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她指尖驀地一動,這回卻是反手將他冰涼的手裹在了她溫熱的掌心,隻奈何,半晌之後,他的手似如裹不熱一般,仍舊還是最初那般涼薄的溫度。
“你莫要多想了,此番大英之行,你我皆不會有事。”說著,咬了咬牙,強行按捺心底的悲涼與起伏,繼續道:“再者,便是你當真有何閃失,我也不會對其餘之人生情。我本是曆經過情劫的,心早已是支離破碎,而今那破碎的心既是被你修好,自然也會隻記得你,掛念你。我也不會讓任何人照顧我,若是我此番能拿到瑋兒解‘藥’,我會好生治好瑋兒,好生治理東陵,待得瑋兒成年,我會將一切都‘交’給瑋兒,而我,再尋一處僻壤之地,安然而活,連帶你的那份‘性’命,一起安然的活著。”
這話本為假設,隻是待得全數脫口而出,才覺心底越發震撼不平。
她不曾想過日後之事,也從來不願去多想,隻因心有抵觸與在意,是以便也不敢去多想。
但有的事終歸還是要想好,有些突發之兆也會隨時發生,是以,倘若此番之行當真隻有她顏思涵能安然脫身,她定不會如他所憂的那般會移情江雲南或展文翼,她定該會,滿心悲傷,一生孤獨。
她會掛念他,會記得他。甚至,她的屋子裏會掛滿他的畫像。
她也會嚐回攝政王府,去一點一點探尋他往日的一切,隻是,那曾經成親的喜屋,便是蜘蛛纏繞,灰塵落滿,她許是也不會讓人去打掃,不會讓人去碰,甚至連她自己,也都不敢入得那喜屋半步。
世人皆道,情字磨人。
是了,情字的確磨人,隻因人皆有生死,其中一人若是先走,剩下那人,定當肝腸寸斷,支離破碎,孤獨寂寥。
那該是何等的淒涼與悲傷,此際便是稍稍一想,心口便似在發緊發痛,承受不得。
她渾身都開始發僵,一股股複雜畏懼之感在心底纏繞。也是突然間,此番才再度明白,原來,不知不覺之中,便有這麽一個人,早已,入心。
也原來,有這麽一個人,能撼動她顏思涵的所有淡定與從容,甚至於,將她的所有堅定與勇敢,擊得轟塌破敗。
“我方才之言,僅是虛設,但隻要我在你身邊,你絕不會有事,我會護你。”待得半晌,她才強行按捺心神,再度極是認真的朝他補了一句。
而待這話落下,藍燁煜便薄‘唇’一啟,再度道:“思涵心意,我自能命了,但我,又如何能讓你獨自而過。”
思涵眉頭深鎖,一言不發。
則是片刻,藍燁煜身子微微傾身斜來,越靠越近。
思涵僵然而坐,滿心複雜與悵惘,一動不動。
則是片刻,他的鼻尖終是稍稍止在了思涵鼻尖的咫尺之距,如此近的距離,思涵能清晰感覺到他的呼吸,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散發的稍稍濃鬱的墨香。
她本是悵惘的瞳孔終是抑製不住的顫了顫,心口也莫名的陡跳而起,壓製不得。
“思涵。”
正這時,他薄‘唇’一啟,低聲而喚。
不知為何,這短促的二字入得耳裏,竟突然像是卷了種莫名的磁‘性’,仿佛要從耳裏強行鑽入心底一般。
思涵渾身越發而緊,低聲而應,“嗯。”
這話一摞,他臉頰越發靠近,隨即麵容稍稍一側,那高‘挺’的鼻尖陡然從她的臉頰擦過,瞬時,待得她瞳孔越發驟縮之際,兩片略微溫潤之物,恰到好處的落在了她的額頭。
