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甚至於,許是比尉遲雪蠻與那前幾日被大周‘精’衛捉住的大英之人還要熟悉。而那東臨蒼,曆來喜山水而遊,乃翩躚公子,且又與你‘交’好,是以,若不出意外,此信箋,定是東臨蒼而為。”


  藍燁煜勾‘唇’笑笑,慵然點頭,“的確是東臨蒼。” 說完,便再度抬頭朝前方蜿蜒的山路掃了一眼,繼續道:“前路大多不平,加之臨山臨海,行車顛簸已是不安全,此際僅有二十裏路,還是棄車前行最好。”


  思涵眉頭一皺,目光也順著藍燁煜的視線朝那山路掃了一眼,隻見山路雖看似平緩,但山路上卻又碎石堆積,高高低低的確不平,且那大藍的深海又在道路一側,是以,若要行車,無疑是顛簸之至,稍有不慎,便要連人帶車一道翻滾至深海裏。


  是以,如今之法,的確隻有策馬而行,奈何,天‘色’越發而暗,藍燁煜身子骨又吹不得冷風,如此之下,又該如何兩全?

  正待思量,藍燁煜已是牽著她緩緩回身過來,幾步上前便立在了烈馬旁,“思涵且先上馬,趕路為緊。”


  思涵靜立在原地,兀自沉默,待得片刻後,才稍稍斂神一番,迅速躍身上馬,而待在馬背坐定,她則稍稍伸手朝藍燁煜遞來,低道:“你也上來。”


  藍燁煜本打算轉身去旁邊的一匹馬,奈何這話入耳,便也下意識止住了身影。眼見思涵瞳‘色’認真,他微微一笑,隻道:“兩人多共騎一匹許會拖累時間……”


  不待他後話道出,思涵便平緩而道:“連馬車都妥協坐了,而今你不願妥協了?更何況,前路地勢雖略微平坦,但地上碎石極多,凹凸不平,如此路況,也行不快。”


  說完,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而深。


  藍燁煜眼角微挑,並未立即言話,神‘色’也稍稍而滯,似是當真在認真思量思涵這話,卻待片刻之後,他終是回神過來,也未出聲,僅是仰頭朝思涵笑笑,隨即便伸手而來遞到了思涵手裏。


  思涵下意識曲了手指,恰到好處將他的手裹入掌心,而後稍稍用力,將他拉坐在了自己後方。


  藍燁煜那雙漆黑如‘玉’的瞳孔再度閃過幾許暗沉,歎息一聲,“海風凜冽,思涵不可坐在前麵,還是坐到我後麵為好。我身子並非孱弱,且這幾日也一直在服用悟淨留下的‘藥’,身子也已不畏寒,是以,思涵無需太過擔憂我。”


  思涵並未將他的話太過聽入耳裏,僅道:“無妨。我本也不怕冷,此番坐在前方,自也是妥當。”說著,全然無心就此再言,話鋒也跟著稍稍一轉,繼續道:“事不宜遲,你且吩咐下去,繼續行路吧。”


  藍燁煜到嘴的話終是再度噎了下去,深邃的瞳孔靜靜將思涵的後腦勺凝了半晌,才平緩而應。


  天‘色’越發暗淡,冷風凜冽,一行人再度開始浩‘蕩’行路。


  道路略微狹窄,是以,策馬之際雖是想快,但也著實是有些快不了,隻因身子一側是高聳的斷崖,一側則是‘波’光凜冽的海麵,如此慎人的環境,著實讓人不敢懈怠分毫。


  待得天‘色’全然暗下,三軍齊齊點了火把,天地之中本也是一片漆黑,然而便是如此,兵衛們手中那蜿蜒而動的火光則照亮了半邊天。


  一路往前,晚膳也仍是在馬背上食用,好長的隊伍一宿未歇,任由吹拂在身的風越發的森冷涼薄,寒意刺骨,仿佛冷得要將人凍傷一般,然而即便如此,偌大的隊伍,也無人停歇,更無人拖累。


