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便是太上皇對公子甚好,但公子也莫要觸及太上皇底線才是。畢竟,這裏是大英皇宮,在下東臨蒼,雖並無一官半職,但對太上皇來說,在下若受傷並影響精神,太上皇定怒。是以,還望逸公子行事之前,多加考慮。”


  趁著打鬥之間,東臨蒼再度道了話。


  奈何這話一出,哲謙似如未覺,那手中明晃晃的匕首仍是朝他襲來,他心有無奈,也無戀戰之意,正要飛身退開,奈何正這時,殿外不遠頓時有連串腳步聲迅速而來,隨即刹那,哲謙竟主動退開半許,驀地倒地,待得東臨蒼怔愣之際,他竟驀地伸手朝手臂一劃。


  瞬時,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溢了出來,染紅了他那紋路精致的華袖。他似也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麵上勾著笑意,邪肆陰沉,卻是待得殿門外的腳步聲越發靠近之際,他又如變戲法般的全數斂卻了麵上笑容,反倒是眉頭緊鎖,臉頰發白,麵上染上了一層濃烈的疼痛與虛弱。


  苦肉計!

  思涵心頭頓時了然,下意識朝東臨蒼望去,則見東臨蒼似也猜到了這點,正朝她滿目清明的回望。


  卻有待二人目光剛剛相觸,這時,門外突然有宮奴緊張的嗓音響起,“拜見太上皇。”


  思涵心頭微生起伏,一言不發,僅是與東臨蒼紛紛轉眸朝不遠處殿門望去,便見那殿門之處,大英太上皇被一眾宮奴簇擁著入殿而來,他臉色依舊深沉,那雙漆黑的瞳孔下意識朝地麵的國舅掃了一眼,神情不變,卻待又挪眼朝地上的哲謙望去時,眼見哲謙胳膊血染一片,麵色慘白,他那本是平靜的麵容,終是極為難得的蕩出了幾縷陰沉。


  一時,心底略生了幾分微詫,倒也不知這大英太上皇竟會神出鬼沒的來得這般及時,卻是垂眸又朝地麵的哲謙掃了一眼,瞬時,心底便也莫名的通透開來。


  哲謙今日過來,便未安好心,既是要專程過來對付她,若不有備而來自是不是他之風格,是以,許是方才他與東臨蒼發生衝突,殿外,便該有哲謙的親信去大英太上皇那裏通風報信去了。隻不過,就不知這大英太上皇如此恰到好處的及時過來,究竟是因擔憂哲謙吃虧,還是顧著她與東臨蒼性命了……


  “太上皇,您來得正好。我今日來這秋月殿,本是要與我皇姐敘舊,不料皇姐與東臨蒼竟有意要殺我,若非太上皇來得及時,我此際該是早已喪命了。”悲涼無奈的嗓音,夾雜了太多太多的失望,隻是明明這哲謙前一刻來陰邪囂張,這一刻,便猶如嬌兒弱男一般委屈失落成了這副模樣,再加之他相貌本是不差,更也從不曾在太上皇麵前如此脆弱過,瞬時之間,他這般模樣入得大英太上皇眼裏,無疑是比女人還要脆弱溫順,惹人心動。


  心有憐惜,一時,大英太上皇眉頭也極為難得的皺了起來,緩步往前,待站定在哲謙麵前,便親自抬手將他從地麵扶起,平寂淡然的朝身後宮奴吩咐,“速將逸公子扶去太醫院,差太醫好生診治,不得有誤。”


  宮奴們急忙稱是,正要上前將哲謙扶走,奈何哲謙則突然跪身下來,倔強脆弱的道:“我不走。今日東臨公子傷我至此,踐我之尊,無論如何,太上皇都要為我做主一番,我才能安心去治傷。”


  眼見他極為倔強,大英太上皇若有所思的將他掃了幾眼,隨即也未就此多言,僅是將目光慢騰騰的朝東臨蒼落來,“東臨公子,今日此處發生之事,可該與孤好生解釋?”


