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說著,便無心就此與他多言,僅是轉眸朝展文翼等人掃了一眼,目光再度落回東臨蒼麵上,繼續道:“方才東臨公子來時,便朝我大英皇傅言道你乃他恩人,就不知這所謂的恩人之意,是否在指許皇傅渡海而來,是受東臨公子暗中相助?”
東臨蒼緩道:“自打瑤兒入得大英,在下便不曾想過瑤兒要即刻離去,這大英皇傅既是要來追隨,且又是瑤兒心腹之人,由他入得大英,且與江雲南一道護瑤兒在側,多一個人,自然是好。”
是嗎?
這東臨蒼也會如此好心?
思涵麵色微動,著實不曾信他這話,僅道:“本宮身邊,無需任何人追隨,且我東陵如今上下無能臣坐鎮,深得本宮擔憂,此番東臨公子既是將許皇傅渡來,不如,本宮便再勞煩東臨公子一番,讓東臨公子將許皇傅與江雲南等人渡走如何?”
東臨蒼深眼朝思涵凝望,並未言話。
思涵候了片刻,繼續道:“同盟之事都已確定,如今,想必東臨公子該是不會僅以此事來為難本宮吧?且許皇傅本是你不經本宮允許渡進來的,自然也是要東臨公子渡出去才是。”
這話一落,展文翼便眉頭大皺,猶豫的麵容越發複雜升騰,待得片刻,他低沉沉的道:“長公主……”
奈何,他剛剛僅道三字,便被江雲南出聲打斷道:“長公主,皇傅乃東陵棟梁,自然是要即刻回東陵主持大局,但江雲南不同,江雲南煢煢孑立,並無立足之處,便是回了東陵京都,總不能還去平樂坊呆著,是以,江雲南在哪兒都是一樣,便也甘願追隨長公主留在大英,長公主讓東臨公子送皇傅回去便成。”
這話入耳,展文翼後話一噎,頓時被江雲南這話堵得心神炸沸。江雲南則似如未覺,落在思涵麵上的目光也越發認真。
思涵神色微動,目光下意識朝江雲南望來,“你已幫本宮太多,如今不必留在此地,且先回東陵京中安頓。待得本宮回得東陵,再親自獎賞於你。”
她依舊是這話,心底並無動搖。
如今東臨蒼心思有異,再加之算計精明,是以,多留個人下來也並無太大用處。再者,此番讓展文翼回得東陵,她自然也是要將那裝著大英左相心髒的錦盒交給展文翼,讓他好生帶回東陵,隻不過,大英左相的心髒極是重要,僅讓展文翼與數十名東陵侍衛護送,她自然也是不放心的,是以,若讓江雲南也跟隨一道,將大英左相的心髒護送回東陵,如此一來,她心底自然是放心一些。
畢竟,江雲南即便受傷,但武功也是不弱,他若與展文翼一道上路,縱是這東臨蒼再在展文翼身上出得後招,展文翼與江雲南一道抵抗,逃脫的勝算自然也是大一些。
思想至此,一道道複雜之感終還是在心底肆意蔓延。方才本也是在譏諷這東臨蒼心思太過複雜,想得太多,如今她顏思涵,自然也是免不了這思慮太過的俗套。畢竟,都是心如明鏡之人,加之處處受製,是以,正也是因滿身限製,從而,才會心有揣度與戒備,在諸事諸人之前,都安了一顆地方戒備的心。
“長公主,江雲南回了東陵也是無用,且江雲南此番立誌隨長公主來大英,本就是為了建功立業,長公主最初既是全了江雲南之意,便也望這次,也全了江雲南之意。”待得思涵的嗓音落下片刻,江雲南再度道了話。
隻是大抵是聽出了思涵語氣中的堅決,是以,此番他脫口的嗓音,也極為難得的卷了幾許複雜與厚重。
然而這話入得思涵耳裏,卻並未激起太大波瀾,她目光僅是在江雲南麵上掃了一眼,隨即便落定在了身旁那一直未言的東臨蒼麵上,唇瓣一啟,極是自然威儀的將話題繞了回來,“本宮方才之言,東臨公子考慮得如何了?”
