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待得沉默片刻,思涵再度道:“你說的這些,本宮暫且信了。隻不過,你與哲謙在大英宮中盤踞,可有做出些對本宮與藍燁煜不利之事?又或者,大英左相一死,哲謙自當不受大英左相控製,可按照自己心思行事,本宮就問你,哲謙如今對大英太上皇那裏可有進言過什麽?又可有想出些法子來對付藍燁煜?或者,本宮與東臨蒼此番被大英太上皇‘邀’入宮,可是哲謙一手促成?”


  她嗓音依舊清冷淡漠,涼寒如霜。待得這話落下,她落在國舅麵上的目光也微微一深。


  奈何這時,國舅則眉頭緊皺,神色起伏遲疑,突然不回話了。


  思涵掃他兩眼,慢條斯理的道:“怎麽,又不願說了?又或者,哲謙對大英太上皇的確有所獻計,準備大肆助大英太上皇風剿滅大周之軍,甚至,還要要本宮性命?”


  哲謙心思深沉,這點,她顏思涵早已親身體會。是以,如今的哲謙,早已不是幼時那般喜歡哭鼻子的人了,現在的哲謙啊,早已是被仇恨亂了心智,為大目的不擇手段,甚至可為了對付她與藍燁煜,都可拋卻男兒尊嚴,獻身於大英太上皇。


  就憑這點,那哲謙啊,早已不是往日的哲謙,如今的他,僅是冷血陰狠之魔,心狠手辣之鬼罷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對哲謙才全然不得不防,心有警惕,隻擔心那哲謙,會對大英太上皇支出什麽招來,從而大肆打壓大周之軍。


  “哲謙這些日子雖與太上皇走得近,但在宮中也算是安分,不曾對大英太上皇獻過什麽計。他雖長公主雖是有恨,但也念及長公主往日對他不薄,是以心有糾結,終還是不曾下定決心要對付長公主與藍燁煜。”待得片刻之後,國舅終是強行斂神一番,道了話。


  隻是這話入得思涵耳裏,無疑是前言不搭後語,虛浮之至,絕非可信。


  她慢悠悠的歎息,“哲謙若能安分,便絕不會入得大英皇宮。”


  國舅麵色一急,當即解釋道:“哲謙當初入宮,是大英左相安排。哲謙與我當時都是寄人籬下,豈還能違逆大英左相之令。”卻是這話一出,甚至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思涵便神色微動,慢騰騰的出聲道:“國舅意誌不堅,尚且會受大英做相的逼迫而入宮。但哲謙,絕不會。他並非貪生怕死之人,倘若他不願入宮,便是左相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他也不會就範,但若,他本是有意入宮,又何須大英左相算計與逼迫,他自己都可主動入宮,從而,拋卻我東陵皇嗣的尊嚴,拋卻男兒誌氣,隻為,給大英太上皇做寵。”


  說著,眼角稍稍一挑,深邃的瞳孔朝國舅仔細打量,“今日倒是多謝國舅解惑了。國舅如此聽話,倒也深得本宮滿意。是以啊,念在你態度甚好,本宮,便留你一個全屍。”說著,眼見國舅瞳孔起伏劇烈,她漫不經心的繼續道:“國舅且放心,本宮下手會輕些,你死得也不會太痛苦,放心。”


  嗓音還未全然落下,國舅嘶啞扯聲而吼,“你這是要出爾反爾的要我性命?你方才不是大英過我麽,隻要我回答你的話,你便會饒過我性命?你如今是要食言了?”