她渾身抑製不住的一顫,心口的所有思緒與鎮靜陡然崩散,卻也正這時,他並未離開她分毫,反倒是臉頰稍稍下移,與她鼻尖貼著鼻尖,那鼻下的呼吸微微卷著墨香,驟然被她呼吸入鼻,隨即,層層厚重的氣氛裏,他薄‘唇’一啟,再度道:“我的確怕你移情別戀,也怕你無人照料,孤獨終老,是以,思涵,趁我還活著,我們……要個孩子,如何?就讓他,代替我來陪你,他長大了,也會如我般護你。他乃我的延續,他以後,定會護好你,隻是,思涵且要記住,莫讓他長成如我這般嗜血成‘性’之人,就讓他,安然成長,便是做個文弱書生,隻要他體貼你,也是極好。”
這話一字一句入耳,震得思涵腦海發白,整個人都全然呆住。
她一動不動的坐著,空白的心再緊蹙的跳著。
從不曾想過,這番話,他會在這時候說出來,也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藍燁煜也會有如此擔憂之事。
隻是,她該如何,該如何,該如何……
待得心神剛剛恢複,所有思緒便將那一方方空白徹底填滿,僅是刹那間,腦海淩‘亂’,心,也淩‘亂’如麻。
卻也正這時,藍燁煜麵頰再度一斜,瞬時,他那溫熱的‘唇’瓣,恰到好處的貼上了她的,而這回,他的‘唇’瓣則貼了她的‘唇’瓣,動作極其小心翼翼,也生疏至極,待得貼上後,他便不動了,待得許久後,他才開始‘唇’瓣而動,而後,一點一點的撬開了她的‘唇’瓣,撬開了她的牙關,隨即,極是珍重小心的纏繞。
瞬時,嘴裏溫柔密布,似如渾身上下,都是他的墨香。
她腦袋再度轟然而白,心跳猛烈,似如要跳出嗓子眼。
則是片刻,她當即坐不住,渾身癱軟乏力,整個人驀地一倒,他則陡然拉她,瞬時讓她恰到好處的倒在了他懷裏,隨即也不待回神反應,他已起身將她打橫抱起,而後緩緩踏步,朝不遠處的‘床’榻而去。
燭火搖曳,四方之處,光影重重,幽密盡顯。
沉寂無‘波’的氣氛裏,盡數是衣袂窸窣之聲,而後,待得衣袂聲徹底而歇,隨之而來的,則是一路小心翼翼的落‘吻’聲。
帳外,冷風浮動,伏鬼與一眾禦林軍們靜靜而立,猶如石雕般一動不動。
待得許久,伏鬼才將指尖的瓷瓶收好,剛毅煞氣的麵容,終是鬆得不能再鬆。
“今夜,主帳不必再守,且散了。”待得許久,帳內的燭火被全數拂滅,伏鬼回神過來,薄‘唇’一啟,低低出了聲。
在場‘精’衛們皆是一怔,麵‘露’難‘色’,目光紛紛朝伏鬼袖袍望來,猶豫片刻,終是有人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問:“皇上差我們尋的那‘藥’……”
不待‘精’衛將後話道出,伏鬼便正了臉‘色’,鋒利的目光朝那‘精’衛一掃。
瞬時,‘精’衛頓時被伏鬼那滿是煞氣的目光怔住,下意識噎了後話。
伏鬼冷眼鎖他,繼續道:“長公主終是有情有義之人,皇上與長公主兩相恩愛,根本不需外‘藥’來輔。”
說著,神‘色’微動,似如突然想到了什麽,繼續道:“再者,宣告所有‘精’衛,今夜之後,務必都得對長公主改口,恭呼娘娘。我大周皇上的摯愛,我大周的國母,自當我大周‘精’衛好生恭敬維護,愛戴長存,此事,可記下了?”
