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思涵眉頭一皺,正要繼續言話,不料話還未脫口而出,一旁的江雲南則柔然委屈的道:“長公主不願收這把劍,大周皇上也不願接,如此,不若將這把劍賞給江雲南吧。正好,江雲南隨身並未帶劍,無東西防身,正是極需這把長劍。”


  思涵到嘴的話緩緩噎住,下意識轉眸朝策馬在旁的江雲南望來,則見他正盈盈而笑,隻是那張妖異流光的瞳孔裏,則又不曾掩飾的卷著幾許楚楚可憐。甚至於,眼見她轉頭打量,他竟分毫不避的抬頭徑直迎上她的眼,待得二人目光相匯,他瞳中的委屈與憐然之‘色’越發濃烈,薄‘唇’一啟,繼續道:“長公主可否將這長劍賞給江雲南?正巧長公主與大周皇上不要,江雲南拿著也好,且還可用這長劍來護長公主與大周皇上。”


  柔弱的腔調,仔細一聽,不難聽出那委屈柔然的語氣之中,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戲笑。


  他在‘激’她,她自然是知曉。


  隻是這話入耳,她卻也無心回他話,僅是稍稍回頭過來,垂眸掃了一眼藍燁煜那扣在她腰間的手,那緊扣的陣狀,儼然是不願鬆開接劍的架勢,她神‘色’再度微微一變,沉默片刻,終還是將長劍‘插’至腰帶,一言不發的兀自收下。


  江雲南笑盈盈的望她,再度柔膩膩的調侃兩句,眼見思涵分毫不應,他這才稍稍鬆卻笑意,目光順勢朝藍燁煜一落,則方巧對上藍燁煜那雙漆黑無底的瞳孔。


  瞬時,二人目光一撞,瞳孔皆起伏半縷,深邃重重,卻又是片刻之後,二人皆互相明然的輕微點頭,隨即便雙雙挪開目光,不再相望。


  偌大蜿蜒至軍,再度馳騁往前,待行得片刻,空氣中的膻味越發濃烈。


  藍燁煜瞳孔微縮,幽遠的目光朝遠處那荒蕪破敗的小道打量,滿麵淡漠沉寂,則是片刻後,他終是轉頭朝已然回來隨身在後的伏鬼望來,平緩無‘波’的問:“淬毒之箭可備好?”


  伏鬼緊著嗓音,恭然而道:“已備好。”


  藍燁煜緩緩點頭,“時辰差不多了。遣六千弓箭手行於軍前引路。”說著,神‘色’微動,兀自冥思,待得片刻之際,瞳孔驟縮,“你親自領隊,六千‘精’衛悉數抵達大軍前方,便不可攜帶耽擱,當即出箭。”


  伏鬼頓時應聲,迅速策馬而走,隨後不久,六千‘精’衛策馬狂奔,猛然往前,待剛好抵達軍隊最前,伏鬼便陡然下令放箭。


  眾軍聽令,彎弓而起,噌亮的長劍刷刷齊飛,卻是眨眼間,那本是空空如也的荒道拐角處,竟陡然有群群淩‘亂’踏步之身雄厚而起,則是瞬時之際,那‘射’出的噌亮箭羽,陡然便恰到好處的刺中了那突然自拐角處奔來之物。


  嗷嗚之聲,嘶吼陣陣,那渾厚壯烈的吼叫熊熊而起,似是震得周遭之處地動山搖。


  是,群獅,源源不斷湧來的群獅。


  思涵瞳孔驟縮,麵‘色’也陡然‘陰’沉,凝在前方的目光,也越是發緊。


  隻見,那些獅群陣狀極大,猛獅的數量也極多極多,源源不斷,那迎在最前的大周弓箭手們,紛紛拉弓而‘射’,噌亮的銀‘色’箭羽大肆分出,奈何便是紮中在了那些猛獅的身上,卻僅能惹得那些猛獅嘶啞吼叫,但卻又似是‘精’衛此舉越發‘激’怒了它們,惹得他們越發猙獰狂烈的朝這邊奔來。


  思涵心口發緊,下意識要策馬而停,藍燁煜則一把接過了她手中韁繩,平緩無‘波’的朝她道:“目前不知群獅數量,是以便不可原地停留,照這架勢,弓箭手們也撐不了多久,是以務必得趁機離開此地。”


