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待得一切完畢,她才下榻而行,待得剛出帳子,那些立在帳外的‘精’衛們皆是極為恭敬的朝她彎身一拜,而後整齊劃一的開始大呼,“屬下拜見娘娘。”


  娘娘?


  這二字陡然入得耳裏,倒讓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卻是片刻後,她才回神過來,也未就此深究,僅是道:“去備些熱水與早點來。”


  ‘精’衛們急忙應話,轉身小跑而走,思涵也未在外多加逗留,轉身便緩緩回帳。


  雖是練武之身,歡合之後隨不如尋常‘女’子那般極是孱弱,但身子骨終還是有些不適與酸痛的。


  而待‘精’衛們迅速將熱水備來,她入坐在浴桶內,渾身被熱水圍裹,身上那一道道酸澀疲倦之感才逐漸消卻。


  她在浴桶內泡了許久,待得熱水涼透,才稍稍掀眼回神,而後緩緩出浴,卻待剛將衣裙穿好,藍燁煜便緩緩歸來。


  此際的他,已是不知在哪兒換卻了一身衣袍,那素白的長袍依舊襯得儒雅仙逸,隻是,他墨發卻是隨意披散著的,入了帳篷,見了思涵,他便拉著思涵雙雙坐定在軟塌,溫潤平緩的讓思涵為他束發。


  “今日該監視練兵,是以不宜散發,思涵且為我梳梳。”


  他嗓音極是平緩得當,尾音剛落,便將木梳主動塞到了思涵手裏。


  思涵微微而怔,也未拒絕,僅是便是昨日為他束發一次,但手法仍是不靈活,此番仍舊是無論怎麽束,都還是將他的發髻束歪了,甚至連那隻小巧的發冠也都戴歪了。


  他也稍稍抬手‘摸’了‘摸’頭頂的發髻,再度笑得開,慢悠悠的道:“思涵這回束發倒是有所長進,畢竟,昨日都快歪到耳郭的發髻,今日倒是稍稍有些安在腦袋頂了。”


  這話仍是在不曾掩飾的調侃。


  思涵眼角一挑,目光再度在他發髻上掃了兩眼,“我僅有這本事,此番能將你的頭發全數束在一起,便已是不易。”


  他輕笑一聲,似如一切都了然於心,隻道:“也罷,的確是難為你了。”


  說完,稍稍推著思涵側身過去,抬手握了一旁的幹帕,開始為思涵擦拭起還未全然幹透的青絲。


  “今日練兵,你可要隨我一道去看看?”他突然問。


  思涵緩道:“本是閑來無事,此番隨你去看看也可。再者,你讓伏鬼去通知一聲,讓東陵暗衛也一道過來練兵吧。你練兵有一套,大周‘精’衛個個都驍勇善戰,東陵暗衛們,自也可與你學學。”


  藍燁煜手中動作極是溫和,“讓東陵暗衛一道來練兵,自然也是尚可,隻是,你突然說到這個,我倒突然想起一事來。”


  “何事?”


  思涵再度直白的問。


  這廝縱是喜歡如此賣關子,有事也不直接說,反倒是分的要她抑製不住的問他一聲才說。


  片刻,待得她尾音剛剛一落,他便漫不經心的出聲道:“思涵昨日黃昏,差人將江雲南送走了?”


  思涵猝不及防一怔,思緒微浮,倒是想起了昨日之事。


  是了,她當時從東陵暗衛安置之地離開時,的確吩咐伏鬼差人將江雲南送走,卻不料,今日身子酸澀乏累,便也未想起這茬,而今藍燁煜突然這般問,似又像是話中有話,難不成,江雲南那裏,出了變故?