  “食言倒算不上。畢竟,今日宮中半道之上,本宮便與你說了,今日定會取你性命,國舅自己不曾將本宮這話好生記著,豈能怪本宮出爾反爾?再者,將死之人,本宮也不會太過責難你,便是往日你膽敢舉兵反叛東陵之事,本宮也能因你的死而一筆勾銷,隻望國舅你入得陰曹地府了,好生改造,切莫要如這一世一樣,知法犯法,膽敢動搖我東陵根基。”


  嗓音一落,思涵那隻踩在他臉頰的臉驀地用力,本是要一腳蹬碎他的腦袋,卻是正這時,不遠處的雕窗頓有幾枚破空之物躥來,那幾枚東西速度極快極快,銀光晃晃,思涵雙眼稍稍半眯,麵色驟沉,而後來不及多想,身子當即朝旁旋身,待得險險躲過那幾枚破空之物後,她才當即穩住身形站定,卻是這時,那地上的國舅似如瘋了般癲狂的朝不遠處殿門滾去,驚恐嘶啞的大吼大叫,她麵露冷色,正要下意識朝國舅抬腳而去,奈何這時,不遠處的殿門陡然被推開,冷風驟然灌入,瞬時吹滅了屋中的兩隻暖爐,思涵麵色微變,稍稍穩住足下,抬眸一望,便見那不遠處的殿門外,光影暗淡之中,一抹頎長修條的人,緩緩的踏足進來了。


  那人,身材極高,速度極慢,因著是逆光而來,光線暗淡,思涵略是觀不輕他的麵容,隻是憑著那人的身形以及頭頂的發髻,再加之他走路的姿勢與步伐,一時,心口一沉,通透了然,自是將此人身份了如指掌。


  她眼角稍稍一挑,心底的複雜與低怒之感油然而生。縱是早已與此人決裂,但此番相見,因著他的所作所為,終還是忍不住怒了。


  或許是太過熟悉,又或許是對此人太過的恨鐵不成鋼,從而,濃厚的失望之下,是一片片難以言道的痛心,甚至,恥辱。


  “易兒,易兒,你來了。你救救阿舅,那女人要殺了阿舅,她差點殺了阿舅啊!”這時,大抵是看清了來人,驚惶的國舅頓如找到了主心骨,整個人抑製不住的朝那人攀爬過去,脫口的嗓音也是急促難耐,驚惶與憤怒也是層層交織。


  隻是,那來人足下依舊緩慢,隻是待得國舅要撲過去拉上他的衣袂時,他足下稍稍往旁一動,恰到好處的避過了國舅的拉扯,甚至也渾然不顧撲空之後摔得四仰八叉的國舅,仍是徑直朝思涵行來。


  思涵安然而立,一言不發,深眼將那人凝望,待得那人走近,映入眼裏的,果然是一張熟悉之至的麵容,隻可惜,那張原本清秀的麵容,此際則陰柔重重,他那唇瓣上勾著的笑容,也是虛浮表麵,深邃入骨,無端給人一種陰邪毒辣之感。


  “臣弟,拜見皇姐。”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淡漠觀望。哲謙也不出聲,仍舊往前,直至站定在思涵麵前,他才如往常一般,咧嘴朝思涵笑,隨即稍稍彎身一拜,有禮的朝思涵喚了一聲。


  思涵終是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並未回話,隻是稍稍轉身,踏步朝軟塌而去,卻是視線微抬,偶然掃到了前方不遠那書櫥,才見那書櫥之上,竟明晃晃的紮著幾根銀針。想必方才那突然自雕窗破空而來之物,就是這幾枚銀針了。


  隻是,方才這幾枚銀針襲來之勢,無疑是極為有力,殺意盡顯,也不得不承認,這幾枚朝她襲來的銀針,全然是奔著她這條命來的。


  思緒至此,心涼陰沉,終是無心再多想。


  失望太多,心便也涼得太多,如今再生這銀針之事,她與這哲謙之間的仇,已是不共戴天。


  “多日不見,皇姐如今,已絲毫不想搭理臣弟了?”待得思涵坐定在軟塌,眼見思涵目光微垂,滿身清冷,哲謙將她凝了片刻,再度出聲。卻是這話剛落,那殿門處的國舅已是顫著身子站了起來,正要倉皇驚慌的朝殿門外奔去,思涵神色微動,指尖也驀地一動,頓時端了麵前矮桌的茶盞便朝國舅扔去。


  瞬時,茶盞恰到好處的砸中了國舅右腿,因力道略大,加之國舅心有倉皇,身子發抖,是以這一砸,頓時被茶盞砸得右腿不穩,整個人也驀地摔在地上,卻又恰到好處的腦門磕在了門檻,頓時在額頭上磕了道口子,刹那鮮血長流。


