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這些人都被在下打死了,姑娘這下不必擔憂了。”
平緩的一席話,卷著幾分溫和,更還卷著幾分極淺極淡的欣悅與討好。
隻是如此皮肉翻飛的猙獰場麵,卻似是並未影響他分毫一般,他依舊笑得純然潔淨,溫和認真,仿佛麵前的這一切血色猙獰,他竟分毫都察覺不到。
思涵驀地回神過來,滿目起伏的凝他,並未言話。
眼見思涵一動不動,麵色大緊,他似是有些擔憂,繼續開口問道:“姑娘可是嚇著了?”說著,語氣越發放緩,寬慰道:“姑娘莫要害怕,這些人都已亡了,姑娘不會再被他們圍攻了。”
“你方才的笛聲,可是有何特殊之處?怎這些人聞得你嫡聲,竟會如此反應?”
思涵一字都不曾將他的話聽入耳裏,待再度沉默片刻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緒,故作自然的深吸了一口氣,唇瓣一啟,低沉出聲。
又許是方才的場麵太過令她震撼,也或許是心境太過起伏劇烈,是以此番脫口的嗓音,也莫名受情緒所擾,低沉得幾近於嘶啞斷續。
“東臨府藏著不少以蠱蟲所養的藥人,那些藥人皆受蠱蟲支配,無知無覺,倘若這些人一旦被喚出,自會大開殺戒,至死方休。而在下方才所吹的笛聲,也非特殊,不過是稍稍添了些內力的玄曲罷了,能大肆讓蠱蟲受驚受狂,從而在藥人身上肆意亂竄遊走撕咬,惹藥人渾身皮肉皸裂破開,從而,整個人也隨之碎裂罷了。”
是嗎?
如此猙獰的一席話,竟被他如此淡定且堂而皇之的說出,不得不說,此人雖看似憨厚淳透,實則,竟也是心狠冷血之人才是。若不然,一旦見得這般場麵,稍稍有心之人,定當震撼與無奈才是,又何來會如此人這般,從容淡定。
“方才,多謝公子了。”所有的思緒,纏纏繞繞,但最終,思涵心有戒備,僅是按捺心神的朝他略微應付的出了聲。
說完,便緩緩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話鋒一轉,繼續道:“公子之恩,我便記下了,來日有機會定當報答。再者,此地血腥味太烈,我聞之不慣,是以,便先告辭了。”
嗓音一落,下意識稍稍轉身,正要踏步而走,卻是足下還未動作,那人便再度道:“姑娘還是與在下一道回那湖泊之邊吧。方才姑娘也是不聽在下之言,擅自動作,這才觸動了機關,引出了藥人。方才情形極是危急,若非在下及時出現,姑娘今日許是得受傷不測了。是以,還望姑娘莫要再拒絕在下了,還是與在下一道回那湖泊去吧。若在下的隨從已在湖泊等候,在下便可讓他們送姑娘去你想去之地,如此一來,也不至於姑娘一人在這東臨府內誤打誤撞,若萬一你再觸動機關,在下又無法及時前來,那時候,姑娘便該要受苦了。”
他嗓音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擔憂,這番話也無異於苦口婆心。
初到這東臨府,倒是不曾遇見過這般熱心腸之人,卻也正是因此人太過熱心,是以,才讓她越發生疑。畢竟,她與他的確不相識,本為陌人,這人若不是骨子裏極是良善慈然的話,那便是一切都在刻意的偽裝了。
隻是此際,一切事態著實如霧裏看花,她篤定不了這人是否在做戲,也篤定不了這人是當真純透良善,是以此際,縱是此人言語周到,語氣和善,她也不得為信。
“公子心意,我已領,隻是前路還是由我自己走為好,待得遇上個婢子了,我便能問路了,告辭。”待得沉默片刻,思涵按捺心神,低沉無波的回了話。
那人則道:“今日是東臨夫人大壽,東臨府極是重視,所有侍奴該是都在禮堂那邊伺候了,是以姑娘若要遇見個侍奴問路,許是極難了,若不然,你我二人一道過來,也不會一個侍奴都不曾遇見。”說著,嗓音微微一挑,仍還是那話,“姑娘還是與在下一道回湖邊等吧。東臨府的確機關重重,且四下還埋又蠱物,便是在下也不敢多下擅闖,望姑娘定要信在下這話,在下與姑娘無冤無仇,絕不會害你。”
思涵滿目幽怨,心有執著,全然無心多言,甚至也不待他尾音落下,便已踏步往前。
那人歎息一聲,目光在她脊背掃了幾眼,終是再度踏步而來,繼續跟隨。
思涵回頭掃他一眼,他則略微無奈的朝她緩聲解釋,“姑娘執意往前,為防姑娘落單受危,在下也隻得跟隨而前了。且姑娘也是尋路,在下也是尋路,既是如此,要尋便一起尋吧。”
“你不去湖邊等你隨從了?”