  東臨蒼略是有禮的朝他彎身一拜,不慌不忙的緩道:“今日之事本是簡單。因逸公子執意要與在下的表妹共處一室,在下念及表妹雲英未嫁,與逸公子同處一室容易惹人閑話,便要求同在殿中,卻遭逸公子不滿,並用匕首要割在下喉嚨。”


  “事到如今,東臨公子還要顛倒是非?匕首乃東臨公子的東西,要殺人的也是東臨公子你。你方才不是說我乃禍水之人,侍奉在太上皇身邊乃是恥辱,更也是太上皇之恥辱,從而要信誓旦旦的殺我性命?你不是說太上皇性子不端,還刻意調侃太上皇癖好麽,怎如今太上皇來了,你竟不敢說真話了?”說著,嗓音越發一挑,“方才之事,是非如何,門外守著的宮奴們都是看得一清二楚,東臨公子執意顛倒黑白,太上皇可讓門外宮奴們入內作證,看看究竟是誰人在言謊。”


  東臨蒼裝模作樣的歎息,“逸公子豈能如此汙蔑在下。”


  “我與你並不相識,汙蔑你作何?若非你擠兌我,調侃太上皇嗜好,我豈會被你激怒,開口罵你?也正因開口罵你而令你不喜,你有心掏得匕首要我性命?本是東臨公子心腸歹毒,卻不敢承認,倒也著實令人看不起呐。再者,你這表妹究竟是何身份,你豈會不知?你口中所謂的雲英未嫁,不也是公然在欺瞞太上皇?東臨公子仗著有東臨府撐腰,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


  咄咄逼人的話,一環扣這一環,無疑是在東臨蒼腦袋上一盆一盆的潑著髒水。


  東臨蒼神色微動,落在哲謙麵上的目光越發深沉,卻是這時,大英太上皇突然彎腰下來,親自屈尊降貴的將地麵染血的匕首撿起,仔細打量。東臨蒼下意識朝他望來,待得目光觸及他手中的匕首,瞬時,麵色一變,連帶目光都搖曳的幾許。


  “東臨公子好生看看,這是不是你們東臨府赫赫有名的藝匠鋪子裏打造出的匕首?”正這時,大英太上皇突然伸手將匕首朝東臨蒼遞來。


  東臨蒼斂神一番,抬手將匕首接過,查看一番,麵色陡然複雜半分,卻又僅是眨眼間,他又似如一切釋然一般,鬆了麵色,目光也徑直迎上大英太上皇的眼,緩道:“這匕首的確是出自東臨府藝匠鋪的匕首。”


  大英太上皇眼角一挑,漫不經心的問,“如此說來,逸公子所言,句句是真了?”


  東臨蒼麵色分毫不變,並未立即言話,整個人仍還是淡定自若,並無慌然之意。


  這時,哲謙則道:“本是東臨公子看不起我,更還鄙夷太上皇,如他這種兩麵之人,太上皇便是無心殺他,但如此二心之人,太上皇也不得寬待。便是要讓他製藥,又何必讓他住在這秋月殿內,隨意將他關押至太醫院內的一間偏屋,逼他幾日內造出藥丸,豈不更好?”


  東臨蒼得罪了他,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東臨蒼。縱是一時之間要不得他性命,但中傷他,離間他與大英太上皇,他哲謙自然是做得到的。


  這麽些日子,他對這大英太上皇也略是看透,雖為虎狼之人,但終究是有致命軟肋,而這軟肋便是,此人喜風花雪月,喜男柔環繞,雖也是萬色之中過的人,但恰巧,這看似刀槍不入的人,也是容易動心的。就如,前些日子設計出的偶遇,設計出的體貼,已是將這人略微套牢,縱是無法讓此人對他哲謙言聽計從,但他哲謙在他麵前說話的分量,自然也不輕。