  獅群來襲,他的嗓音依舊鎮定如初,瞬時入得思涵耳裏,也像是定心丸一般將她滿心的沸騰都全數壓了下來。


  她也開始兀自鎮定,目光再度朝前方那些獅群掃望,隻見即便有弓箭手抵擋,但獅群仍在前行,身子那道路拐角處還有源源不斷的有獅群湧過來,層層密集,越發朝軍隊這邊迎近。


  如此局勢,的確不易停在此處,且即便有六千弓箭手大肆‘射’擊,但仍是不夠,不夠。


  “來不及了,思涵,我們先離開。”


  正待思涵思量,藍燁煜再度出聲,隻是這話儼然不是在與她商量,而是話音還未全數落下,他便陡然扯著韁繩調轉馬頭,雙‘腿’猛的拍打馬腹,陡然策馬朝右側荒敗的密林狂奔。


  思涵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待得回神過來,回頭一望,隻見身後僅有伏鬼江雲南以及幾名大周‘精’衛跟隨,但那大批密集的大軍,竟在朝對麵反方向撤走。


  她眉頭大促,當即扯聲而道:“燁煜,大軍方向錯了,未朝這邊跟來。”


  藍燁煜分毫不急,僅是薄‘唇’一啟,平緩柔和的寬慰道:“一道撤退陣狀太大,自當分開走。思涵莫要擔憂,大周副將們有緊急應對之策,待得繞開獅群,我們自可與大軍匯合。”


  是嗎?


  倘若當真要分開撤退,為何僅是她與藍燁煜幾人分開,而所有的大周‘精’衛,竟都朝一個方向撤退?


  難不成,要讓所有的大軍來全然引開獅群不成?但若當真如此,可此際那六千弓箭手似是應對無法,此番已有不少獅群正朝她這邊追來,如此,這廝僅攜她與江雲南幾人馳騁而走,無疑是人單力薄,最使容易被獅群圍攻才是。


  正待思量,江雲南那柔膩的嗓音突然變得起伏開來,“那些獅子竟是皆為紅眼。”


  這話來得突然,思涵再度微微一怔,而待仔細朝那些獅群凝望,才見那些迅速追趕而來的獅群,竟是當真個個都是紅著眼,奔走劇烈,甚至它們似也全然看不清路,猛追之下,竟是有幾隻獅子陡然狠狠的撞到了樹幹,卻又渾然不知疼痛一般,僅是在地上翻滾一圈,隨即便陡然從地上爬起,繼續朝前追趕。


  無疑,這些群獅極是怪異,那赤紅的眼球似是卷著雄雄的烈火,要將人徹底吸入與燃燒。


  思涵瞳孔緊縮,當即而道:“那些群獅極是怪異,許是此番強行策馬而跑,並非上策。”


  畢竟,馬會累,但那些獅子似是不會累,長距離的追逐之下,定會被那些群獅追上。


  周遭冷風凜冽,涼薄四起。


  卻是這話一出,藍燁煜便歎息一聲,“蠱毒所控的群獅,毒素作祟,若不流其血,斷其頭,便定是不會停歇。本以為東臨蒼擇的這條路乃大英之人的漏‘洞’,卻不料,許是東臨蒼,也被人設計亦或是盯上,是以,路線敗‘露’,致使此地群獅而伏,大肆進攻。方才江雲南所聞空氣裏的膻味,便該是獅群的獸味,膻味中‘交’織的苦味,便該是,劇烈蠱毒的氣息。”


  這話入耳,思涵心生起伏,卻是半晌後,便強行按捺心緒,全然將起伏的心思壓下。 “先不問東臨蒼擇的這條路線是否敗‘露’,就論如今群獸追逐在後,我等該如何應對?那些獅群似是全然不會累,但烈馬則會累,如此追逐之下,我們定會被獅群追上。”待得片刻後,她再度出了聲。


  這話一出,不待藍燁煜言話,策馬在後的江雲南則稍稍扯著嗓子道:“依照長公主之意,我們該如何應對?”


