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東臨蒼深眼凝她,那瞳色濃烈厚重得似要掐出水來,“太上皇以為,今日拜月殿起火之事與皇後有關,是以親自去得黃皇後寢宮,與皇後發生爭執,後失手將皇後,掐死。”說著,嗓音越發一沉,“瑤兒便是不說,在下也是知曉,那伏鬼,該是入宮了吧,又或者,伏鬼此際,正藏匿於你這主殿內。在下隻問瑤兒一句,拜月殿的火,是否是伏鬼所放?”
他再度將懷疑落定在了伏鬼身上,卻不知這深宮之中,覬覦拜月殿亦或是有心對拜月殿不利之人大有人在。畢竟,隻要宮中的公子翼或是後妃知曉那拜月殿內藏著太上皇最是重視的屍首,論及爭風吃醋之意,對拜月殿下手之人自是不少。
再者,今夜周遭沉寂,似也並無大事發生,僅有伏鬼入宮之際驚動了禁宮禁衛,從而惹百裏堇年親自領人前來緝拿伏鬼,如此一來,那拜月殿倘若當真起火,百裏堇年會不知?且還無衝天火光惹滿宮之人看見?是以,那拜月殿起火,何時所起,何時所滅的?
思緒至此,思涵斂神一番,漫不經心的道:“東臨公子所拜月殿起火,怎本宮未瞧見驚動與火光?”畢竟,今日太上皇的朝霞殿起火時,不是火光衝天,滿宮之日皆見麽,怎輪到那拜月殿時,竟無火光惹人看見了?
正待思量,東臨蒼已低沉著嗓子回話道:“拜月殿僅是主殿起火,燒了主殿內的東西,但卻並未蔓延至屋頂,是以,現場也僅有滾滾濃煙,並無衝天火光。但此際正值夜深,四方黑寂,衝天火光無人見,瑤兒見不得火光也是正常。”
說著,歎息一聲,似也無心與思涵就此多言,繼續道:“拜月殿乃大英禁宮,這麽多年來,拜月殿也從未出過事。而今瑤兒去那拜月殿探了一番回來,這還未過一日,拜月殿又突然著了火。瑤兒且如實與在下說,拜月殿的火,是否是你致使伏鬼放的?”
他似是極為在意這個話題,甚至也似要執意找出真相一般,脫口的話也極為的直白,毫無半點委婉之意。
思涵眼角一挑,麵色也稍稍冷了幾許,漆黑的瞳孔也清冷的朝他掃了兩眼,隨即便緩緩挪開,漫不經心的道:“不是。”
短促的二字,並不能讓東臨蒼信服,正待東臨蒼薄唇一啟,又欲問話之際,思涵繼續道:“東臨公子倒是好生糊塗。拜月殿這麽多年來雖是不曾出過事,但卻不代表無人不會對那拜月殿不利。畢竟,東臨公子往日雖不知拜月殿內的真正秘密,但也不代表除了太上皇之外便無人知曉那拜月殿內的秘密了,就如,此番拜月殿一出事,太上皇就直接找上了皇後,如此說來,皇後啊,自然該是知曉拜月殿的事才是,也正因如此,皇後才會成為太上皇最是懷疑之人。”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再度道:“皇後一直不得太上皇真正寵愛,雖有國後之名,但卻不過是無用軀殼罷了,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擺脫不了傀儡的命運,如此,一個深宮的女人,壓抑了這麽多年,若說心中無恨,自是不可能。又或者,皇後雖不對百裏堇年提及過拜月殿的事,但若,皇後想借刀殺人,將拜月殿之事暗中透露給其餘後妃,亦或是其餘後宮的公子,大肆慫恿,促使後妃或是公子對拜月殿不利,從而冒險一搏,真正斷了太上皇的魔怔與執念也說不準。如此種種,皇後嫌疑不小,宮中後妃與公子的嫌疑也是不少,東臨公子獨獨跑來本宮麵前質問,莫不是有些過了?”