東臨蒼這才抬眸朝他望來,微微一笑,“東陵皇傅好不容易入得大英,這還不曾入得國都,瑤兒便要讓他中道返回?”
思涵眼角微挑,無心與他多言,僅道:“東臨公子究竟應還是不應?本為同盟,想來這點忙,東臨公子自然是要幫的,是吧?”
東臨蒼緩了麵色,“瑤兒都這般說了,在下何能拒絕。最初啊,在下聞得東陵皇傅出發來大英,在下念及他乃瑤兒信任之人,便渡他來這大英之地,以圖隨身在瑤兒身邊,對瑤兒所行之事有所幫襯,卻不料,瑤兒卻不願讓他留下,既是如此,在下差人將他送回東陵便是。隻是,這柳公子……”
話剛到這兒,他尾音拖曳幽長,話語順勢頓住,目光則慢騰騰的朝江雲南落來。
江雲南神色微動,目光悠悠的朝東臨蒼掃了一眼,也未言話。
思涵心思起伏,自然也是知東臨蒼的意圖。這東臨蒼前兩日便勸她放棄江雲南,讓江雲南入得宮中迷惑大英太上皇,是以,此番之下,這東臨蒼自然是想將江雲南留下,從而以江雲南之命,來布他之局。隻可惜,江雲南並非惡人,且對幼帝與她顏思涵皆是有恩,無論如何,江雲南可生可亡,但終歸,不可成為東臨蒼手中的死棋。
“江雲南自然是隨我東陵皇傅一道歸得東陵。”思涵僅是默了片刻,隨即便淡漠平緩的道了話,這話一出,她便再度將目光落定在東臨蒼麵上,低沉道:“東臨公子既是應了渡皇傅一行離開,想必多江雲南一人,東臨公子差人所備的船隻自是裝得下吧?”
東臨蒼神色微變,卻又是片刻,略是無奈的笑道:“船自然是裝得下的,隻是,人心各異,許是有些人的心思,自然是與瑤兒所思背道而馳的。”
嗓音一落,不再耽擱,扭頭便朝身後不遠的東臨府侍衛掃去,漫不經心的問:“船隻備好了?”
這話問得幹脆,片刻之際,有侍衛便開始恭敬應道:“公子,已是備好。”
東臨蒼微微點頭,隨即回頭過來,目光徑直朝思涵凝望,溫潤平緩而道:“船隻已備好,隨時都可為在場幾位渡海,就不知,瑤兒此際可要讓他們出發了?”
思涵落在他麵上的目光驀地深沉,麵色微變,並未立即言話。
東臨蒼眼角微挑,靜默片刻,再度溫潤出聲,“瑤兒?”
