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亡魂長殿
春曼看著九星結,猶豫的伸出手,將它接了過去。
我將要她做的事情細細講了一遍,其他的便由我去做。
她不情不願,但事已至此,她沒有拒絕的辦法。
我心裏麵萬分過意不去,這樣將她給拖下了水。
交代完後,春曼便帶我出去了。
廊道的長度超出我的想象,越往深處,四壁越發凹凸不平,腳下的路也從四棱石磚變為岩質石層。
到裏邊後,我找了個岩石躲著,用氣音對春曼說道:“靠你啦。”
春曼臉色蒼白的點了下頭,站在原地攥緊雙手,用力呼吸了幾口氣後,忽朝裏麵的石室奔去,邊張口大叫:“出事了,出事了!少爺!好多官兵把我們圍了!”
聲音洪亮十足,加上回音,簡直有雷霆咆哮之威。
沒出多久,兩個隨從模樣的男人跑出,厲聲問道:“怎麽回事?”
春曼急聲道:“上麵來了好些個官兵,說要找縣官的閨女,要攻進來了!”
“鄭倫,王棟,”穆向才也出現在石室門口,白衣緞袍,俊容隱匿在黑暗中,看不到表情,“你們帶人上去周旋,把入口封死,隨便他們搜,不要動手。”
“是!”兩個男人應聲,而後帶了一夥人在春曼的帶領下大步離開。
我鬆了口氣,能少幾人是幾人。
“你招惹上官府的人了?”一個中年男音自石室內傳來,空曠悠遠,聽起來像在山穀喊話一般。
“嗯,”穆向才轉過身子,邊走邊道,“實不相瞞,此女乃縣官之女。”
“哈哈,那你怎麽不上去殺個痛快?”
“我妻此生多舛,我得為她積點善德,你準備的如何了,可否即刻開始?”穆向才的聲音漸漸遠去。
善德?
我冷笑。
聽得他們動靜漸息,我貼著嶙峋石壁一步一步往前挪,但不知為何,越靠近石室,胸口便越發沉悶。
最後,我手指捏著石壁,確定門後沒人後,悄悄探出了半隻眼睛,結果我瞬間驚愣在地。
竟是一個規模極大的地下溶洞,萬千把石筍倒垂在洞頂,氣勢淩人,像隨時都要傾射而下,隻一眼便能奪人膽魄。
地上數百條石路縱橫交錯,蜿蜒崎嶇,四邊岩壁上同時燃著數百支中天露,映的石筍尖端如綴了珠玉一般璀璨晶瑩,一片光怪陸離。
這不足以使我嚇得腿軟,令我膽寒的,是陳設在洞內的數萬具木棺,密密麻麻,淩亂無序的堆散著,透著幽謐詭譎陰森。
有些木棺層疊一處,如山一般,有些則高懸在崖壁上,俯瞰整座溶洞,大小形狀各不相一,有新有舊,有成人也有孩童。
中天露的香氣被空中的巨大戾氣驅散的蕩然無存,儼然一座空前盛大的地下萬人墳場!
鐲雀躺在一塊巨大的石台上,穆向才站在她身邊,俯身握著她的手和她耳鬢廝磨,雖聽不清說些什麽,卻能聽到他溫柔到極致的嗓音,和鐲雀清脆溫婉的笑聲。
陳素顏則靜坐在地上,目光在洞內的木棺上來回巡視,眉眼微含冰涼淒楚。
他們周圍擺放著許多巫器藥材,一個身著藤紋墨色蟒袍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塊石台前,他手邊有兩口小碗,各盛了半碗紫色濃湯,他正用鐵勺從一個木盒中舀出兩勺紅色顆粒,分別倒進了兩碗濃湯裏。
我掩住嘴巴差點沒嘔出來。
那是天眼卵,將兔子的眼珠和蚊蠅的蟲卵一起泡在紫雲花液中,再以沉曲香熏上數日以防腐化。
用得上天眼卵的巫術,不用想都是陰毒險惡之流。
那中年男人將兩碗濃湯依次攪拌,湯色漸漸變為暗紫,他走過去蠻橫的抓起陳素顏的手,匕首一割,鮮血溢入湯中,然後他轉向穆向才,調侃道:“舍得不?”
我這才看清他的臉,虯髯滿腮,須不分綹,雙目明亮有神,光芒懾人,要是這雙眼睛再大上一圈,他的模樣便像極了狻猊。
鐲雀眉心微皺,把手伸了過去,對穆向才嬌聲道:“會很痛的。”
穆向才軟語哄著:“別怕。”
中年男人唇角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沒有說話,刀尖卻極不客氣的在鐲雀腕上一劃。
我小心的往下貓去,邊丈量四周地形,但未等我爬到合適的地方,那中年男人便端起其中一碗濃湯遞給了陳素顏。
陳素顏伸手接過,略有遲疑,隨後抬起眼睛看向穆向才。
我見不到她眸中流過些什麽情緒,穆向才亦沒有注意她,隻有鐲雀,有意無意的朝她投去幾眼。
陳素顏垂下頭,頓了頓,低頭將瓷碗湊到唇邊。
心下一慌,我大叫:“不能喝!”
她被我嚇的一抖。
我神思一凝,她手裏的藥碗登時被我跌碎在地。
她臉色慘白的抬起頭:“初九!”