冗長的一席話,越發令東臨蒼皺了眉,那雙深沉的瞳孔緊緊發沉的凝在思涵身上,一時片刻,思緒沸騰上湧,雜亂無章,道不出話來。
思涵回眸過來,再度掃他一眼,繼續漫不經心的道:“東臨公子今日如此失態,本宮自然清楚。畢竟啊,百裏堇年乃你極為重視之人,百裏堇年喪了母,眼見百裏堇年悲痛之至,你自然心有不忍。但東臨公子莫要忘了,你與本宮才是一條船上之人,東臨公子可莫要因小失大,壞了你我之間的關係。是以,有些不該有的猜測與懷疑,東臨公子最好是莫要有。”
這話一落,東臨蒼歎息一聲,略是無奈的道:“在下並非是想懷疑瑤兒,而是太過緊張無奈罷了。在下也不是擔憂百裏堇年悲痛欲絕,在下僅是,擔憂他會因喪母之事而性情大變,從而,也將此事怪罪在瑤兒與藍燁煜頭上。”
思涵冷笑一聲,“殺皇後之人,又非本宮與藍燁煜。”
不待思涵尾音落下,東臨蒼歎息皆道:“但他會懷疑拜月殿失火之事與瑤兒或藍燁煜有關。畢竟,瑤兒今日闖拜月殿之事,他雖不曾拆穿,但心頭自然有所懷疑。如今太上皇掐死皇後是因拜月殿起火之事引起,是以,太上皇雖是殺人凶手,但對拜月殿放火之人也是罪魁禍首,百裏堇年底線被大肆踩踏,他悲痛欲絕,滿身震怒,定會對此追究個徹底。”說著,語氣越發的顯得幽遠與複雜,“是以,在下僅是擔憂百裏堇年會因此而大變性情,從而,徹底發狂失控。”
這話入耳,思涵神色幽遠,並未言話。
東臨蒼這話不無道理。大英皇後乃百裏堇年最是重要的人,她一亡,百裏堇年悲痛欲絕,致使性情大變也是可能。當初的藍燁煜啊,不也正是因母親溺亡,從而晦氣大增,自小到大的信念都是為了複仇。是以,百裏堇年,的確可能是下一個藍燁煜,六親不認,手段陰狠,隻為報仇。
隻是……
思緒至此,思涵稍稍斂神,低沉問:“大英太上皇殺了皇後,如今太上皇如何了?百裏堇年可有著在震怒中公然敵對太上皇?”
東臨蒼麵色越發複雜,“那小子僅是悲痛欲絕,跪在地上哭泣不止,不曾對太上皇反抗過。”
是嗎?
思涵微微一怔,東臨蒼繼續道:“也正因不曾反抗,在下以為,百裏堇年那小子如此反應,比他大哭大鬧更為嚴重。他若大哭大鬧,肆意宣泄情緒,倒不足以讓人擔憂,卻恰恰是僅是流淚,強行忍耐與屈服,在下才覺其中之事極為嚴重,隻因他在強行忍耐,說不準麵上屈服,心底早已怒氣上湧,伺機報複了。”說著,再度歎息一聲,不待思涵回話便再度道:“倘若百裏堇年也仇恨加身,瘋狂報仇的話,瑤兒,你需得即刻離開這大英禁宮了。”
思涵瞳孔一縮,心思起伏,並未言話。卻是這時,殿外不遠突然有厚重悶沉的大鍾響起,鍾聲一聲比一聲震撼入耳,仿佛要撞碎人的心脈,一下,兩下,三下。
足足,敲擊了三下。
“是喪鍾。”東臨蒼緊著嗓子道了一句。
思涵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順勢朝不遠處的雕窗落去,沉默片刻,終是低沉清冷而道:“事已至此,避無所避。與其逃出宮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徹底,攪亂這大英宮闈。”
東臨蒼麵色驀地一緊,“瑤兒之意是?”
思涵轉眸朝他望來,“皇後一亡,僅是百裏堇年悲痛欲絕,憤怒至極,但若,太上皇亡了呢?”