  直至翌日清晨,前方道路終於被高山阻隔,無路可走,浩‘蕩’大軍,也終於是全然停歇了下來。


  海風肆意浮‘蕩’,便是清晨都不曾消停,偌大的海麵,則水‘波’起伏,沸騰不止。而道路一旁的海麵,密密麻麻的船隻並排而立,無邊無際,便是放眼望去,竟是有些看不到船隻的盡頭。


  如此震撼場麵,無疑驚得在場之人皆瞳孔瞪大,心神劇動,平息不得,饒是思涵本是淡定,但麵對如此之景,本是吹拂一夜而極是凍僵的臉,此際也忍不住漫出了幾許抑製不住的驚愕。


  是的,驚愕。那些密密麻麻的船隻並排而列在海麵,毫無邊際,無疑是她此生從不曾見過的壯觀。


  隻是,這些船隻,從何而來?且停泊於此又是何意?


  正待思量,藍燁煜那柔和溫潤的嗓音已在耳側響起,“行了一夜,思涵可累?”


  這話極是緩慢柔和,關切之意分毫不掩。


  思涵順勢回神,稍稍側頭朝藍燁煜望來,心口發緊,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也忍不住起伏不定。


  “這些船隻是怎麽回事?”她忍不住率先開了口。


  隻奈何,這話一出,他麵上卻無任何反應,那從容淡漠之意也是分毫不掩,似是對海岸的船景並無半許錯愕之意。


  眼見他滿麵平靜,似是無心回答之意,思涵瞳孔微縮,忍不住再問:“你可是知曉這些船隻從何而來?”


  這話剛出,突然,有道平寂得毫無平仄起伏的嗓音響起,“您便是顏公子?”


  短促的幾字,嗓音並未攜任何情緒,卻是瞬時之際,思涵驀地一怔,當即下意識回頭而望,便見一名青衫高挑的四旬男子正立在馬頭前。


  思涵目光越發而挑,隻道是這人走路倒是無聲無息,方才她回頭與藍燁煜道話之際,明明是未聽到什麽腳步響動,而今倒好,這突然之間,麵前這人也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且就這麽徑直站定在了馬頭前。


  果然,越是靠近大英,遇見的人也越是怪異,許是大英之人的確深藏不‘露’,全然不可讓人小覷了去。


  “你家公子安排你來的?”正這時,藍燁煜那懶散慵然的嗓音已是漫不經心的揚出。


  那青衫之人點點頭,麵上並無任何表情,看似木訥,但若細觀,卻又覺這人麵‘色’太冷太冷,無端給人一種毫無感情的森冷之感。


  “老奴的確是公子吩咐過來的。且如今三千船隻已備好,每搜船可載一百之人,顏公子這十萬大軍,全然可被這三千船隻載著渡海,綽綽有餘。”僅是片刻,那人再度無‘波’無瀾的出了聲。


  藍燁煜勾‘唇’而笑,漫不經心的轉眸朝那些密密麻麻的船隻掃了一眼,隻道:“你家公子倒是費心了。”


  說完,一手攬住了思涵腰身,極是自然的抱著她躍下馬來,而後又回頭朝伏鬼一掃,那漆黑如‘玉’的瞳孔再度朝那青衫之人望來,“十萬兵力雖是好載,但這十萬匹烈馬若是全然棄了,倒也可惜。”


  青衫之人淡道:“十萬匹烈馬,自然不是小數目,棄了自然可惜。我家公子之意,是從大英之地撥出十萬烈馬與顏公子換這十萬烈馬,如此,顏公子等人僅需棄馬乘船,待上岸之後再騎公子吩咐人為你們備好的馬便是,而此地這十萬烈馬,我們自然得全數牽走。”


  藍燁煜輕笑一聲,嗓音突然幽遠厚重了半許,“若是如此,自當最好。”說著,嗓音稍稍一沉,“你家公子,倒是費心了。”


  青衫之人隻道:“顏公子客氣了。我家公子說,既是有些事與關係避開不得,他自然也不會真正袖手旁觀的不管,隻是公子還說,他對顏公子並無其餘念想,但獨獨一事,望顏公子應允。”


