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這百裏鴻昀雖是精明,言行看似極為城府,步步算計,但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加之這廝太過急於求成,虛浮表麵,是以,王位都還未得到,甚至都還未拉下百裏堇年與太上皇,這廝啊,竟急不可耐的開始拉攏這些官宦與商賈之家的子嗣了。


  他如此大的動作,百裏堇年看在眼裏的,那宮中的大英太上皇自然也該知曉,如此啊,就不知這越發高調得瑟的衛王,心機畢露,縱是百裏堇年一時半會兒對付不了他,但就說不準那宮中的太上皇,是否會惱怒他的小聰明與野心,從而,對這衛王下得狠手了。


  “若這些人感激王爺,於王爺而言,自然是好事。”


  待得片刻後,思涵才全然將所有心思壓下,淡然無波的朝百裏鴻昀出了聲。


  有些話,僅適合放在心裏,並不適合朝旁人點明。是以,縱是明知百裏鴻昀如此高調絕非好事,但她也無心提點。


  “嗬,好事自然是好事,隻是,昨日本王決定狩獵,也僅是為了給瑤兒姑娘賠罪。就不知,這場本為賠罪而專程為瑤兒姑娘舉辦的狩獵之行,但本王卻邀了這麽多人來,瑤兒姑娘可會生氣?”


  思涵淡道:“王爺也說了,既是狩獵,人多熱鬧為好,是以,王爺邀這麽多人來一起狩獵,活躍氣氛,我自然心悅與感激,何來生氣一說。王爺,倒是多慮了。”她答得極為自然。


  待得這話一落,兩人已緩步穿過人群,徑直登上了高台。


  百裏鴻昀也未再多言什麽,僅朝思涵勾唇笑笑,待二人上得高台後,東臨蒼便已從高台的軟椅上緩步起身,朝思涵行來。待站定在思涵與百裏鴻昀麵前後,他先是迅速朝思涵從上到下掃了一眼,而後才微微一笑,目光朝百裏鴻昀落來,緩道:“王爺方才與瑤兒在外言話,不知,瑤兒可否有何處冒犯王爺。這丫頭啊,曆來是任性慣了,倘若有何處冒犯王爺之處,王爺可莫要見怪。”


  這話說得客氣,隻是他那張清俊的麵容,則是從容慵然,哪有半點的恭敬客氣之色。


  百裏鴻昀則道:“瑤兒姑娘最是善解人意,且聰慧明達。東臨公子能有如此表妹,倒著實令人羨慕呢。”


  “不過是任性的丫頭罷了,時常行事也不經考慮,容易得罪人,更容易將人氣著,在下日日都被表妹嚇著氣著驚著,是以如今處境啊,還能有何羨慕之處。”他仍是回得客氣,語氣平緩無波,自然通透,令人挑不出半點言語上的刺來。


  說完,他也無心耽擱,薄唇一啟,嗓音一挑,繼續道:“如今我國都的才俊雲集,都還在望著王爺來主持這狩獵的大局,是以,在下先領瑤兒退後了,王爺還是先忙主持狩獵之事吧。”


  百裏鴻昀勾唇笑笑,略是幹脆的點了頭。


  東臨蒼也不耽擱,極為自然的伸手過來扣住了思涵手腕,隨即牽著她一道後退,儼然是要領她朝高台的軟椅處就坐。


  而此番這高台之上,軟椅獨獨六隻,百裏堇年占了一隻,其餘皆空,無人來坐,甚至在場之人,也僅是全然站定在高台下方,且若是細觀,也不難發覺連穆風等人,都僅是站在台子下方,低調得不能再低調了。


  而這東臨蒼倒好,雖為東臨世家之人,但東臨世家畢竟僅是商賈罷了,並無官職,此番這東臨蒼自己坐在這高台上,身邊礙著百裏堇年,變相的與百裏堇年平起平坐也就罷了,但這廝,竟然還有心將她也拉著一起,去高台的軟椅就坐。