這話入耳,思涵才斂神一番,故作自然的垂眸,“本宮還有些話要與東陵皇傅與江雲南吩咐,是以,待本宮吩咐完了,再讓他們啟程也不遲。”
東臨蒼眉頭稍稍而皺,“在下的確還有要事在身,需即刻回城,是以,望瑤兒對皇傅江雲南等人長話短說,莫要太過耽擱了。”
他這話說得溫和,隻是入得思涵耳裏,則仍是令她心生不喜。
“本宮與皇傅和江雲南話別,那自然是有許多話要說,皇傅若是等不及,便先回國都便是。”她也不曾耽擱,甚至不待他的尾音全數落下,便已淡然出聲。
“那怎可。”東臨蒼歎息一聲,目光在思涵麵上流轉一番,眼見思涵滿麵清冷,態度堅決,他思量片刻後,終還是妥協下來,緩道:“在下此番親自出城來尋瑤兒,自然是要親自將瑤兒領去安全之地入住,是以,若是瑤兒不與在下同行,在下豈能安心。”
說著,不待思涵反應,便緩緩轉身,繼續道:“事已至此,在下便也不得不等。想必瑤兒還得與皇傅等人說些貼己之言,在下不便旁聽,此際便去那前方的拐角處等候了,望瑤兒稍稍注意時辰,說完之後,便盡快前去那官道的拐角處與在下匯合。”
嗓音一落,足下已略是幹脆而動,隨即片刻,便已躍身上馬。
他動作極為輕便,看似毫不費力一般,整個人全然是無重量般飄上馬背的,待得坐定在馬背,他修長的指尖捉了韁繩,這才朝思涵微微一笑,隨即不再多言,策馬離去。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目光靜靜朝他脊背凝望,心思幽遠。
待得東臨蒼一行人徹底消失在前方不遠那拐角處後,她這才回神過來,目光朝展文翼與江雲南一落,便見二人皆麵色各異,神情複雜,仿佛在各自思量著什麽。
“事態特殊,這大英之地不可久留,是以,皇傅與江雲南,需即刻啟程行路。隻是在這之前,本宮有幾事要先與皇傅交代。”待得沉默片刻,思涵淡然幽遠的道了話。
這話一出,展文翼與江雲南才雙雙回神過來,兩人表情皆是凝重,卻又是片刻後,江雲南便斂神一番,目光凝在了別處,腰身挺得筆直,並不言話,反倒是展文翼下意識迎上了思涵的眼,猶豫片刻,才低聲無奈的道:“長公主,微臣此番來這大英,本是要尋長公主,甚至來之前,微臣已是在東陵交代了所有事,且此番前來,無疑是孤注一擲,不曾想過退路,是以,望長公主明白,微臣並非貪生怕死,此番前來,也僅是想第一次順應自己心意,護長公主身邊。”
他嗓音極是認真,奈何思涵卻並未全然聽入耳裏。
待得展文翼尾音落下,她便低沉道:“皇傅之意,本宮明了。隻不過,比起本宮這裏,東陵皇城更需皇傅坐鎮。皇傅也知曉,東陵朝堂的臣子,大多是牆頭之草,扶不上牆,能真正主事的,也僅有國師鬆太傅以及你罷了,本宮如今將東陵托付於你三人,將幼帝托付給你們三人,皇傅由此便知,你並非不曾幫本宮什麽,而是,在幫本宮解決本宮心頭最大的隱憂。”
“長公主,微臣……”
展文翼麵色越發嘈雜,薄唇一啟,正要言話,卻是後話還未道出,思涵便再度出聲打斷,“大英不滅,天下雲湧角逐,弱肉強食,東陵自是安定不得,且到時候不是被大英吞沒,便是被大齊或樓蘭覬覦。如今大齊與樓蘭雖無動作,又何嚐不是因大周大英之威而不敢動作,從而要全然的保存實力,伺機以待,免得實力被分散,從而被大英或大周來個致命一擊。是以,目前為止,大齊與樓蘭不敢動,東陵尚能在夾縫中安穩,隻是就怕,國中之人將天下緊烈的局勢大肆傳播,有心之人利用此事煽動民心,從而令我東陵內部不穩,是以,本宮如今對皇傅的希冀,便是望皇傅速速回得東陵,主持大局。此事事關我東陵上下安穩,隻要東陵能安,本宮遠在大英,也能全然放心的助藍燁煜攻下大英。”
冗長的一席話,被她以一種極是幽遠厚重的嗓音道出,一時之間,展文翼滿目起伏,複雜搖曳,到嘴的話再也言道不出。
他並非如江雲南那般煢煢孑立之人,他也如東臨蒼一樣,心底裝著太多的事,是以,無法放開。