  正待思量,片刻之際,藍燁煜平緩無‘波’的出聲道:“江雲南此人,許是沒那麽容易送走。這不,我今兒從軍機帳出來時,伏鬼便猶豫著說,昨夜差人帶那江雲南離開營地,不料,竹筏渡河之際,江雲南便突然跳了水,自行鳧水上岸,而後跪在了營地外,無人何人好話歹話說盡,就是不願離開。且此番那小子跪了一宿,此際仍還在外麵跪著,模樣倒是可憐。”


  他嗓音極是漫不經心,語氣中的懶散慵然之意分毫不掩,似如當真隨口言道一般,嗓音並無鋒芒,對那江雲南似也無半點的仇視與抵觸。


  思涵眼角一挑,麵‘色’也稍稍沉了半許,著實未料那江雲南竟會如此。


  再者,這藍燁煜突然主動提及此事,倒也在她意料之外,畢竟,江雲南也算是他之不喜,便是未將江雲南真正放在眼裏當做眼中釘,但這廝自然也不會好心到主動提醒她那江雲南如今正值可憐才是。


  思涵並未立即回話,心思稍稍起伏,而待自行揣度一番後,便慢騰騰的道:“江雲南不願離開,難不成,伏鬼等人未差人強行將他送走?”


  藍燁煜勾‘唇’而笑,“好歹也是思涵親信,我大周‘精’衛又豈敢隨意動他。再者,那小子武功不弱,‘精’衛若要強行動他,豈不是上去找打?洽”


  “既是如此,依你之意,那江雲南該如何處置?”思涵稍稍斂神一番,沉默片刻後,便淡然而問。


  卻是這話一出,藍燁煜並未回話。


  待得氣氛沉寂片刻後,藍燁煜才慢騰騰的道:“重新給那小子一點甜頭,讓他留在營地。”


  思涵瞳孔微縮,心底也稍稍而怔,“江雲南昨日才中傷過你,你對他就無半點忌諱與抵觸?依照你的‘性’子,犯過你底線之人,自是早就要那人‘性’命了,而今你如此放過江雲南,是何意?”


  他勾‘唇’輕笑,“當真是一切都瞞不過思涵。那小子犯我忌諱,我自是有心懟他,但那小子對幼帝有恩,我自是要稍稍考慮這點,再者,那小子武功極是不弱,且還在尋常‘精’衛之上,說不準比伏鬼的功夫還要深厚,就論這點,那小子若能好生利用,一旦入得東陵了,自然,也是把極為鋒利的刀呢。”


  如此說來,這廝是要利用江雲南了。


  隻是,有些想法雖看似極為妥當,但付諸實際時,卻並非容易上手。就如江雲南那人,好歹也是容傾悉心調教出來的人,尋常也早已‘精’明圓滑慣了,甚至都有膽子算計上藍燁煜,是以,如此之人,又怎能容易收服?


  心思至此,思涵目光稍稍幽遠半許,繼續道:“江雲南此人,許是不好利用。此人本是圓滑通透,你若要以他為棋,許是不現實。鈐”


  藍燁煜慢騰騰的道:“是人,便總會有弱點,隻要抓住了人之弱點,任由你銅牆鐵壁,都得卸了骨頭,好生聽從使喚。”


  他嗓音極是淡定,語氣中那不曾演示的自信之意也是展‘露’得淋漓盡致。


  思涵眼角一挑,稍稍抬頭朝她望來,卻待目光剛剛觸上他的臉,他則抬手將她的頭輕輕的扳回去,“莫動,頭發還未全幹,我再為你擦拭擦拭。”


  思涵按捺心神一番,再度坐端,緩道:“難道你知道江雲南的軟肋?”


  如江雲南那人,柔膩圓滑,孤身一人煢煢孑立,似是並無什麽弱點可言,此番他無非就是想跟來好生建功立業,光宗耀祖,是以,若要論江雲南的缺點,倒也稍稍有些找不出來。


  除非,除非藍燁煜能真正尋到江雲南的親身父母,如此一來,再以此威脅的話,說不準,能稍稍有用。


  越想,便越發的想得有些遠,卻是正當這時,藍燁煜慢騰騰的再度道:“江雲南的軟肋,自然,是在思涵身上。”


  思涵神‘色’微動。


  “江雲南一直想留在思涵身邊,如此,隻要你開口讓他歸隊,那小子,自會‘舔’著回來。”僅是片刻,他再度道,說著,嗓音稍稍一挑,話鋒也略微一轉,“此番大英之行,凶險不知,若讓江雲南跟在你身邊,護你在側,於你安危之言,許是更為妥當。”


  “怎麽,前兩日你還記恨江雲南打我主意,怎如今竟開始對江雲南不設防了?”