思涵眼角一挑,淡然回頭過來,低沉沉的問。
“不等了,反正在下也記不清來時的路了,姑娘又不願將在下送回湖邊,是以此番,在下便也隻能跟隨姑娘一直往前走了。許是當真運氣好能遇上個侍奴,那時便能問路了。”
他這話說得極為認真,語氣隱約卷著幾分無奈與歎息。
思涵心口嘈雜肆意,縱是對此人抵觸連連,卻終究還是無法不顧一切的與此人大打出手,逼退於他。畢竟,此人身份成疑,不可隨意惡對,再者,此番還未抵達禮堂,也還未認清大英左相是誰,是以在這之前,她不想在此地大肆生事。
兩人一路往前,思涵若走得慢,身後那人便跟得慢,思涵若走得快,那人便也追得快。反正無論如何,縱是道路彎彎拐拐,錯綜複雜,那人依舊是保持五米的距離緊緊跟著思涵,全然甩不掉。
待得再度前行片刻,兩人踏上了一條蜿蜒的廊簷,廊簷四處都是鮮花藤蔓,通幽僻靜,卻又清雅十足。
“在下記得此處廊簷,這廊簷周圍的花都還是東臨蒼那小子親手摘的。”
正這時,那人突然上前行在了思涵身邊,略微扯著嗓子醇厚道。
思涵神色微動,興致缺缺,無心言話,則是正這時,那人笑盈盈的扭頭朝她望著,忙道:“姑娘,在下若未記錯的話,禮堂應該就在這廊簷的周圍不遠,像是穿過了一條竹林小路,便可直接抵達禮堂了。”
竹林小路?
他這話倒是惹得思涵注意,思涵瞳孔一縮,目光瞬時朝庭外四方一掃,卻是透過花叢縫隙,隱約見得北麵之處,似有竹林。
她麵色微微一變,抬手朝那竹林的方向一指,“公子且看看,那個方向便有片竹林,你可有印象?”
不待思涵的尾音全數落下,那人便下意識轉頭循著思涵的指尖望去,則透過廊外的花叢,果然是瞧見了一片竹林。
瞬時,他麵上也陡然漫出了幾許悟然,急忙點頭,“該是那處。在下還稍稍有印象,那竹林外有片灰不溜秋的花,該就是那個方向了。”
思涵微微點頭,足下一轉,頓時朝那方向而去。
男子也急忙跟隨,速步在側。
卻待二人剛好踏入那片竹林中的羊腸小道,瞬時,林風陡然而來,四方莫名揚來詭異的沙沙之聲,氣氛也驀地壓抑緊烈開來,無端透出了幾分劍拔弩張的緊然之氣。
思涵指尖一緊,捏穩了袖袍中的匕首,滿身戒備,奈何身旁跟隨之人似是渾然未覺周遭氣氛的怪異,整個人麵上也綻出欣悅,足下竟比方才還要加快幾分,眨眼便竄到了思涵前麵帶起路來。
“姑娘,就是這條路。待穿過這條路了,我們便可抵達東臨府禮堂了。”
他似是有些等不及,欣悅之至的朝思涵笑盈盈的道話。
思涵眉頭微蹙,目光再度在四方掃視一番,低沉道:“公子且小心,我瞧這竹林,許是不安生……”
她嗓音壓得極低,語氣也極是戒備,卻是後話還未道出,突然,林中周遭的沙沙聲越發劇烈,頃刻之際,地麵上那些堆積的枯葉裏,竟陡然有密密麻麻的東西爬出。
那些東西爬出的速度極快,沙沙作響,思涵陡然下意識的噎了後話,定睛一望,才見那些四麵湧動爬來的東西,竟是吐著長長信子的烏黑之蛇。
是蛇!