  縱是在場之人僅為官宦亦或是商賈之後,但好歹也是群群之人,人多嘈雜,她顏思涵如今在這些人麵前太過高調,似也並無好處,且此際站在高台都已被人層層凝視,倘若坐定在高台軟椅上,想必更會惹得在場之人重重的探究甚至審視的目光。


  思緒至此,心底略是抵觸,僅是片刻,思涵便略是幹脆的將手腕從他指尖抽出,待得東臨蒼眼角一挑,下意識斜眼朝她望來時,她淡道:“表哥坐定在高台上便是,我便先下去候著了。”


  嗓音一落,不待東臨蒼反應,便略是幹脆的轉身下了高台。


  東臨蒼滿腹精明,自然也該是知曉她如今身處大英,不喜高調,但這廝明明該是知曉這點,卻仍要牽著她朝高台的軟椅就坐,又是何意?難不成,是想再度讓她顏思涵徹底揚名,讓國都之人越發知曉,她顏思涵不僅可隨意擠兌帝王,甚至還可落座在獵場高台,與百裏堇年等人平起平坐?

  倘若當真如此,她都無法肯定自己是否會被大英迂腐之人認定是禍國殃民之人,從而,禍患纏身。


  心思至此,一道道森然之感越發在心底蔓延。


  不得不說,如今的東臨蒼行事,著實是處處令她不喜。或許的確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是以,終歸是兩條道上的人,便是稍稍結盟,也不過是短暫之為罷了,而為了長遠的考量以及心中最重最要緊的目的,想必便是任何人,都會利用如今的短暫同盟而去暗中締造甚至謀劃自己的目標。


  這東臨蒼,自然也不例外。?

  而如今啊,正也是因為無法全然猜透東臨蒼的心思,從而,心有緊然,是以對他的言行,也抑製不住的染了抵觸防備的之意。


  思涵足下緩慢,但卻行得堅定,脊背也挺得筆直,一言不發。


  百裏堇年本要出聲喚她,不料話還未全然道出,便被東臨蒼委婉插話甚至勸慰了去。


  整個過程,百裏鴻昀一直在旁看戲,不曾出聲,待的百裏堇年與東臨蒼皆沉默下來後,他才開始邪肆懶散的主持大局。他嗓門不大,但卻極具渲染性,開口之際,便使得在場之人全然安靜,甚至紛紛極是認真的聽他道話。


  且百裏鴻昀之話,大意是此番狩獵,比試進行。誰人能奪得頭籌,便得瑞王府鎮府之寶,絕不虧待。


  他這話剛剛落下,在場之人紛紛麵麵相覷,所有激情似被點燃一般,麵色激然,蠢蠢欲試,甚至待得百裏鴻昀徹底宣稱狩獵開始之際,在場之人,無論文人還是武者,皆策馬而走,轟然遠離。


  瞬時,在場之人僅剩寥寥數人,氣氛驟然清冷單薄。


  百裏堇年麵色終是變了,眉頭緊皺,一道道冷冽霜色,在他瞳中浮動。


  思涵掃了一眼周遭零星幾人,隨即抬眸朝高台望去,待目光凝見百裏堇年那起伏暗怒的麵色,心底自然也是了然的。畢竟,今日狩獵,百裏堇年這堂堂的大英皇帝還在場坐著,卻被全然無視,也不知方才那些在場之人是被衛王之言蠱惑了,還是太過緊張那瑞王府的寶物,從而紛紛急不可耐的奔走了。


  “看來,我大英國都的男兒,都是極為的血氣方剛的呢。此番策馬奔走起來,無論是會武之人,還是文弱書生,都可颯爽奔走,如此剛烈姿態,自然也是壯哉我大英氣魄呢。”正這時,百裏鴻昀邪肆張揚而笑,脫口的語氣興味之至。


  說著,他便回頭朝軟椅上的百裏堇年望去,輕笑一聲,故作認真的問:“皇兄,你說是吧?”