甚至此際,他多想為了自己的心意,全然反駁自家長公主之言,全然要為了自己的心意孤注一擲的活上一回。他是想呆在她身邊的,如江雲南與藍燁煜一樣,護她於危難,與她一道經曆世事險阻,他甚至可用他這條命來為她鋪路,護他周全,隻奈何,人心就是個複雜的東西,思量得太多,考量得太多,此時此際,他縱是滿腔的熱血與反駁,但終究,僅是思緒沸騰,滿麵嘈雜,到嘴的話,竟言道不出半字。
理智終還是戰勝了自私,大局終還是戰勝了他心中的情誼,是以,若為大局著想,他的確不該留在此處。畢竟,國師鮮少入得朝堂,並不擅長處理朝堂要務,恩師鬆太傅,年事已高,身子孱弱,自也撐不起東陵政事,而皇上……太過年幼,加之蠱毒並未全解,是以,偌大的東陵,粗略一觀,的確是,無人可用。 想來自家長公主也是看準了這點,從而,才明知他展文翼心意,卻還是要將他趕回,也明知他是孤注一擲而來,卻仍是料到他終究會妥協下來。
“長公主之令,微臣不得不遵。隻是微臣此番來,本已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全然想與長公主一道麵臨生死考驗,親自護長公主周全。隻是如今,長公主執意要讓微臣回得東陵,讓微臣看好東陵與皇上,微臣知長公主難處,也知東陵與皇上便是長公主軟肋,是以,微臣,便也隻能選擇為長公主分憂,而無法忍心讓長公主身在大英,卻還有後顧之憂。隻是,微臣此際,仍還是有一事想與長公主確定。”
思涵滿目幽遠的凝在前方,“何事?”
展文翼緩緩垂頭下來,“微臣要問,此番大英與大周之戰,僅大周皇上出麵迎敵便成,長公主你,當真要摻和其中?長公主也僅是孤身一人罷了,憑長公主之力,許也幫不到大周皇帝,是以,倒還不如返回東陵,靜待消息來得妥當。”
他終還是道出了心底一直起起伏伏的不安與疑慮。
隻是這話一出,思涵麵色一沉,卻並未言話。
展文翼也略是堅持,兀自靜默,全然是一副要執意等思涵回話的模樣,則是二人無聲無息沉寂半晌,一旁的江雲南突然插話道:“天下大亂,大英若不除,東陵又豈能安?便是長公主此番回得東陵,等候消息,也不過是坐以待斃罷了。但若留在大英,雖為一人之力,但有時候一人之力,自也能扭轉乾坤,促成勝局。再者,皇傅莫要忘了,大周皇上,也是我東陵駙馬,乃長公主夫婿,本是一家之人,自當,留守而待,並肩作戰,共創這天下盛世。”
冗長的一席話,江雲南則說得幹脆而又懶散,隻是那脫口的語氣,柔膩之中,也不曾掩飾的染上了幾分揶揄。
展文翼則全然將這席話聽入了耳裏,目光搖晃得厲害,欲言又止,卻終是道不出話來,待得沉默片刻,他才強行按捺心神,低啞道:“一切之事,微臣皆已明了。此番離別,微臣在此,便望長公主與大周皇上勝得大英,凱旋而歸。天色也已不早,微臣不敢耽擱,需即刻啟程回得東陵,是以,望長公主與大周皇上一切安好,務必保重,微臣,告辭了。”
嗓音一落,低低垂頭,竟也不朝思涵凝上一眼,便已幹脆轉身,踏步而前。
思涵麵色微動,唇瓣一啟,“慢著。” 這話一出,展文翼便應聲站定,麵色也驀地起伏微揚,以為是思涵改變主意,卻待猛的回頭朝思涵望來,則見思涵麵色依舊淡漠幽遠,唇瓣一啟,僅朝他道:“皇傅且慢,本宮還有一物,要讓皇傅帶回東陵京都親手交給國師。”
展文翼麵色頓時暗淡下來,朝思涵淒然一笑,隨即強行按捺心神一番,緩緩點頭。
思涵順勢抬眸朝他掃了一眼,隨即便不再耽擱,當即緩步朝前方馬車行去,待入得馬車後,她便捧了一隻錦盒出來,而後折身返回展文翼麵前,將手中錦盒朝他遞去,“這東西極是重要,且是本宮昨夜與江雲南以命搏來,是以,望皇傅好生收好,待回得東陵京都,一定要親手交給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