道。


  衛真一聽就來勁了,朝我看來:“娘,我想去聽唱戲!”


  我漫不經心的看過去:“吃完晚飯去吧,更熱鬧。”


  結果卻見夏月樓垂下腦袋,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兮兮的看向衛真。


  我暗道不好,果然,衛真一把站起:“不行,我現在就要去看!”


  我皺眉,說道:“不能隻由著你。”


  說完看向夏月樓,想要說一說她的,衛真卻一把扔掉手裏的小玩偶:“那我自己去!”


  語畢,他拉起夏月樓,說跑就跑。


  我忙放下筆上去拉他:“衛真!”


  他一把推開我:“我自己帶月樓妹妹去!”


  力道太大,直接將我推摔在地,他轉身跑走。


  “姑娘!”春曼忙扶我。


  為了防止仇家,衛真和夏月樓身上皆被我設下避塵障,一旦走丟根本無法用術陣尋到他們。


  我爬起來急道:“快追!”


  奔出門外,就這麽眨個眼的功夫,他們就不見了蹤影。


  長街熙熙攘攘,行人川流不息,我們極快分工,我循著雋秀路往聽雨道跑去,春曼跑向默香道,落雨街口歸湘竹。


  我邊跑邊打聽詢問,路邊一個賣菜的小販伸手指向柳清湖:“看到了,興衝衝的往那邊去了。”


  柳清湖畔同往日一樣熱鬧擁擠,我爬上一處高坡,剛站穩,肩上被人猛的一拍:“嘿!”


  我回頭,是半臉胡子。


  他白牙笑得燦爛:“在這做什麽?”


  我忙道:“胡子大哥,你若清閑的話幫我尋個人可好?”


  “什麽人?”


  我把衛真和夏月樓的身形外貌和著裝打扮形容了一下。


  跟我的心憂焦慮完全不同,半臉胡子看上去心情很好,眼眸含笑著點頭:“行。”


  “我在金秋長街開了個鋪麵,叫二一添作五,你若找到……”


  未等我說完,他就輕盈的跳下了高坡,腳步飛快的紮入人堆:“我知道了!”


  我皺了皺眉,回眸張望數圈,爬下高坡,往半臉胡子的反方向跑去。


  這一跑就碰上了眼熟的老地方,翠疊煙柳。


  當初我覺得它華美綺麗,現在我看到它就覺得討厭,本想懶得理會徑直跑掉,卻無端又回頭,忍不住多看幾眼,結果就瞥到了楊修夷。


  又是那日的楊柳,又是清風拂袍,又是一對璧人。


  他和清嬋站在樹下,男的俊美無雙,挺拔軒昂,女的明豔動人,張揚嬌媚,任誰經過他們都會忍不住再三回眸,我卻看得莫名惱火。


  清嬋微微低首,瑩白如玉的臉蛋微帶粉嫩,若似小媳婦的嬌羞模樣讓我真想把她綁了嫁給禿頭阿三去。


  這個念頭一出,我不由被自己嚇到。


  趕緊轉身離開,不明白自己怎麽會這麽惡毒,討厭歸討厭,可她畢竟和我河井不犯。


  將聽雨道從頭到尾找了一遍,我繞到了落雨街。


  道場上搭了個戲台子,雖沒開戲,卻是空前熱鬧。


  小販們高聲吆喝,許多小孩踩著觀眾坐的木長凳跳上跳下,一頓瞎鬧。


  豆漿、燒烤、茶葉蛋、米花糕以及各種各樣的香氣飄滿道場,那邊還有幾個小攤子專供遊樂,不時爆出精彩的喝聲。


  “小姐!這邊!”


  恍惚聽到了湘竹的聲音,我回過頭去,她興奮的衝我揚手:“小姐!”


  衛真和夏月樓站在她身邊,半臉胡子也在,我立時跑過去,對著衛真的胳膊狠狠一掐:“臭小子!以後還要不要到處亂跑?”


  他嘟起嘴,頗為義氣的說:“隻要月樓妹妹還想出來玩,我還會帶她來的。”


  我氣急:“不是不讓你出門,而是你不該說走就走,萬一走丟了或者被人綁了,你讓我抬你的屍體去見陳升麽!”