  百裏堇年抬頭朝百裏鴻昀望來,麵色起伏,並未言話。


  百裏鴻昀則似全然不察百裏堇年的臉色,僅是站定在原地,朝百裏堇年張揚興味的笑。


  百裏堇年僅是與他對視片刻,隨即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下來,平緩無波的道:“國都的男兒,自然英姿颯爽,魄力之至。但方才皇弟在眾rén miàn前呼喝的模樣,倒也著實有幾分指點江山之意呢。看來,許是這麽多年來,朕的確略微忽略皇弟了,也不夠真正的關心皇弟,是以,連皇弟有這般壯然大氣的魄力,朕都不曾提前而知。”


  這話一出,百裏鴻昀麵上的笑容稍稍減了半許,“皇兄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此番狩獵之行,本是臣弟組建,方才臣弟言道此番狩獵的玩樂遊戲,也僅是想讓此番前來之人都玩兒好罷了,並無其餘之心呢。隻是,皇兄突然這般說,倒也讓臣弟好生驚愕與無奈呢,難不成,臣弟方才宣布狩獵以拚比的方式進行,惹皇兄不悅了?”


  說著,神色微動,興味的目光再度迅速的在百裏堇年麵上流轉一圈,“倘若當真如此,臣弟隻能心生惶恐,將那些奔出之人徹底召回,再讓皇兄確定今日狩獵之行的玩法了。”


  “狩獵之行,的確僅是玩兒樂,皇上也是寬宏大量之人,自是不會惱怒王爺將此番狩獵以拚比的方式進行,隻不過,方才眾人皆在,吾皇也在,衛王方才那般氣拔山河似的朝在場之人蠱惑,令在場之人為了奪得王爺衛王府的寶物,都顧不上君臣之禮全數奔走,就論這點,那些奔走之人,尚且被寶物之事衝昏頭腦,急急行動,但王爺呢?王爺身為大英衛王,更乃皇上的皇弟,即便在場之人倉促之間忽略了高台上在做的皇上,但王爺你,也與在場之人一般,心有激動,也將皇上忘了?”


  不待百裏鴻昀的嗓音全然落下,在坐一旁的東臨蒼便已出聲。


  百裏鴻昀眼角一挑,目光下意識朝東臨蒼落去,凝視一圈,勾唇笑道:“東臨公子與皇兄交情甚好,此番為皇兄說話也是自然。隻不過,方才那般陣勢,熱鬧激動,本王被那般氣氛帶動,思緒淩亂,是以這情緒一高漲啊,自然會忘記一些人或事,隻是,經東臨公子這般一提,本王自當愧疚,深覺對不起我皇兄,本王之心明然,等會兒自然會對皇兄賠罪,但東臨公子你呢?本王方才忘了皇兄,難不成東臨公子也忘了?甚至見得那些在場之人悉數離開之際,東臨公子為何不及時喚住他們,讓他們好生對皇兄恭敬拜別一番再離去?莫不是,東臨公子也忘了,亦或是全然不曾想起,而今突然反應過來了,為了在皇兄麵前邀功,從而想在本王身上潑髒水了吧?”


  說著,落在東臨蒼麵上的目光越發一深,脫口的嗓音也突然變得幽遠開來,“東臨公子可要掂量掂量好,莫要隨意擠兌人呢。再者,東臨公子也要看清你之身份,言行該三思,莫要做了不合你身份,不合你立場之事呢。”


  興味盎然的嗓音,隱約卷著幾分戲謔,甚至威脅,甚至若是細聽,也不難聽出他稍稍將‘立場’二字咬得微重。


  自打與這百裏鴻昀相識,便也曆來不曾見過這廝本分嚴謹,反倒是一直見得這廝得瑟囂張,高調得不能再高調。


  思涵麵色也跟著沉了半許,心思婉轉幽遠,也著實不知如衛王這般得瑟囂張之人,究竟是如何活到現在的!那百裏堇年再怎麽不濟,好歹也是大英皇帝,縱是身為傀儡,但既是當上一國之帝,不曾被廢卻,想來這百裏堇年對大英太上皇自然有用,如此,在身份不曾比百裏堇年高貴甚至也不曾在太上皇眼裏極為重要的情況下,這百裏鴻昀仗著與藍燁煜同盟,便如此的高調,就差沒將造反而字印在腦門上,如此行徑,於這百裏鴻昀而言,定是絕非好事。