  思涵心底微生訝然,隻道是藍燁煜此番心思倒也稍稍變得有些快。


  前兩日還想對江雲南打打殺殺,如今倒好,竟突然改變主意要讓江雲南跟在她身邊了。隻是,這皆是他之意願罷了,江雲南雖的確是個人才,隻可惜,江雲南卻有自己的心思,如此一來,人心說不準何時便會因妒忌與嫉恨而變,那江雲南對她的衷心,自然也有可能變,就如昨日之事一樣,江雲南會違逆她之意,擠兌甚至對藍燁煜大打出手。


  “我並非是不對江雲南設防。而是,江雲南對你有意。且隻要你對江雲南無感,無論那江雲南如何翻騰搗鼓,皆無濟於事不是?是以,與其說我突然對江雲南不設防了,倒不如說我信你。”


  這話入耳,思涵並未言話,他動作依舊柔和,緩緩的為她擦拭頭發。


  待得半晌,思涵的頭發終是越發幹了不少,藍燁煜這才自行握了木梳,開始緩緩為思涵梳頭。


  他動作也仍是生疏,隻是即便如此,手法卻著實要比思涵長進不少,至少這次,他未如昨日那般隨意給思涵挽發,而是,略微細致的為思涵將青絲全數束起,硬生生的為思涵挽了個發鬢出來。


  待得一切完畢,思涵握了銅鏡,自行打量,一時之間,倒也著實心有愕然。隻道是,藍燁煜的手法雖是長進了,但吃飯全數將她的頭發挽成發鬢,著實是老氣橫秋了些。


  她眉頭一皺,略微不喜,僅道:“如此發鬢,倒像是尋常‘婦’人才該挽的發鬢,我倒是有些不喜。”


  嗓音一落,正要放下銅鏡開始拆發,藍燁煜則適時而道:“昨夜之後,你我已是夫妻之實,且既為人‘婦’,自然得挽發的。再者,等會兒練兵那麽多‘精’衛在,思涵豈還能如二八少‘女’出現,自然得以我之妻的身份出現才是。”


  思涵低沉道:“大周‘精’衛何人不知我身份,便是我披頭散發,也無人不識我,是以,又何必‘弄’出個這般發鬢來彰顯我身份,此舉全然是……”


  不待思涵後話道出,藍燁煜歎息一聲,無奈道:“好歹也是我琢磨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琢磨出的發鬢,思涵便是要拆,也得等到練兵完畢再拆才是。”


  這話入耳,思涵的手微微頓住,猶豫片刻,未再抬起。


  藍燁煜麵上不曾掩飾的漫出了幾許寬慰之‘色’,微微勾‘唇’而笑,轉了話題,“此際時辰已是不造,‘精’衛們該是都已陳列完畢,事不宜遲,我們且出帳子。”


  說完,極是自然的抬手牽了思涵的手,拉著她一道起身。


  思涵也未多言,隻是行走之際,頭上的發鬢微微不穩搖晃,著實有些難受,而待她抬眸下意識朝藍燁煜的發髻望來,卻見他發髻也是極鬆,此番行走之間,發髻與發冠一並在腦袋上顫顫悠悠,瞬時入目,著實有些不倫不類,怪異滑稽。


  奈何,那廝卻如未覺,足下平緩,俊逸的麵容溫潤自若,一股股大氣威儀之感似是莫名的從渾身上下透出,縱是發髻不堪入目,但卻並未將他渾身的俊雅與威儀之氣擾得分毫。


  思涵暗自嘖嘖兩聲,隻道是這廝是氣質著實太過出眾,卻是正待思量,剛與藍燁煜一道踏出主帳,眼風之中,竟又突然掃到了那立在帳外的伏鬼。


  隻見,今日的伏鬼依舊是一身黑袍,袍子光滑噌亮,略微透著冷氣,他那張刀疤臉也仍是清冷重重,煞氣盡顯,奈何,如此強硬森然之人,此際,腦袋上竟盤著一個發鬢,發鬢的‘摸’樣竟與她頭上的如出一轍。