  “月樓妹妹可以吃很多糕點的,反正月樓妹妹開心,我就開心!月樓妹妹,你開心嗎?”


  我:“……”


  這哪跟哪,胡言亂語到什麽地方去了都。


  這時有人喊了句:“小哥,到你了!”


  衛真忙道:“來了來了!”


  我這才發現他在玩一個投壺遊戲,他手裏有一堆小石子,他前方一丈處有一隻葫蘆,葫蘆口小的可憐。


  他單眯起眼睛,拋去一粒,沒中,第二粒,仍是沒中,第三粒,第四粒……二十粒拋光了,一粒都沒中。


  他不服輸的跺腳,轉身問春曼要銀子,要了一錢後跑去問那小販又買了二十粒,然後開始輪流排隊。


  我乍舌,看向春曼:“你給了他多少了?”


  她算了算:“差不多六錢了。”


  “你幹嘛慣著他呀?”說完我一頓,又道,“等等,楊修夷一個月給你多少月錢?”


  春曼看了湘竹一眼,低聲道:“五兩。”


  “五兩!”我驚道。


  我時常跟師父四方雲遊,對各地的工錢是有一定了解的。


  通常客棧的夥計,包吃包住,月錢在三錢左右,也就是三百文。盛都的大客棧裏待遇好些,一般有六七錢。普通人家的丫鬟,如果簽過賣身契的,別說月錢,連命都不是自己的。一些大家門戶雇來幹粗活的雜役包吃包住,可能連一錢都沒有。好一點的是貼身丫鬟和隨從們,看主人家的富貴程度。我迄今為止遇到過月錢最高的丫鬟,是陳素顏那幾個貼身小丫頭,每人每月八錢。我當初給湘竹的月錢是五錢,也算是很高了。


  難怪春曼要跟著楊修夷呢,五兩雖比不上開鋪子來的錢多,但她若真去開鋪子,絕對沒有現在來的清閑自在。


  而且,她現在還沒幹夠一個月呢,楊修夷竟就提前預支月錢了。


  我不由第一次細細打量春曼,她雖沒有湘竹漂亮,卻比我好看許多,而且身姿頗有風韻,豐.乳.翹.臀,除了皮膚粗糙和黑了些,其餘都不算糟。


  我忽然想起陳素顏賣的那個關子。


  “……楊公子卻不要,非要花錢買下,並說了一句……”


  她之後故意逗我,我也沒有尋根問底,現在一想我便明白了,以楊修夷的心高氣傲,定是想自己花錢買來,再幫她脫掉奴籍。


  春曼踏實能幹又很勤快,為人也仗義,比狡黠的湘竹好上數倍,如果楊修夷看上她,我不會覺得奇怪。


  左一個清嬋,右一個春曼,楊修夷還真是豔福不淺,不過他能看上世人眼裏地位低下的春曼倒說明他還是有些心胸的,至少不是粗鄙的市井俗人,就這一點,跟他同門倒不算丟人。


  我從錢袋裏掏出銀子還給春曼,道:“你以後不要慣著衛真了,壞毛病都是慣出來的,他要多少你就給多少麽?”


  她低了低頭,沒再說話。


  我看向隊伍裏的衛真,他一臉嚴正以待的模樣,清澈的眼眸緊盯著葫蘆口,不斷瞎比劃。


  我再轉頭看向小販一旁的幾樣禮物,心下了然,問夏月樓:“是不是你看中什麽了?”


  她傻笑道:“衛真哥哥說要把那個香囊送給我。”


  我歎氣,走到衛真旁邊:“我來。”


  他詫異的眨著眼睛:“娘親,你會嗎?”


  “娘親?”半臉胡子偏過頭來,叫道,“他叫你娘親?”


  我沒好氣道:“一時解釋不清。”轉向衛真,“把石頭給我,好好在一旁看著。”


  半臉胡子忽的一笑,湊到我耳邊:“你想用隔空移物?這小販可不是好糊弄的,那邊那麽多泉鳴花你看見了沒?”


  我循目望去。


  泉鳴花是專克術法的,有它們在,真氣很難凝集。


  他拍拍我的肩膀:“給我,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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