  藍燁煜勾‘唇’而笑,“你家公子在信箋上都不曾與我提過什麽要求,而今倒是要用你來對我傳話。”


  青衫之人繼續道:“有些話,我家公子自是不便與顏公子明說,此番借屬下之口,許是容易傳達些。”


  “說吧,你家公子‘欲’如何?”藍燁煜懶散而問,倒也著實未有久耗之意。


  卻是這話一出,青衫之人便緩緩的垂頭下來,那雙平寂得毫無感情的瞳孔終是漫出了半縷起伏,隨即薄‘唇’一啟,繼續道:“我家公子說,大英之帝終是公子‘交’好之人,是以,望顏公子莫要太過……趕盡殺絕。”


  這話一摞,不再言話。


  藍燁煜眼角微挑,輕笑兩聲,卻是並未回話。


  一時,周遭氣氛驟然沉寂,藍燁煜一言不發的開始牽著思涵緩緩往前,待二人路過青衫之人正準備蹬船之際,青衫之人稍稍回頭過來,再度毫無平仄的問:“我家公子之意,顏公子意下如何?”


  “不如何。我不是你家公子那等‘性’子,是以,自然做不來心軟之事。我藍燁煜行事曆來有目的,且隻要目的一旦確定,決無更改。你家公子本也知我之‘性’,便不該再來問我意見,更何況,此番之行本是凶險,我‘性’命是否尚存都不一定,是以要那大英皇帝的‘性’命自也不一定。但若,我一旦有機會殺他,我自然也是絕不會手下留情。”


  瞬時,青衫之人眉頭極為難得的一皺。


  藍燁煜似若不知,繼續道:“替我好生謝你家公子的船,唯此而已。也好生告知你家公子,有些事他既是打算不管,便最好莫要‘插’手,若觸及我之底線,便也別怪我藍燁煜無情。”


  嗓音一落,目光突然變得‘陰’沉凶狠。


  隨即,他也不再耽擱,捏緊了思涵的手再度往前,待得踏上其中一艘船隻後,便徑直牽著思涵入了船艙。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心有起伏,層層不止。


  此際這船艙也是偌大寬敞,隻是,大抵是為了裝人,是以船艙內並無任何擺設,空‘蕩’虛無,無端給人一種極是清冷之意。


  藍燁煜也不拘小節,入得船艙後便席地而坐,他麵‘色’極為難得的有些厚重冷冽,便是那雙漆黑如墨的瞳孔,此際也正略卷風雲,起伏不定。


  思涵靜靜的立著,仔細將他打量。


  他沉默片刻,似是這才回神過來,隨即仰頭朝思涵望來,微微一笑,“思涵且坐下來好生歇息歇息,策馬一宿,也該是累了。”


  嗓音一落,便開始伸手朝她遞來,似要牽她坐下。


  思涵神‘色’微動,也未耽擱,緩緩伸手搭上他的手,而後隨著他的力道緩緩在他身邊屈身坐了下來。


  “那青衫之人口中的公子,可仍是東臨蒼?”思涵沉默片刻,低沉幽遠的問。


  藍燁煜勾‘唇’輕笑,麵上與瞳中的神情早已全然斂下。


  “不是他還能有誰,能在幾日之內調動三千船隻與十萬烈馬,想來這普天之下,也僅有他東臨蒼有這本事。”僅是片刻,藍燁煜便略微直白平和的回了話。


  思涵眼角越發而挑,目光也越發厚重,“東臨蒼不是閑散公子嗎,且還結廬在人境之外,似是不問世事……”


  話剛到這兒,思涵便‘欲’言又止的噎了話。


  藍燁煜則緩道:“雖是閑散公子,但好歹也是出自東臨大家,更乃東臨一族最是身份尊崇之人,再者,東臨這世家本也是家大業大,區區三千船隻與十萬烈馬,東臨蒼若要調動,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是嗎?