“屬下記下了。”‘精’衛們紛紛麵‘色’一變,當即壓著嗓子而應。
伏鬼掃他們兩眼,也不再多言,轉身便踏步而遠。
夜‘色’沉寂,冷風簌簌,然而便是如此,思涵與藍燁煜雙雙極累,酣睡不醒。
兩人一直睡到翌日三竿,思涵才稍稍初醒,隻是待得神智回籠,才突然發覺,渾身酸澀難耐,甚至連手都難以抬起分毫。
渾身全然接觸著被褥,毫無遮攔,被褥下的自己是何等光景,此際不用想便已清晰之至。
昨夜癲狂一宿,曆來不知,藍燁煜動作雖是極為生疏,小心翼翼,但身子骨仍還是痛的,隻是,此際心底之中,並未有任何大起大落的驚愕與羞恥,更多的,則是一種恢複平靜的沉寂,甚至,莫名的安穩。
她甚至也還能清晰記得,當時徹底兩相而合之際,藍燁煜極是‘迷’離的望她,一遍一遍風風穩她的眉眼,那薄‘唇’之中,雖是溢出了幾聲歡合粗啞之歎,但更多的,是一遍又一遍朦朧卻又極其想要認真而喚的‘思涵’二字。
此生之中,無數百回聽人喚過這二字,卻是直至昨夜,才會覺世上仍還有人,竟能將這二字喚得如此情深意切。
為他要個孩子是嗎?
他許是當真怕了,怕他一去不複返,怕她真正會如她言道一般孤獨終老。他終是了解她的,能將她的‘性’子揣度得一清二楚,但若,他當真有何閃失,她便雖有心追隨亦或是孤獨終老,但若有孩子在身,她終還是得拚了命的堅強活下去吧。
他如此之為,看似似在擔憂江雲南與展文翼趁虛而入,看似是在為她以後考量,但她仍還是知曉的,他如今最確切的目的,便是不想讓她隨他一起並肩作戰,不想讓她陪他一起死在大英。
畢竟,若是身有他的子嗣,無論如何,她都得掂量而行,即便她不願苟活,但她終歸還是想為他護住他的血脈。
人啊,一旦有了心係之物,便會不弱最初那般不顧一切的勇猛了,而這藍燁煜,便也恰巧算準了這一點,而她顏思涵啊,也全然陷在了他的柔情與蠱‘惑’裏,慢慢被他的溫柔蠶食掉所有的震驚,而後,甘之如飴的,為之沉淪。
他就是這樣決絕之人,也曆來都是這樣的人,一旦做了什麽決定,便會用盡手段不讓人來違逆,卻也偏偏是如此強勢之人,在她眼裏,卻越發惹她心係與心憐。
“醒了?”
思緒翻轉,各種思慮皆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過著。
卻是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耳畔揚來了一道低啞磁‘性’的嗓音。
那嗓音極是滄啞‘迷’人,不風情,卻又像是自帶勾人。
思涵下意識斂神回神,側眸一望,便見枕畔之人,已是掀了眼。
此際,他那俊逸的麵容略微染著幾許溫柔,而那雙落在她麵上的瞳孔,則稍稍夾雜幾許初醒過後的朦朧,甚至,也不待思涵回話,他手臂稍稍用力,再度將她往他懷裏攏了攏,隨即下顎抵在她額頭,低聲道:“怎不多睡會兒。”
思涵緩道:“醒了便睡不著了。”說著,眉頭微蹙,‘欲’言又止,卻是終歸未再言話。
藍燁煜目光越發的清明,凝她片刻,平緩而問:“昨夜可是‘弄’疼你了?”