  心思至此,本也是一派自信。即便是扳不倒東臨蒼,自然也不會讓東臨蒼在這宮中好過。隻奈何,僅是片刻之後,東臨蒼突然不卑不亢的回話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倘若在下當真要對逸公子不利,又何必要留下屬於我東臨世家藝匠鋪子的匕首為證據?太上皇也是明眼之人,自該知曉其中真假才是,就如,這東陵的皇子啊,本是被仇恨蒙蔽,他今日究竟為何而來,太上皇也是一清二楚。”


  哲謙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卻也並無焦灼之意,他僅是抬眸朝東臨蒼望來,薄唇一啟,正要回話,卻不料後話未出,大英太上皇已轉眸朝他望來,平緩無波的出聲道:“你有傷在身,便也莫要再多言了,傷勢要緊,且先去太醫院好生包紮一番,其餘之事,容後再說。”


  哲謙到嘴的話頓時噎住,略是愕然的朝大英太上皇掃來,卻又是眨眼間,他垂眸下來,無奈低沉的道:“如此說來,太上皇是不願為我做主了?便是東臨蒼有意殺我,更還用匕首傷我,甚至如今人贓並獲,匕首為證,太上皇都要包庇真凶,讓我強行咽下這口氣?”


  大英太上皇眉頭微蹙,那漆黑的眼珠裏略是漫出幾縷極為難得的陰沉,則是片刻,再度平緩淡然的再度出聲,“孤已說了,其餘之事,容後再說,你身上傷勢要緊,先去治傷。”


  這話雖無波無瀾,但哲謙自然聽得出那語氣中夾雜的威儀之氣。


  此番無疑是吃了啞巴虧,便是使出一場苦肉計,解了自己要殺東臨蒼與對付顏思涵的緊急,卻不料連一個區區的東臨蒼都扳不倒。一時,心底驟然漫出道道冷冽與不甘之意,但卻也並未太過濃烈,那一道道情緒僅在心口稍稍浮蕩半許,隨即便可,便被他全數壓了下去。


  他全數斂神一番,勾唇而笑,整個人緩緩自地上起身,朝太上皇彎身一拜,隻道:“太上皇之意,我已明了,先告辭了。”


  說完,也不待風大英太上皇反應,便緩緩轉身,踏步朝不遠處殿門而去。隻是足下才剛剛行了幾步,便又聞身後突然揚來一道溫潤緩慢的嗓音,“逸公子手臂溢血過多,可要先讓在下為逸公子包紮一番?”


  哲謙麵露冷意,雙目鄙邪,但脫口的嗓音則溫緩得當,“不必了。虛情假意之事,東臨公子做得出,但在下受不起。”嗓音一落,足下稍稍加快幾許,片刻之際,便已出了殿門。


  整個過程,思涵未發一眼,僅是兀自沉默,心思幽沉。


  東臨蒼也不再多言,待見哲謙徹底離開後,才將目光朝大英太上皇望來,略是恭敬的彎身一拜,緩道:“方才不知太上皇來,有失遠迎,還望太上皇恕罪。”


  他言行倒是客氣,大英太上皇也下意識轉眸朝他望來,並未立即言話,待得深邃的目光在東臨蒼麵上掃了幾眼後,才平緩無波的道:“東臨公子倒是客氣了。”說著,神色微動,話鋒也跟著稍稍一轉,“孤不喜太過生事之人,也不喜太過自信之人。今日之事,是非如何,孤大概清楚,但也望東臨公子既是入住宮中了,自然也得安分守己,莫要興風才是。”


  這話雖說得委婉,但語氣則是大氣凜然,著實是威儀十足。東臨蒼自是知曉這大英太上皇有意警告,隻是心境卻並未因他這話而有所變化,他僅是稍稍站直了腰板,溫潤緩慢的道:“太上皇既是對方才之事大概了解,便也該是知曉方才之事並非在下挑起。逸公子想要在下性命,在下總是要還手保命才是。再者,太上皇與其警告在下,還不如多多勸說逸公子,畢竟,逸公子似是仇怨太深,如此之人留在太上皇身邊,在下也著實擔憂太上皇會被他所利用。另外,還有一事,在下覺得還是有必要與太上皇說說。”


  大英太上皇眼角一挑,“何事?”