  往日東陵之中,本以為展文翼的展家便已是家大業大,富可敵國,但如今聽得藍燁煜這般說,才覺那東臨世家的財力,無疑是傾天之至了。


  畢竟,要在短日之內調動這麽多船隻與烈馬,若是旁人來為,定是艱難之至。


  思涵心有起伏,一道道複雜之意也在心底搖曳上湧。


  待再度沉默片刻後,她再度低沉沉的道:“東臨蒼不是想置身事外嗎?且前些日子你大肆差人尋找通往大英之路,他都不曾親自為你點明,怎突然間,他就主動要幫你了?”


  藍燁煜神‘色’微動,麵‘色’極為難得的漫出了幾許複雜,卻是並未言話。


  思涵也不著急,僅是靜靜而候,則是半晌之後,藍燁煜才歎息一聲,薄‘唇’一啟,繼續道:“許還是,為了他娘親吧。”


  思涵瞳孔一縮,心口一愕,刹那之中,心底被詫異之意填滿。


  “東臨蒼的娘親?東臨蒼的娘親與幫你之事有何關係?”思涵抑製不住的再問。


  藍燁煜眉頭微蹙,神‘色’稍有起伏,則是片刻,他眼角微挑,懶散慵然的朝笑了,“思涵,我累了。”他柔柔的說。


  思涵下意識應著他的話仔細將他眼睛打量,倒覺他瞳孔內的確布了些血絲,似是著實疲憊,奈何,心有詫異與‘波’動,一時之間,她也無法全然壓下。


  她僅是按捺心神一番,繼續道:“僅是幾句話罷了,你若回我了,我便自會讓你好生安睡?”


  他笑得溫潤儒雅,待得思涵這話剛剛落下,便傾身過來,腦袋靠在了思涵肩頭,則是片刻,思涵便聞他呼吸勻稱,甚至還稍有輕微的打鼾聲響起,瞬時,她神‘色’微滯,眉頭一皺,滿心的揣度與複雜,終是全數沉了下來。


  不得不說,藍燁煜越是不說,便也越是證明他心中有事,又或許,是擠壓在心底多年的心事。


  是以,他對大英,有何仇怨,與東臨蒼的母親,又有何淵源?

  他僅是流落在外的大楚皇子罷了,縱是有仇怨,自也是與楚王又仇怨,怎這突然間,他不僅要攻東陵,還要打大英,難不成,這兩國也得罪了他?


  思緒層層的開始在心底蔓延,思涵僵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自是知曉藍燁煜心思磅礴,如他這樣深藏不‘露’之人,若說沒野心,自然是不可能。隻是,他攻打東陵,尚且可用野心來說明,但他攻打大英呢,難不成,也是為了野心?且他也明知此番之路極為凶險,也知與大英真正為敵並非明智,可他還是這樣做了,甚至冒著‘性’命之憂就這麽不顧一切的做了,是以,這般毫無顧及‘性’命之意,倒也著實超出了野心之外,而且,也莫名夾雜出了濃濃的針對於糾葛。


  是以,他與大英,究竟,有何糾葛。 海風急驟,涼薄盡顯。


  而那臨來的船頭上,一抹修條大紫的男子正靜靜而立,大抵是冷風不住的將他的衣袍掀起,墨發而揚,倒讓他渾身上下增了幾分淩亂之意,然而即便如此,那人的麵色卻極是柔和淡定,便是那雙徑直朝她落來的雙瞳,也是笑意彌漫,風月不淺,仿佛周遭凜冽的風並不能擾他半許,他,依舊還是平日裏的他,笑得燦然柔媚,風情萬種。


  “長公主。”僅是片刻,那人便薄唇一啟,柔柔的喚了一句。


  隻是說來也是奇怪,這嗓音明極是溫柔發淺,但卻不曾被周遭凜冽的風吹散,反而飄入思涵耳裏後,仍也是清晰之至,風情之至。


  思涵眼角一挑,神色微動,漫不經心的道:“可是有事?”


  此際突然見得這江雲南,倒是稍稍有些微愕。說來,這一路趕路而來,風餐露宿,本是瑣事繁重,再加之江雲南這兩日也未主動朝她麵前湊來,是以,這些日子倒是未與江雲南見過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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