且那些蛇皆是三角的腦袋,模樣凶狠,若被這些蛇咬上一口,怕是得當場斃命。
思涵心口刹那沉下,來不及多想,內力猛的一提,身子也陡然飛身而起。
“姑娘,莫要躍至竹子上,容易觸動機關!”
正這時,那滿身頎長修條的男子扯聲大吼,然而這話剛出,思涵便已全然站定在了身旁的一棵竹上,未待飄動的身子站穩在竹子上,不料腿腳仍如前一刻那般突然似是觸斷了什麽,頃刻之際,林中周遭再度有冷冽的破空聲簌簌而來。
她麵色越發一沉,意料之中見得林中各處有利箭飛出,她眼睛稍稍半眯,瞳色陡然陰狠,隨即身子再度半空翻身,待險險躲開一批利箭之後,大批的勁裝黑衣人,再度從地上鑽了出來,甚至有些人鑽出之際,頭頂還頂了一條長蛇,且那長蛇也在大肆撕咬他的腦袋皮肉,然而那些人也如不自知一般,手中長劍一橫,滿身煞氣的朝思涵襲來。
此番遇襲,除了地麵多了長蛇之外,其餘之處,全然與上次受襲一模一樣,先是利箭,後是藥人。
思涵瞳孔驟縮,第一反應便是迅速朝禮堂躍去,同時之間,地上那男子已是再度橫了玉笛,吹了笛聲,那笛聲緊烈尖銳,卻僅能震爆地麵的長蛇,嚇得剩餘的長蛇奔逃避命,奈何不知為何,他此番的笛聲,竟是對圍攻思涵的這群藥人毫無用處。
十幾名藥人齊齊朝思涵圍攻,思涵早已是前進不得,身子也驀地從半空躍下,隻是待即將落地之際,她卯足了勁兒的騰身而動,強行躍到了那地麵男子的身後,隨即下意識將後背貼上他的後背,陰沉沉的問:“笛聲對這批藥人無用,你可還有其餘法子?”
尾音還未落下,藥人已圍攏而來。
那男子也來不及言話,便隻得揮動手中玉笛,與思涵一前一後的開始拚殺。
“照理說在下的笛聲是能震住這些藥人才是,隻是不知突然之間為何就對這些藥人無用了。姑娘且莫要著急,顧好己身,容在下多想想。”
僅是片刻,他趁著打鬥空檔朝思涵回了話。
這話入耳,卻令思涵心頭生惱。
關鍵時刻,這廝的笛聲就這麽恰到好處的不管用了!
“你得想多久?”