  東臨蒼垂眸下來,稍稍揚了揚手中沾血的匕首,繼續道:“這把匕首的確出自東臨府藝匠鋪,但卻並非是在下帶入宮中。且方才,而聞太上皇一行人腳步朝這邊過來,逸公子似如知曉是太上皇前來,當即停了與在下的打鬥,隨即掏了這把匕首出來,自行割了他的手臂。如此之事,雖看似是平常的苦肉計,但逸公子這把匕首從何而來倒是未知,再者,逸公子今日之舉無疑是要刻意陷害在下,從而勾起太上皇與在下之間的間隙,甚至,太上皇明明是無心要在下性命,逸公子則有意罔顧太上皇之意而殺在下性命。今日,若在下當真喪命在逸公子手裏,惹出的風波,定是不小,且太上皇所求之藥,在下也絕不會有命去配製,是以,如此連環之下,大輸的,仍是太上皇。而在下鬥膽點名這些,也還是想說,逸公子此人,非籠中之鳥,絕不簡單。說不準,是……旁人的細作也是可能。”


  幽長悠長的話,不卑不亢,平緩自若,似在隨口嘮叨的言道一般,但這些話語的內容,則是含沙射影,對哲謙也是步步緊逼,句句反擊,徹底將哲謙塑造成了一個滿心陰謀的深沉之人。


  不得不說,哲謙最初要挑撥大英太上皇與東臨蒼,如今,東臨蒼則將計就計的挑撥哲謙與大英太上皇,如此之局,無疑逆轉,就不知這大英太上皇最終,會在東臨蒼與哲謙之中如何抉擇。


  這話落下後,大英太上皇麵色全然深透,幽遠複雜。


  東臨蒼抬眸掃他一眼,也不多言,僅是再度垂眸下來,故作恭順。


  待得周遭氣氛沉寂半晌後,突然,壓抑無聲的氣氛裏,大英太上皇終是淡然出聲,“前些日子,堇年倒也在孤麵前說過東臨公子才華橫溢,心思精明,如此瞧來,東臨公子著實是精明之人。公子逸前腳害你,你便後腳對他踩踏算計,倒也是厲害。”


  東臨蒼麵色分毫不變,僅是微微一笑,緩道:“皇上對在下過讚了,在下僅是市儈商賈罷了,心思稍有精明本是應該,若不然,東臨府上下之人,豈不還得喝西北風啊。再者,方才在下之言,著實出自肺腑,無論太上皇是否聽進,在下作為臣子,都算是問心無愧的為太上皇提醒了一番。畢竟,在下還是認為,空有仇恨之人,定是比心有軟肋之人更可怕,而恰巧,逸公子便是空有仇恨之人,渾身上下,除了仇恨,別無軟肋。也如這種被仇恨澆灌之人,無論再怎麽妥協聽話,都不會真正對旁人……動心,動情。”


  最後幾字,他說得諱莫如深。


  隻是這話一出,大英太上皇驟然沉了眼色。


  一時,周遭氣氛也莫名變得壓抑森冷,奈何即便如此,東臨蒼卻未有打算停歇之意,反倒是神色微動,繼續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望太上皇,三思。”


  “東臨蒼。”不待東臨蒼尾音全數落下,大英太上皇再度出聲。


  東臨蒼神色微動,稍稍抬眸朝大英太上皇望著,麵露微詫,並未言話。


  “東臨公子雖是聰明之人,但有些事說得太透,對你並無好處。再者,今日番邦倒是進了幾壇子好酒,味道極醇,不如,東臨公子與孤去飲上幾盞?”僅是片刻,大英太上皇便已漫不經心的出聲。


  東臨蒼心神微動,安生戒備,本是要開口拒絕,卻是後話未出,大英太上皇已不朝他觀望,反倒是徑直轉眸朝思涵望去,淡道:“公子逸今日過來,倒讓長公主受驚了,等明日,孤送長公主一份大禮,以寬長公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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