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不得不說,她與藍燁煜之間的情愛,終是藍燁煜付出得多,而她顏思涵更像是被他藏在後麵護在羽下,雖當初口口聲聲的說著對他動心,但卻,終是不夠理解他,明白他,甚至,寬容與善待他。


  “藍燁煜。”


  思緒翻騰搖曳,一股股莫名的觸動感在心底盤旋上浮。


  藍燁煜溫潤而笑,那雙漆黑如墨的瞳孔懶散慵然的凝她。


  思涵徑直迎上她的目光,繼續道:“往日曲江之事,我已氣消。”


  大抵是不曾料到思涵會突然這般說,藍燁煜眼角微挑,瞳‘色’中略有詫異,卻也僅是片刻,他便平緩溫潤的道:“思涵怎突然這般說了?可是被我方才之言,煽情到了?”


  他似是並不喜這等略微壓抑低沉的氛圍,又似是對思涵突來的認真略微有些措手不及,而後便故作自然的將目光從思涵身上挪開,似要刻意調節氣氛一般,微微的調侃出聲。


  思涵徑直凝他,目光在他麵上掃視,分毫不避,則是片刻後,她才‘唇’瓣一啟,再度道:“許是如你當初所言,愛之深,便責之切,是以,才會對你當初在曲江之邊的背叛那般震怒。我本是經曆過東方殤情傷,知斷情絕愛的痛楚,縱是我滿身的不甘與悲痛,但滿身的驕傲卻在肆意叫囂,我容不得你背叛,滿身的骨氣也容不得你背叛,是以,既是斷情絕愛,我自是要斷得徹底,卻不料,印刻在心底的情,何能說不要便不要。”


  說這,神‘色’越發起伏,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繼續道:“你連日來所送的信箋與禮物,我雖過目,則因心底太過抵觸,從而並未放於眼裏,直至,悟淨與我言道了你之事,我心底的所有對你的疑慮,才似如找到了借口般肆意叫囂。此番來尋大英,我氣已消,不曾想過要真正怪你,本也是打算與你合作,不問情事,但此時此際,我終是突然發覺,許是已不是我顏思涵不對你生氣了,而是,我顏思涵著實是欠你的了,明明是被你護在羽翼下,明明你是在好心,可我竟還在抵觸你,生你悶氣。今日江雲南之事,我自是察覺了怪異,但卻無心拆穿,本打算隨之任之,不理便成,但既是你在意了,我自然要與你解釋一番。我對江雲南,並無任何情誼,你對江雲南要殺要剮,自是隨你的便,隻不過,如今江雲南留著尚有用處,畢竟,那人雖出自風月,但尋路的本事絕非空談。再者,他曾與大英之人接觸過,為人又極是圓滑,若留他‘性’命,自然也是有用。”


  冗長的一席話,她說得極為認真,所有言道出的話語,也全然是出自肺腑,並無半點委婉與隱瞞。


  卻是這話一出,藍燁煜突然不說話了,整個人僅是端然而坐,目光微垂,似在沉思。


  思涵也未再言話,僅是靜靜的朝他凝著,兀自而候。


  則是片刻,帳外突然有‘精’衛極是恭敬的道話,“皇上,長公主,晚膳已送來,此際,可要端入帳內了?”


  藍燁煜似如未覺,並無反應。


  思涵默了片刻,終是轉眸朝帳‘門’望去,正要言話,不料突然間,話語剛到喉嚨,還未道出,藍燁煜便突然幽遠平緩的出了聲,“江雲南曾對幼帝有恩,如今對你也極是殷勤,你如今,當真可任由我處置江雲南?”


  他似想確認什麽一般,嗓音也極為難得的壓得有些低。


  思涵無心隱瞞,待沉默片刻後,便低沉道:“有些情誼,本是難全。在江雲南與你之間,我自是要先維護你。倘若你當真要對江雲南下手,我即便略有不讚成,但也絕不會再出手阻攔。我終還是要學會相信才是,信你的為人,也信你並不會做出對我半分不利之事,更也會,顧及我之心意,我之情緒。”


  “我還記得以前你我亡命之際,你也是信任過我的,隻不過,後起之事一現,當日的所有信任,便全數崩塌。”


  “若非你刻意隱瞞,我又豈會因震怒而‘蒙’蔽心智。若說當真要追究當初曲江之責,你我之責,皆有一半。”


  他頓時勾‘唇’笑了,“還以為思涵言道那麽長的一席話是在對我委婉示軟認錯,不料思涵仍還是心‘性’極硬,吃不得半點虧。當初之事若非你全然不信任我,我發出那麽多的信箋與禮物,你如何僅回了兩封?”