  再者,這廝口口聲聲對東臨蒼說著‘立場’二字,不必多想,也知這廝意在提醒東臨蒼注意找準立場,莫要太過得罪他百裏鴻昀了,畢竟,這百裏鴻昀攀上了藍燁煜,準備一展宏圖了,倘若東臨蒼此時站錯了隊伍,日後,定是得不到好果子吃呢。


  思緒翻騰,一切全在了然之中。


  思涵靜立原地,也未插話,僅是兀自沉默著,靜觀其變。


  待得片刻之後,那高台上的東臨蒼已是慢條斯理的站起了身來,微微一笑,朝百裏鴻昀淡然自若的緩道:“在下當時不出聲提醒,是因在下僅為商賈,身份與在場的王公貴族的公子並無高貴之處,如此,在下自然無權提醒呢。更何況,衛王還在當前,在下又豈能目中無人的越過衛王,來出聲朝在場之人提醒。”


  說著,眼見百裏鴻昀瞳孔一縮,麵色略露不悅之際,他麵上的笑容越發的柔和溫潤,渾身的氣質也越發的儒雅從容,繼續道:“在下的立場啊,在下自然是看得清的,便不勞衛王提醒了。且方才在下之言,也不過是稍稍發表意見罷了,並無中傷王爺之意,倘若那些話若是引了王爺不滿,也還望王爺莫要見怪呐。”


  百裏鴻昀挑眼朝東臨蒼凝著,並未立即出聲。


  待得暗自沉默片刻,他才斂神一番,輕笑一聲,“也罷,本王也非咄咄逼人之人,且對東臨公子這般儒雅之人也極是喜歡呢。既是東臨公子話已到這兒,退讓了一步,本王自然也如東臨公子一般,退讓一步。說來啊,都是國都之人,此番大敵當前,自然該團結一番,共同應敵才是,自不該擠兌猜忌,窩中惡鬥才是。”說著,嗓音一挑,“東臨公子,你說是吧?”


  東臨蒼麵色不變,“王爺言之有理。”


  百裏鴻昀瞳中頓時漫出幾許滿意之色,也未耽擱,隨即便將目光朝一直在旁並未言話的百裏堇年望去,觀了兩眼,而後足下微動,上前幾步站定在了百裏堇年麵前,咧嘴一笑,柔然懶散的道:“方才臣弟一時激動,忽略了皇兄在場,還望皇兄大人大量,莫要與臣弟計較。臣弟啊,也僅是想著皇兄與在場之人都極為難得出來一趟,再加之這些日子因著大周領兵而來之事壓抑重重,是以便想著讓大家稍稍放鬆放鬆,勞逸結合,如此之下,才可確保以最是飽滿的精神迎敵。卻不料啊,臣弟太過在意此事,便不自知的忽略了皇兄,還望皇兄見諒。”


  “皇弟莫不是以為,大周大英之戰,需靠今日這些在場之人大肆出力?在場之人,無官無職,大多皆閑在家中,並無重要,何能迎敵?”百裏堇年淡然掃百裏鴻昀一眼,隨即便自然而然的將目光挪開,平緩出聲。


  百裏鴻昀柔笑道:“國之興亡,匹夫有責,便是在場之人無官無職,但待真正國之危急之時,自然也能奮起而上,出一把力才是。再者,這些人大多是宦官商賈之後,非尋常百姓,想必這些生長在官宦貴族之家的人,自也有所抱負之心,是以,臣弟還是以為,今日在場的那些人啊,並非全然無用,許是危急之際,有所大用也說不準。再者,如今國之上下愁雲籠罩,大周遲遲不進攻,國都上下皆防備之至,不敢鬆懈,如今已多日過去,國都上下之人早已心神俱乏,勞累之至,如此長久下去,也非好事,便是將帥之人,也會心有疲憊,略是鬆懈,是以啊,臣弟也略是有心讓他們稍稍放鬆,從而一鬆一緊,勞逸結合,自然也可再度打起精神來,好生保家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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