  瞬時,思涵眼角一‘抽’,瞳孔一僵,下意識抬著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頭上那搖搖晃晃的發鬢。


  似又察覺到了她的打量,伏鬼也下意識朝她望來,許是見思涵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一直起伏怪異,伏鬼那張冰山臉也稍稍龜裂了幾許,隨即也下意識抬手朝自己的腦袋一抹,刹那,待得指腹觸到一片編著的發鬢,他麵‘色’頓時一變,那雙漆黑的瞳孔驀地瞪大,差點掉了眼珠,又見思涵正癟嘴抑製不住的勾笑,他陡然窘得麵紅耳赤,急忙抬手胡‘亂’朝發鬢抓扯,則是頃刻之際,發鬢全然而散,所有的墨發淩‘亂’而垂,著實與那街頭的乞丐略微相似。


  伏鬼窘得不輕,此番不敢瞪藍燁煜與思涵,僅得強行按捺心緒,兀自忍耐,待得思涵二人稍稍走遠,他才惡狠狠的朝其餘幾名‘精’衛瞪來。


  ‘精’衛們無奈得緊,猶豫片刻,其中一名‘精’衛主動道:“伏總管,今早皇上親自為您盤發,因著出自皇上之手,屬下們便不敢多言,本以為待得皇上走後,你會主動拆了發鬢,不料你並未拆卻,是以,屬下們以為,您是鍾意皇上為您盤的發,是以,屬下們不敢多嘴。”


  伏鬼氣地雙眼冒煙。


  抬手指著腦‘門’便道:“‘女’人的發鬢,本總管會喜歡?皇上拿本總管的頭發練手便也罷了,爾等竟也如此不識大體,竟連提醒一聲都無!”說著,嗓音越發一挑,“且在此好生站著,今日午膳便不必食了。”


  嗓音一落,不再言話,當即朝藍燁煜與思涵所行方向追去。


  ‘精’衛們著實無奈,麵上展‘露’苦意,著實不知如何是好。


  伏鬼心底的怒意仍是未消,好歹也是鐵錚錚男兒,被自家主子拿著頭發練了手也就罷了,最是難以啟齒的是,他之發鬢竟還與長公主的一致,且兩兩相對之際,長公主憋笑不止,就論這點,他伏鬼曆來的剛毅英猛,全然崩得寥寥無幾。


  比起伏鬼的恥辱無奈,思涵一路繃笑,則是不久,終是咧嘴無聲的笑開。


  藍燁煜似是有所察覺,稍稍回頭過來,目光在她麵上的笑容逡巡片刻,隨即便溫潤而道:“思涵在笑什麽?”


  這話入耳,思涵自是知他故意而問。


  她則稍稍斂神一番,‘唇’瓣一啟,緩道:“你今日為我盤發之前,那伏鬼練手了的?”


  他並無太大反應,自然而然的道:“第一次為你盤人‘婦’之發,自然要好生對待,總不能盤不上。是以,為防萬一,便先拿伏鬼的頭發練了手。”


  說著,似又突然想到了什麽,勾‘唇’一笑,目光悠悠的落在思涵麵上,繼續道:“且還別說,伏鬼的頭發比你硬實,倒是稍稍好盤。”


  “如伏鬼那般剛烈之人,頭發比我硬也是自然。隻是你如此之言,想來該是對伏鬼頭發極是滿意,如此一來,日後你便多為伏鬼盤盤發,多練練手也好,我自己的頭發,倒無需你來多加‘插’手了。”


  他眼角微挑,倒未料思涵會順著他的話反將他一軍,待目光再度在思涵麵上流轉一圈,便慢騰騰的道:“這怎行。伏鬼是男人,對為他盤發,日後伏鬼許是娶不著媳‘婦’。我本是琢磨著,待得日後天下大安,便會對其加封進爵,再賞其姬妾,讓他也好生過過正常人的日子。”


  說著,眼風朝後方一掃,眼見伏鬼越來越近,藍燁煜神‘色’微動,不待思涵反應,便繼續朝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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