  思涵眼角一挑,強行按捺心緒,低沉道:“如此說來,如今我不追究往日之事了,且有意與你言和了,你倒又開始找茬了?”


  藍燁煜神‘色’微動,深眼無‘波’的凝她。


  思涵端然而坐,眼見他半晌不言,她心口驀地一沉,淡道:“看來你我冷戰許是還得持久。既是如此,今日多聊無益,我也乏了,此際便不擾你了,告辭。”


  嗓音一落,不待藍燁煜反應,便驀地起身,卻也正這時,藍燁煜再度扣緊了她的手腕,“去哪兒?”


  思涵淡道:“自然是回東陵暗衛為我專程留的空帳休息。”


  “直至,容傾雖為我對你送信送禮,但有遭一次所回信的內容太過出乎尋常,便也是那時,我再度盯上了容傾。你上次從曲江之邊領軍回得東陵,我自是在你軍中安置了幾千大周‘精’衛,護你周全,後知容傾略有移動,我自是差了那些暗衛盯緊容傾,卻不料,容傾此人,本是蟄伏了這麽多年,卻在功成之際太過草率暴‘露’了呢,不僅入宮幾日便與你徹底敵對,更還有心反叛而起,要你‘性’命。”


  待得沉默片刻後,他再度低沉幽遠的出了聲洽。


  思涵瞳‘色’幽遠,一道道複雜之‘色’也再度在麵上與眼中綻開。


  容傾之事本是過了,她自然無心多提,隻是如今藍燁煜這一席話,則也在全然證明,便是當初她與他分道揚鑣,便是他已身處東陵而自顧不得,但他仍還在遠地之中層層布控,全然將她東陵京都之事幹預。


  不得不說,藍燁煜的手著實伸得長,但卻也正是因為如此,她顏思涵才會在他的布控下再度保全了‘性’命。


  遙想當初那容傾可謂是孤注一擲的亡命之人,若非藍燁煜那些‘精’衛恰到好處出現,若非悟淨方丈及時趕來,許是她顏思涵都成了容傾手裏的囚徒。


  “上次容傾反叛之事,多虧你大周‘精’衛及時出現相救。”思涵沉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一番,平緩低沉的道。


  卻是這話剛落,藍燁煜便平靜溫潤的出聲道:“大周‘精’衛救你是應該,隻可惜他們終還是出現得晚了,害你在容傾手底下稍稍吃了苦頭。”


  他嗓音極是平緩,但若細聽,卻也不難察覺話語中那略微夾雜的幾許複雜與心緊。


  思涵並未立即言話,深眼凝他,待得二人雙雙沉默片刻後,她才再度壓下了心底的所有起伏,大抵是整個人都全然平靜下來了,是以心緒也莫名的變得幽遠,甚至通暢鈐。


  “往日之事終是過了,而今多說已是無用……”她薄‘唇’一啟,再度朝藍燁煜低聲回話。


  卻是這話依舊不曾全然道完,藍燁煜便已微挑著嗓子出聲道:“容傾之事雖是過了,但容傾遺留下的事,自然也是棘手。畢竟,容傾與那大英之人似是早有聯係,且也知通往大英之路,如今容傾亡了,線索一斷,而今大英全在雲中霧中,辨不得方向。”


  思涵眉頭微皺,“你在此駐紮多日,都不曾打探到大英真正的位置?”