思涵微微搖頭,仍未言話。
藍燁煜也跟著沉默一會兒,隨即薄‘唇’一啟,終是再問:“昨夜之事,你可會怪我?怪我,擅做主張的要你。”
這話入耳,微微在心底卷了幾許漣漪。
思涵再度搖了搖頭,深呼吸一番,隻道:“並非是怪你,而是,在憂日後的路。”說著,稍稍抬眸起來望他,目光迎上他的眼,繼續道:“出發大英在即,我隻是擔憂,日後身子略有變故,到時候,我不得不麵臨某些艱難抉擇。”
他並未言話,目光仍極是仔細的在思涵麵上逡巡打量。眼見思涵麵上當真未有半點後怒之‘色’,他終是全然放心下來,越發小心翼翼的將思涵摟緊,“不會。日後也不會有任何變故,我不會讓你曆經風雨,你信我。”
此番之中,這廝仍還是表‘露’出他的本意了,如此看來,她也的確猜得未錯,無論她這兩日如何與他攀談,他都是未將她的話聽入耳裏的,甚至於,他許是骨子裏都不曾想過要讓她顏思涵隨他一起並肩作戰,而是,他一直都選擇要將她護在他的羽翼下,為她遮風擋雨,護她安穩。
隻是這種安穩,若要用他受傷甚至‘性’命來換取,她如何能承受,又如何能忍心。
“你一直口口聲聲讓我信你,但你卻一直不曾想過要信我。藍燁煜,人心皆為‘肉’長,我並非冷血無情,是以,也做不到冷血無情之事,你若當真想讓我暢快欣悅,便不該,提前為我規劃好一切。”
她語氣並無鋒芒,有的,僅是一種極為難得的‘迷’茫,甚至無奈。
大抵是藍燁煜終還是太過強大,諸事為她而量,是以,才會顯得她如此薄弱,似是需要他來維護與照顧。
“思涵。”藍燁煜並未多言,許是知曉思涵心緒浮動,是以,也未多加解釋。
待得這話一出,兩人便無聲而對,兩相緘默,則是半晌後,沉寂無‘波’的氣氛裏,他再度道:“我並不想為你規劃一切,而是,僅想以我最後之能,讓你安然。但昨夜之事,我並非算計什麽,我隻是,的確想要個孩子,要個你我之間的孩子,如是而已。你可還記得,往日在攝政王府,我也曾收養過好幾個孤兒,其中悅兒,還認你做了娘親,往日那般相處,的確是我畢生所喜,我也曾陷在當初的平凡快意的日子,不願自拔,是以,我是喜歡孩子的,更希望,與你有個我們的孩子,如此,無論我日後生死如何,我都會心生寬慰,至少,我們的子嗣會代替我而活,好好的,伴在你身邊。我也不求你真正能記我多年,我隻願,每番你見得孩子時,便能稍稍想起我來。”
“你莫要說了。”思涵瞳孔一顫,心底也陡然而緊。
藍燁煜越發將她擁緊,垂頭緩緩在她額頭落下一‘吻’,“今日‘吻’你之眉,要你之身,日後,我定會護你安然,也會護幼帝與東陵,安然。”
說完,‘唇’瓣便稍稍從思涵額頭挪開,緩道:“今日無事,你便多休息一會兒,我且去趟軍機帳,見見副將們。”
思涵垂眸沉默,待得片刻後,才稍稍點頭。
藍燁煜這才緩緩將她鬆開,隨即坐起身來,瞬時,被褥自他身上滑落,瞬時將他的身子展現無遺。
思涵瞳孔下意識便鎖到了他身上,隨意一掃,入目之中,便皆是一片片極是猙獰的傷疤。那些傷疤,在他細瘦的身子上‘交’錯,猶如一道道漆黑的長蛇一般,猙獰纏繞,觸目驚心。
思涵目光陡然抑製不住的大顫,麵‘色’也在刹那之間緊烈開來,然而他似如未覺,極是淡定的穿上褻,衣,再披了外袍,待得一切完畢後,便立在榻邊彎身下來未思涵仔仔細細的掖了掖被角,隨即又垂頭下來朝思涵額頭落了一‘吻’,待得思涵呆呆凝他,他才清風儒雅一笑,薄‘唇’一啟,隻道:“好生休息。”
短促的四字一落,他才稍稍直起身來,轉身而行。
思涵一言不發,目光一直靜靜凝在他脊背,直至他徹底出得帳子消失之後,她才稍稍回神過來,微微合眼,思緒越發翻騰起伏,仍是入睡不得。
渾渾噩噩在榻上躺了許久,她才稍稍坐起身來,而待穿衣之際,才見自己渾身上下,皆是一道道極為醒目的紅痕。
這些都在明之昭昭的證明著昨夜那般癲狂的歡好,思涵神‘色’微動,呆坐片刻,隨即才再度斂神一番,繼續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