我疾步跑去,還未靠近便被中年男子的一道光矢給擊退數步。
“田初九!”穆向才怒道,身形微動,似要過來,卻被他身邊的中年男人攔手擋住。
中年男人看著我,笑嗬嗬的慢慢說道:“想不到姑娘歲數不大,本事不小。”
我看著他:“你是巫師?”
“自然。”
“要不我們比比?”
他眉毛一揚:“比?怎麽,你也是個巫師?”
我飛快抖出懷裏的東西,一番擺弄後起身,仰起腦袋望著他。
他看著我那些東西,又笑了:“厲害厲害,不用比了,我再快也做不到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同時設下清心陣,屠妖障和卷雲真清印,丫頭,你師承何人?”
“望雲山玉尊仙人!”我大聲喊出師父的名字。
他一頓:“天悠尊者是你師尊,青崖道人是你師公?”
“有點見識,”我指向陳素顏,“把那姑娘給我送來,今日一切我就當沒發生過!”
他哈哈大笑:“可我怎麽不知道望雲山有你這號人物?”
“我望雲山慣來清閑,與世無爭,你不知道有什麽可奇怪的?”
“你這黃毛丫頭,口氣大得很嘛。”
我立即還嘴:“牛鼻子老道,笑聲難聽得很!”
他大笑,頭微微仰著,笑得胸腔震蕩,下一秒卻忽然斂了笑意,手臂一揚,寬袍大袖在空中像招魂幡一般鼓動,緊跟著兩道光矢衝我直來,清脆的撞在我的陣法上,銀光如玉碎般破裂。
他神情一怔。
我哼道:“你剛才少算了兩樣,我還擺了三元乾坤陣和辟神冰罩。”
他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你戲弄我!”
雖然沒想過要戲弄他,但我從善如流的點頭:“是呀,就是戲弄你,你能拿我怎麽樣?就你這點本事,給人換骨?”
“你!”
“田初九,那些官府的人是你帶來的?”穆向才這時說道。
“是啊,”我朝他看去,“你的心倒是大的很,明知道我跑了,竟還敢繼續作惡,你就不怕我帶人過來抓你?你設在這宅子周圍的陣法,哪裏躲得過我的眼睛?”
“別聽她的,”鐲雀也開了口,冷冷的看著我,“羅巫師不必和她較真,她沒有什麽本事,隻能躲在那陣法裏。”
“是嗎?”我看著她,忽的眉目一凝,在他們沒有防範的時候,將為她準備的那碗紫湯騰空而起,啪塔一下摔在地上,湯汁四濺。
他們循聲望去,穆向才徹底大怒,怒叫道:“羅巫師,破掉她的這些陣法需要做什麽!”
我咬牙,一陣寒意冒了出來。
我這陣法不是破不掉的,一是材料不足,二是太過倉促,三是陣法層疊,繁雜不純,但是剛才情形太危急了,我不得不跑出來,接下來,就隻能靠拚了。
那姓羅的細細打量我的陣法,忽的冷冷一笑,說道:“破綻百出,不過如此。”
說完大手一揮,一片紅光衝我飛來。
“初九當心!”陳素顏驚叫。
我當即轉身就跑,身後紅光將陣法瞬息擊碎,芒煙四散。
幾乎我跑出陣法的同時,穆向才就疾步追來了。
我邊跑邊將能移得動的東西都朝他砸去,被他飛快避開。
眼看他就要貼上,我大喊:“鐲雀,你去死吧!看招!”
穆向才腳步一頓,忙朝鐲雀望去,就趁這功夫,我跑進了幽深石徑,躲進了木棺叢中。
他看來真的恨透了我,直接就追了進來。
我來不及喘上一口氣,掀起幾口棺蓋朝他砸去,被他擊為碎片,木屑飛濺。
我不得不踩著木棺從另一處跳下,朝陳素顏他們的方向跑回去,沒跑幾步,我的腳步驀然一頓,在石台另一側看到滿滿一缸的酸水。
倘若我繼續朝那兒跑,中年男子把我朝裏麵一丟,我必死無疑。
我登時轉身,但沒想穆向才追的那麽緊,我的額頭直接磕上了他的下巴,兩股力道相衝,我們同時摔地。
身子不如他靈活,他飛快爬起,一腳踩在我的左肩。
我正要移起石陣,聽得陳素顏大叫:“向才,不要傷害她!”
穆向才側頭朝她望去,眉宇微皺。
陳素顏看向鐲雀:“我已自願為你而死,你為初九說些話啊!”
鐲雀冷冷的朝我望來,半響,輕聲道:“向才,放了她吧。”
“放了她?”穆向才冷笑,轉向陳素顏,“你自不自願都是一個結果,有何資格為她求情?”
“向才!”鐲雀道,“她曾也算是我妹妹,放了吧!”
“放什麽放,”中年男子笑道,“這黃毛丫頭有趣的很,莫不如給我罷,我帶回去琢磨琢磨,看她還有些什麽本事。”
我冷笑:“我的命何時由你們來決定了?”
我的手臂緊緊貼著地麵,鮮血正緩緩流出,袖中匕首早就深深的割在了腕上。
以鮮血自損,我沒有把握能控製好局麵,可若不慎殺了人,我隻能認命的賠上自己。
穆向才冷冷看著我,踩在我肩上的力道越來越重:“此女奸詐狡猾,詭計多端,留不得。”
語畢,手起紅光。
我飛快凝神,默吟八鬼上訣。
陳素顏的聲音卻在此時又響起:“穆向才,你再動一下我就殺了她!”
一把匕首架在了鐲雀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