  門外站定著的宮奴們當即驚得不輕,倒抽了一口冷氣。


  國舅則極是疼痛的從門檻上翻了下來,身子在殿內地麵滾了一圈,卻是正待要伸手下意識的摸額頭傷口,奈何手剛剛伸在半空,還未觸及到額頭傷口,整個人便頓時失了神智,右手垂落,暈了過去。


  鮮血,順著國舅的額頭溢出,一道道的染透了國舅的側臉,而後,流到了地麵。


  整個場麵,血色猙獰,因著思涵與哲謙雙雙未言,立在殿門外的宮奴們也僅是心生顫抖,卻無人膽敢入殿來。


  一時,殿內氣氛也徹底沉了下來,壓抑重重,一股股血腥卷著一道道死亡的猙獰之氣沸騰上湧。


  思涵稍稍變了臉色,卻又是片刻之際,所有神情全數恢複如常。


  待得片刻後,哲謙才微微而笑,朝思涵柔聲道:“多日過去,看來,皇姐仍還是如當初一樣,冷血無情,心狠手辣呢。便是臣弟的舅舅已是服軟,已被皇姐嚇得驚慌失措,但皇姐對他,仍是殺心不改呢。”說著,不待思涵反應,他嗓音稍稍一挑,再度慢騰騰的道:“臣弟舅舅的下場,可否如當初臣弟的母妃一樣?便是母妃當初已對皇姐妥協,有意待在寢宮吃齋念佛,不問世事,但最終,皇姐多疑,仍是執意將她殺害?皇姐,皆道人心都是肉長,怎皇姐的心,會如此的硬?”


  這番話,無疑是老生常談之事。隻是思涵不曾料到,便是當初因淑妃死亡之事對他解釋了無數遍,但如今,這人依舊對此耿耿於懷,見麵之初,便再度會如此直白的搬出這些話題,著實是令她心生冷冽,耐性耗費。


  她眼角微挑,麵如霜色,渾然未有搭理他這話之意。


  則是正待沉默,隔壁那東臨蒼許是聽了響動,已是出偏殿而來,徑直踏入了主殿殿門,又見國舅鮮血長流的躺在地麵,他神色僅是起伏半許,隨後便一派平靜,隨即嘴角微微而勾,正要繼續平緩的朝殿內行來,卻是足下僅行半步,哲謙便慢騰出聲,“本公子有話要與東陵長公主說,東臨公子且先回避。”


  東臨蒼神色微動,自也不曾真正將哲謙這話放入耳裏,雖對這哲謙的行事做派略有耳聞,但對這般男子,著實毫無畏懼。隻因,本就是一個苟延殘喘著依靠大英太上皇存活的人罷了,便是有幾分精明,自然也不足以令他東臨蒼心慎。


  隻是心思本是如此,足下也依舊緩步往前,行得淡定,卻是這時,那哲謙突然躍身過來,袖袍中匕首乍現,頃刻便橫在了他的脖子。


  瞬時,脖子那道鋒刃涼薄之感極是明顯,東臨蒼下意識的駐了足。他抬眸徑直迎上哲謙的眼,則見麵前之人的那雙眼裏,深邃浮動,煞氣浮動,雙眼毫無活力,有的,僅是一片片猶如地獄死亡般的猙獰與壓抑。


  “本公子說了,讓東臨公子回避。”哲謙陰沉沉的凝他,慢騰騰的開了口,嗓音陰氣逼人,無疑是在毫無遮攔的威脅。


  東臨蒼默了片刻,微微而笑。


  “今日在朝堂上見得逸公子時,倒覺逸公子極是溫和,笑意不斷,怎突然之間,逸公子便如此模樣與態度了?”說著,目光順勢朝思涵掃了一眼,繼續道:“瑤兒乃在下表妹,雲英未嫁,此番也是初入宮中,在下想守在她身邊,也是正常。再者,逸公子與瑤兒終是孤男寡女,無論如何,你二人同處一室著實不適,未防旁人說閑話,壞我家瑤兒清譽,在下自然得呆在這殿中才是。”