  思涵瞳孔稍稍一眯,漆黑深沉的眼裏陡然有微光滑過,則是片刻之後,她驀地轉頭朝江雲南望來,徑直迎上他那雙略微發緊的眼,突然問:“你身上可有帶火石?”


  江雲南猝不及防一怔,卻又是眨眼之際,他竟全然將思涵之話徹底理會,隨即,他緩緩點頭,稍稍放緩了嗓音,朝思涵問:“長公主可是想放火燒獅?”


  思涵低沉道:“猛獸之物,最是怕火。這些群獅看似被蠱毒所控,全然不怕疼痛,是以,要麽全然殺盡群獅,要麽,則驅散它們。醢”


  “長公主之意,是先用火攻,以圖驅散群獅?”江雲南極是直接的問,說完,雙‘腿’越發狠烈的拍打馬腹,極是迅速的策馬追到了思涵身邊,眉頭則稍稍一皺,低沉道:“長公主,群獅既是已被蠱毒所控,失去所有知覺與理智,是以,這些獅子無疑是個‘藥’偶罷了,被蠱毒牽引著動作,而火攻許是對正常獅群有用,但對這些蠱毒所控的群獅,許是無用。”


  他嗓音稍稍卷著幾縷緊意,而那脫口的語氣,則極為難得的認真。


  思涵深眼凝他,眼角一挑,正要言話,卻是到嘴的話還未道出,那一直貼坐在她身後的藍燁煜則突然出聲道:“雖是可能無用,但此番之際,無計可施,便也隻得一試。緹”


  說著,不待在場幾人反應,他手臂越發扣緊思涵的腰身,而後內力驀地大湧,整個人頓時攜著思涵一道騰空飛身,陡然間恰到好處的躍上了道路一側那光禿的樹枝上。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思涵那匹馬似是毫無感知,猛烈發狂的繼續朝前奔逃,江雲南與伏鬼幾人皆是一怔,麵‘色’微變,但幾人皆是迅速反應過來,隨即分毫不曾耽擱,提氣便躍身而上,陡然停在了思涵旁邊的幾棵樹上。


  瞬時,冷風‘陰’冷,涼薄四起。


  足下的樹枝雖為粗壯,但卻是光禿之至,人停在這光禿的樹枝之上,著實是極為突兀明顯。


  而那遠處的獅群,仍在朝這邊狂奔,那猛烈的蹄子揚起陣陣沙塵,猶如大漠狼煙之中的沙塵之暴,陣狀極是猙獰浩大。那些獅子皆是紅眼,嗜血‘陰’狠,那齜牙咧嘴的凶狠模樣極是慎人,仿佛見人便要將人撕成碎片。


  思涵滿目‘陰’沉,渾身隱約發緊。


  則是正這時,藍燁煜稍稍垂頭,‘唇’瓣貼緊了她的耳郭,平和而道:“思涵可怕?”


  怕?

  這話入耳,思涵猝不及防一怔,則是片刻,便低沉沉的不答反問,“我顏思涵雖不曾如你這般英勇堅韌,但自然也非膽小之輩。不過是獅群罷了,何來為懼。”


  藍燁煜嗓音突然卷了半許幽遠,“雖非懼怕,但自然也不可懈怠。終是中了蠱的獅子,行動起來,也是與尋常獅子大不相同。”說著,不待思涵反應,他已突然話鋒一轉,短促道:“閉息。”


  這話說得略微大聲,不止思涵聽得清楚,便是臨近樹枝上的江雲南與伏鬼等人也是聽得清楚,則是片刻之際,在場之人皆是下意識鼻息不動,而正這時,那煙塵狂起而來的獅群已是臨近,逐漸朝思涵等人所在的樹下奔來。


  思涵一言不發,鼻息凝神,渾然不動。


  雖不知藍燁煜所說的閉息之法是否有用,但終還是想先行嚐試,倘若閉息之法無用,再差江雲南緊急放火也可。


  心底正如是思量,片刻之際,獅群便已全然靠近,那些獅子皆極為彪悍健壯,不僅眼睛的血紅與尋常獅子全然有異之外,其餘之處也似是比尋常獅子格外的壯實,就亦如,那粗壯的骨骼,那咧出的尖牙,甚至,那強健有力的四肢,處處都在昭示著這些獅子的致命烈‘性’。