她強行按捺心緒,陰沉沉的問。
“不知,許是半刻,許是一個時辰。但姑娘莫要著急,無論怎樣,在下都會想出應對之策。”他並無耽擱,緊接著思涵的話便出了聲。
思涵眼皮都開始抽了起來,對他這話著實不敢入耳,更不敢苟同。
求人尚且不如求自己,是以此番將希望寄托在這人身上自是無用,自當是卯足了勁兒,先行將這些藥人斬殺才是。
思緒至此,手中動作便也越發陰狠,隻是這些藥人的武功全然不弱,再加之群攻而上,是以雙拳難敵四手,打鬥起來,思涵終還是有些吃力。然而越是如此,心底的逼迫之感便也越是強烈,從而破罐子破摔之中,她內力越發狂湧,手中動作招招狠毒。
大抵是內力太過湧動,招數慎人,此番倒終是有些效果了,出手的匕首也能強行斬斷藥人手中的長劍,隻割藥人腦袋。
藥人閃躲不及,屍首分離,那毫無血色的身子,終是全然倒了下去,思涵心底略生寬慰,打鬥也略微順手開來,卻待再度殺了三個藥人之後,渾身力氣竟用盡,不僅手中的動作逐漸遲緩,連帶心口也莫名的揪痛開來。
她臉色再度一變,心底暗叫不好,卻是疏忽之間,一名藥人手中的長劍,竟已近在咫尺。
她瞳孔驟縮,雙眼陡然崩出陰狠之色,整個人正要後退,奈何已是來不及,待得那把噌亮的長劍即將要刺入她的心口,千鈞之際,那醇厚如風的男子竟已閃電過來,那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指尖驀地捏住了那藥人手中的長劍。
瞬時,長劍被他捏得頓住,那鋒利的刀尖,驚險萬重的停在了離思涵心口一毫之距。
思涵心口陡跳,麵色微白,但卻反應及時,抬腳猛起,陰狠朝那藥人一踢,瞬時,藥人狼狽的後退摔地,卻是此舉越發惹怒在場藥人,使得他們越發朝她二人猛攻。
“姑娘快逃。”
身旁男子驀地道了一句,抬手便似要將思涵推出人圈。
奈何藥人們卻襲得緊烈,分毫不待他的手觸碰到思涵衣袂,便已再度圍攏而上。
思涵滿目陰沉,心口的揪痛越發嚴重,她手中動作全然滯緩,縱是心有狠烈,但手中的動作卻全然跟不上心思,一舉一動之間,也給了藥人們諸多空子,若非那滿身頎長的男子盡力護在她身後,她早已被藥人們亂劍刺中。
“姑娘且再撐一會兒。”
正這時,那男子仍在擔憂出聲,語氣略微寬慰,但下手動作也比之前陰狠用力不少。
至少這回,他掌風極為凜冽,手中不知從哪兒撿起的長劍也劍術高妙,縱是藥人人數不少,但這男子打鬥之間,竟也不曾太過劣勢,甚至於,待得打鬥半晌,他似是終是有些不耐煩了,那本是純雅俊美的麵容,也極為難得的漫出了幾分惱怒。
是的,惱怒。
思涵眼風將其掃望,將他麵上的惱怒之色看得清清楚楚,正待心有起伏,卻是刹那之際,那男子竟陡然推掌,濃烈的掌風配合著莫名而來的空氣震動聲驀地大起,瞬時,藥人們瞳色極為難得一變,不及反應,身子便驟然被掌風震出老遠,而後以一種極為猙獰的姿勢揉捏落地,隨即四肢掙紮翻動,無論如何都爬不起來了。
思涵麵色一變,瞳色震住,那滿身修條的男子卻分毫不作耽擱,掌風再度而起,這回,則是朝著襲擊思涵的兩名藥人揮的。
刹那,濃烈的掌風陡出,那剩餘兩名藥人也驀地被震倒在地,倒地不起。
一時,周遭氣氛終是沉寂了下來,全然平息,似如大風大浪過後的詭異寧靜。
那男子不說話,也不動作了,整個人靜靜站在原地,似如累了一般,大口喘氣。
思涵也逐漸鬆了口氣,眼中抑製不住的蔓出釋然,卻是目光微微逡巡,則見腳邊正落著一枚玉佩。
那玉佩,色澤上乘,形狀別雅,玉佩下方還吊著大紅的流蘇,極是喜慶好看。
她瞳孔縮了縮,兀自將那玉佩撿起,正待仔細垂眸觀望,卻是正這時,道路盡頭,竟陡然有大批倉促的腳步聲迅速而來。
思涵捏緊了玉佩,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下意識循聲一望,待得沉默片刻,正要閃身而避,不料突然間,那滿身頎長修條的男子緩緩回頭過來,咧嘴朝她笑了笑,略微疲乏後怕的朝她問:“姑娘可曾受傷?”
思涵身形微頓,凝他一眼,便幹脆搖頭,隨即正要再度離去,卻是正這時,那人竟突然伸手過來恰到好處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