東臨蒼頓時會意,臉色複雜凝重,深眼將思涵凝了片刻,回道:“太上皇一亡,人心不穩,禁宮不安。”
思涵緩緩站起身來,“當日讓東臨公子在太上皇長生不老之藥中摻雜無色無味之毒,如今看來,此法是用不上了。終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們不曾真正出招,這大英禁宮倒是提前內亂了。也罷,如今太上皇殺了皇後,百裏堇年定有殺太上皇之心,如此一來,我們就當做好事了,順了百裏堇年之意而將太上皇除了。”
嗓音一落,神色微動,修長的指尖稍稍理了理略微褶皺的袖袍,漫不經心的喚,“伏鬼。”
這話一出,伏鬼當即抱著黑鷹自櫃中出來,似也渾然不懼東臨蒼在場,就這麽剛毅煞氣的平平靜靜的站定在了思涵身邊。
思涵一言不發,僅朝伏鬼掃了一眼,隨即便踏步朝不遠處殿門而去,卻是足下還未行幾步,手腕卻被東臨蒼一把拉住。
“放肆!”
伏鬼瞳孔一狠,本是煞氣重重的臉陡然展露殺意,陰狠的朝東臨蒼道了一句,隨即便要抬手朝東臨蒼那隻扣著思涵手腕的手打來,卻不料思涵已是抬手一揮,先他一步甩開了東臨蒼的手。
“瑤兒莫要衝動。今夜多事,瑤兒最好先行安定,莫要輕舉妄動。”不待思涵出聲,東臨蒼滿目複雜的朝思涵道了話。
隻是這話入耳,思涵卻並未放於心上。
今夜的確多事,但自打入得這大英宮闈,何日不是多事之日?再者,今日瑣事繁多,各事皆起,趁著拜月殿著過後,太上皇殺了皇後,百裏堇年滿心震怒,宮中大鳴喪鍾之際,趁勢而起,徹底擾亂這般局麵,自也是大好之事。
是以,機會難得,何等再等。
她本以為這東臨蒼是明白人,自能看清局勢,卻不料這廝竟是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如今局勢究竟如何,是利是弊,東臨公子自該清楚……”思涵默了片刻,終是再度朝他道了話。卻是後話還未道出,東臨蒼低沉著嗓子出聲打斷,“正是因在下清楚,是以在下才不能讓瑤兒在此際前去冒險。如今大英太上皇與百裏堇年皆怒,心性不定,你若在這時候生事,一旦被發覺,太上皇與百裏堇年震怒失控之下極容易要你性命。”
他語氣稍稍有些急促,話語中的勸慰之意也是厚重至極。
隻是這話一出,不待思涵回話,在旁的伏鬼已煞氣陰沉的道:“有我伏鬼在,何人膽敢傷我家娘娘。便是大英太上皇與大英皇帝,隻要敢動我家娘娘一根毫毛,我伏鬼皆會要他們性命。”
東臨蒼麵色越發一沉,“你不過是孤身一人入宮罷了,何能要他們性命。便是你武功再強,也是雙手難敵四拳!”
說著,分毫不願與伏鬼多言,緊烈發沉的目光再度回到了思涵麵上,緊著嗓子道:“瑤兒,今夜局勢非同往日,三思。”
思涵滿目深沉的凝他,心緒起伏,並未言話。
東臨蒼靜立原地,滿麵誠懇坦然的朝她回望,也未再多言。
兩人雙雙沉默,周遭氣氛也稍稍顯得壓抑,則是不久,思涵終是先行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斂神一番,淡漠無波的道:“今夜機會難得,東臨公子不必多說。”
嗓音一落,緩步往前。
“瑤兒!”東臨蒼眉頭再度一皺,神情極為難得的起伏劇烈,無奈之至,眼見思涵踏步往前,他再度伸手朝思涵手腕扣來,隻是這回,他的手還未觸及到思涵袖袍,便被在旁的伏鬼一手打開,也因著伏鬼出手的力道極重極重,他猝不及防之下被伏鬼打得身形不穩,整個人都朝旁踉蹌了好幾步,奈何還不待足下踉蹌著全然站穩,思涵竟突然轉身過來,整個人猶如離弦的箭一般極速朝他逼近,待得他再度怔愕之際,思涵已抬手而起,在他身上的兩處穴道點了一下。