  思涵滿目深沉,渾身微微而緊,一動不動。


  而此番閉息之法似是有用,雄獅陡然而近,但卻盡是在樹下通過,肆意跑遠,隻是獅子數目實在太多太多,源源不斷,便是領頭的幾名獅子早已跑出老遠,但此番樹下仍還有不少獅子在追隨而來。


  思涵眼角微挑,兀自靜觀,眼見獅子越發而遠,心底終還是有所釋然。終還是藍燁煜這法子有用,僅用閉息之法便可如此簡單的躲過中蠱獅群。


  心底也正是因此而感到寬慰與安心,此番也是全然做足了準備就等著獅子們全然跑走,從而,安然脫險。奈何,心思本是如此,那一道道自信之感也越發上湧之際,突然,那立在其餘樹枝上的一名‘精’衛,竟陡然呼吸了一聲。


  瞬時之際,樹下那些即將要穿梭而過的獅群陡然刹住腳,那血‘色’的瞳孔四方打量,似是正待愕然,頃刻之際,那突然呼吸的‘精’衛也似是驚得不輕,猛的抬手捂嘴,卻又因動作太過倉促劇烈,手掌竟驀地拍在嘴上,抑製不住的發出啪啦的皮‘肉’脆響。


  瞬時,獅群們紛紛循聲抬頭,血‘色’的眼珠子驀地迎掃向了那發出聲音的‘精’衛。


  思涵瞳孔驟縮,心底暗叫不好,麵‘色’也陡然‘陰’沉,卻是正要反應,藍燁煜則已先她一步的朝伏鬼吩咐,“點火,燒樹。”


  短促的幾字,不急不緩,淡定十足。


  思涵下意識噎了後話。


  江雲南神‘色’微變,渾然不耽擱,打火石陡然自袖袍滑出,兩指也極是熟悉的摩擦而起,則是眨眼之間,火石陡然火光四‘射’,驀地點燃了周遭那略微細微的枝丫,江雲南反手而起,分毫不耽擱,繼續就著禿樹其餘之地點火,則是片刻之際,滿樹猙獰突兀的屬,頓時火‘色’蔓延。


  這一切來得太過迅速與突然,甚至快得差點讓思涵看‘花’眼。


  本也僅是以為如江雲南這等風塵男子僅是廚藝了得,但卻不料,這廝點起火來,手法竟也是如此的迅速與熟練,快得令人心生震撼與咋舌。


  瞬時之間,心口震撼四起,平息不得。


  那樹下的獅群們竟是極為難得的有些怕火,四肢微微的開始後退,那血‘色’的瞳孔,竟逐漸有了幾分神情在流動,仿佛,是在害怕。


  思涵瞳孔發緊,靜靜將獅群凝望,滿心戒備,而待江雲南點燃的那棵樹火光衝天之際,江雲南則突然躍至了思涵與藍燁煜所在的樹幹,動作伶俐幹脆。


  “江雲南此舉,可是做得好?”


  江雲南笑盈盈的朝藍燁煜問。


  藍燁煜眼角微挑,懶散平緩而道:“點火之功,倒也算是過得去。但若,再稍稍舍得用內力助燃幾分,許是這場火,更容易燒得旺盛。”說著,修長的指尖稍稍而動,懶散隨意的指向了臨近的另一棵樹,繼續道:“思涵對你點火之法倒是心有震撼,想來也是欣賞。難得思涵對你稍稍正眼相待,你還不趁此機會,再將那棵樹,還有那幾棵樹,一並點燃了?”


  他修長的指尖慢悠悠的朝臨近的幾棵樹指來指去,動作平緩悠然,好整以暇,似是群獅當前,竟也不得他半許在意,那滿身的平靜與從容,無疑是從骨子裏瀉-出來的。


  江雲南眼角稍稍一‘抽’,半信半疑的目光朝思涵望來,“長公主竟還有看江雲南點火的雅興?”莫不是,滿身傲骨的‘女’子,若用柔弱之法無法打動她,反倒是用些偏‘門’之法能打動她?又或者,方才這藍燁煜之言,不過是刻意而來的應付與調侃,就為讓他,再出力點樹,以圖驅開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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