  他嗓音緩慢悠然,麵上的淺笑也恰到好處的從容與完美,似是全然不曾將哲謙的威脅放於眼裏,整個人表露出的姿態,雖是溫和,但更多的則是委婉的強硬。


  隻是這話一出,哲謙著實也不是個耐心之人,甚至不待東臨蒼尾音全然落下,他瞳孔一縮,手中匕首驀地推進,那匕首鋒利的刀刃頓時在東臨蒼脖子上劃出了一條血線。


  因著脖子突然刺痛,痛感突兀,此際便是傻子都能猜到自己的脖子上發生了什麽。也自這一刻開始,東臨蒼麵上的笑容也陡然沉了下去,那雙影視著哲謙的眼,驀地漫出了幾縷深沉。哲謙雙眼稍稍一眯,陰沉道:“東臨公子雖家大業大,但也莫要忘了,此地乃大英禁宮,不是東臨公子的東臨府。本公子雖無官無職,雖也不能真正要得東臨公子性命,但若要讓東臨公子生出些皮外傷來,自然也是輕而易舉。”


  “逸公子若是聰明人,自是不會動在下分毫。逸公子也莫要忘了,此地雖不是在下的地盤,但也不是逸公子的。逸公子的頭上,還有太上皇震著,連太上皇都不會動在下分毫,逸公子又豈能越俎代庖?”


  哲謙冷笑一聲,“莫要搬出太上皇來壓本公子。窮途絕境之人,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東臨公子也莫要太過囂張,終還是風水輪流轉,不日之後,自也是有大災大難落到東臨公子頭上。”


  是嗎?


  這話入耳,東臨蒼著實是不愛聽。自小在這國都城內長大,何時受過這等威脅?且脖子上的傷口,雖為小傷,但竟是有人膽敢如此拎著匕首橫在他脖子,這種滋味,此生從不曾嚐過,如今突然經曆,這本還平靜平和的心境,頓時起了漣漪。


  他僅是沉默片刻,便已稍稍壓下了心神,他那本是陰沉下來的眼睛,此際則突然漫不經心的勾出了笑,再度道:“在下平生,最是不喜有人如此威脅在下。另外,在下這人,也曆來喜歡吃軟不吃硬,逸公子今日如此對待在下,便也算是踩了在下底線,如此,既是逸公子無禮在先,便請恕在下回之不恭了。”


  嗓音一落,不待哲謙反應,袖袍中的手驀地朝哲謙握匕首的手打去。


  他手中摻著內力,力道略是強勁,隻是此番動作本該是極為自信的能打開哲謙的手,卻不料哲謙似是早有防備,那隻握匕首的手驀地朝旁一閃,輕鬆躲過,卻待東臨蒼匕首打空之際,他突然抬起一腳,驀地朝東臨蒼踹來。


  “小心。”


  思涵目光一沉,當即出聲,東臨蒼下意識朝旁躲閃,卻並無那般好運了,縱是身子躲得及時,但仍是被哲謙稍稍踹中了左腰。


  哲謙那一腳的力道渾然不輕,東臨蒼身形驟然不穩,當即要朝地麵墜去,卻是刹那之間,他驀地提氣而起,稍稍退後兩步穩住身形,卻是不待真正站穩,哲謙已再度逼至眼前,寒光晃晃的刀刃驀地朝他襲來。


  東臨蒼麵色微變,再度踏腳躲閃。


  他著實輕敵了,也著實未料這東陵的三皇子竟有這等是身手。他自問通曉天下諸國之事,便是這東陵三皇子,他自然也是有所耳聞與了解,也曾知曉這哲謙雖有武功,但卻並不高深,後又在沙場曆練了些日子,雖有勇猛征戰之能,但也不曾聽聞這小子的武功大有長進,是以,心底一直認為這哲謙武功平平,但如今真正交手,卻覺此人武功,著實不弱,更不可小覷。


  “逸公子身在大英禁宮,也算是孤立無援,身份本是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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