頃刻之際,東臨蒼頓覺身子一僵,動彈不得。思涵順勢伸手將他扶著站穩,漆黑深沉的目光凝落在他麵上,掃視一圈,再度道:“這麽些日子以來,東臨公子看似是與本宮為伍,隻可惜,東臨公子心頭啊,仍是極為在意百裏堇年之間的兄弟情誼。為防東臨公子見不得百裏堇年受難,也為防東臨公子大力力保百裏堇年而生出變數,本宮,便隻得先請東臨公子先在這主殿好生休息了。許是明日一早,天色大明之際,該結束的,便都結束了呢。”
一切的一切,來得極是突然。東臨蒼怎麽都不曾料到,如今之際,思涵會反過頭來將他點穴禁錮。
他滿目起伏的望她,麵容上抑製不住的染上了不可置信之色,卻又是片刻之際,他便強行斂神一番,本要下意識言話,卻不料喉嚨也是受製,竟是道不出一字一詞來。
他心口驀地大沉,心思越發無奈焦急。
思涵則已不再觀他,而是轉身過去,朝伏鬼吩咐,“將他扶至軟塌好生歇著。終究是東臨府的公子,又乃藍燁煜結識的友人,雖是藍燁煜在他心中不比百裏堇年重要,但本宮終究得讓東臨公子清楚,本宮與藍燁煜,都非絕情之人。更比大英太上皇與大英皇帝來得有情。”
伏鬼陰沉著臉,森森的朝東臨蒼掃視一眼,便朝思涵點頭應話,隨即也不耽擱,一手抱著黑鷹,一手架著東臨蒼便朝軟塌而去,待將東臨蒼隨手似的扔放在軟塌,他這才直起身朝思涵望來,則見思涵已踏步往前,徑直朝不遠處殿門而去。
伏鬼神色微動,按捺心神一番,抬腳欲跟。
卻是足下剛行兩步,便聞思涵頭也不回的清冷而道:“黑鷹乃本宮最是喜愛之物,望東臨公子看好了。若黑鷹有何閃失,本宮自會拿東臨公子是問。”
淡漠清冷的嗓音,顯然是朝著東臨蒼說的。伏鬼微微一怔,倒也迅速反應過來,待垂眸將黑鷹掃了一眼,隨即便再度轉身過來,將黑鷹略是小心的放於東臨蒼身邊後,才再度朝思涵跟隨而去。
夜涼,風聲鶴唳,涼寒四起。
因著氣溫太低太低,四麵漆黑陰沉之中,竟還有霧氣氤氳,朦朧大起。偌大的大英禁宮,全數被霧氣氤氳籠罩,且大霧彌漫得濃厚,五米之外,便已瞧不清任何。
這大英的氣候,著實是說變就變,便是起霧竟也會起得這般突然而又迅速。
思涵脊背挺得筆直,淡漠清冷的在前走著。伏鬼一直跟隨在後,待兩人行過一條小道後,伏鬼猶豫片刻,大步上前跟在思涵身邊,壓著嗓子問:“娘娘此際要去哪兒?”
思涵漫不經心的回道:“殺人。”
伏鬼神色微變,思量片刻,心頭略是明朗,低聲道:“娘娘此際當真要去殺大英太上皇?但據屬下所知,大英太上皇身邊一直明裏暗裏的跟隨著幾名武功極是了得的貼衛,若憑我們二人之力去殺大英太上皇,許是……有些困難。”
是嗎?
思涵眼角微挑,目光幽幽的凝落在前方氤氳的濃霧裏,一時之間,並未立即言話。
先不說大英太上皇身邊跟隨著幾名武功極是了得的貼身侍衛,不易對付,就論即便是將那幾名貼身侍衛引開,但大英太上皇武功也是不弱,她與伏鬼聯手,自然也不一定能占得上風。今日在拜月殿時,因著顧忌拜月殿院外的那些重軍,不曾對大英太上皇大肆動手,但如今想來,倒也略是有些後悔了,倘若今日在拜月殿內便不計後果的殺了大英太上皇,如此一來,是否此際大英國都早已大亂,群龍無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