  藍燁煜平緩點頭,“的確是未曾打探到大英邊境的真正位置,但也四方打聽搜尋,稍稍得知了一些消息,但就不知,哪些消息為真,哪些消息為假了。”


  思涵並未言話,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而深。


  藍燁煜迎視她片刻,神‘色’微動,繼續道:“據這些日子打探,所有消息匯總篩選,我倒是覺得僅有兩道消息許是可靠。”


  說著,嗓音稍稍沉了半許,緩道:“其一,大英許是在人跡罕至的沙漠深處,掘沙而強行建立地宮,而大英旗下的所有州縣,則四方八脈的分布於沙漠各處,常人鮮少見得,且便是有人探尋大英之地,即便進了大英邊境,也容易被漫天黃沙‘迷’了方向,最後,葬身在沙塵之中。”


  這話入耳,思涵瞳孔一縮,沉默片刻,倒也覺得這消息著實有些靠譜。


  畢竟,天下之中雖盛傳大英,但大英的神秘麵紗也著實裹得緊,天下之中似也鮮少人知曉大英的真正方向,侵犯不得。倘若大英當真身處沙漠,自然也是有些實際的,畢竟,黃沙漫天,人煙罕至,大英多年來都不受外人侵犯打擾,自然也能一直保持神秘,令人分不清大英究竟身處何地。


  思緒翻騰蔓延,越想,思涵目光也越發的深邃開來。


  待得兀自沉默片刻後,她才‘唇’瓣一啟,低沉道:“這消息聽著,倒是有些實際。不知,第二種消息是何?”


  藍燁煜並未耽擱,僅是稍稍將目光凝在麵前桌上那略微搖曳的燭火上後,便再度開始平緩幽遠而道:“其二,便是那大英置身在海外獨島之地,因著四麵環海,海中凶獸極多,且又防備謹慎,尋常漁船一旦靠近,定會被擊打沉船,屍首喂魚……”


  思涵眉頭一皺,麵‘色’也越發一變,一道道複雜淩‘亂’之意肆意在心底蔓延,層層不熄,起伏不止。


  無論是沙漠還是深海獨島,皆是說得過去的。


  但就不知這兩個消息,究竟哪個為真了。


  “往日楚王在楚京設立鴻‘門’宴時,也曾邀過大英的東臨公子。那東臨公子乃大英人,且又與你熟食,難道你未從他口中打探到大英的確切位置?”


  待沉默片刻後,思涵神‘色’微動,再度低沉著嗓子道。


  這話一落,藍燁煜便微微搖頭,溫潤幽遠的勾‘唇’而笑,連帶脫口的嗓音也逐漸增了幾分漫不經心,“我的確與東臨蒼熟識,但東臨蒼終歸是中立之人罷了,且更也是大英之人,是以,他雖不會幫大英什麽,但自然,也不會出賣大英。而我與東臨蒼的‘交’情,自然也是君子如水,他不願透‘露’的東西,我自然,不會威‘逼’於他。”


  是嗎?


  這倒是難得了,這藍燁煜竟也會對旁人有所君子之禮。且還以為這廝在腹黑‘陰’沉的道上‘摸’爬滾打多年,早已是森冷入心,絕不會對任何人講究道義與風度,卻不料這藍燁煜對那東臨蒼竟會當真特殊。


  “你如今最大之願便是攻打大英,如今卻連大英確切邊境都全然不曉,自是不善,許是你畢生的願望,會全然栽在這不知方向的事實上。如此,你當真能甘心?曾經那東臨蒼本就在你麵前,隻要你稍稍使些手段便可問出大英的位置,但你卻獨獨放棄了這等絕好機會,如此之為,倒不像你之作風。”思涵沉默片刻,便低沉無‘波’的出了聲。


  藍燁煜再度挪著瞳孔朝她望來,溫潤幽遠的笑,“在思涵眼裏,可是我藍燁煜曆來便是為達目的便不擇手段之人?甚至於,我藍燁煜也絕非講究道義之人,絕不會為了所謂的君子風度而錯失良機?”


  思涵神‘色’微動,掃他兩眼,隨即便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算是默認。


  藍燁煜凝她片刻,勾‘唇’笑笑,再度道:“我雖喜不擇手段,但自然也是要分人。尋常不輕不重之人,我自是無心兼顧那些人死活,但印在我心底之人,我出手時,自然也會權衡,會三思而度。那東臨蒼與我,算是亦師亦友,且還略有更深的關係,是以,我與他相‘交’,本是淡如水,我不會威‘逼’他做什麽事,他也不會在大英之人麵前將我之事泄‘露’半許。”


  “你就這麽信他?”


  嗓音一落,思涵再度將目光落在他麵上,他從容平緩的道:“自然是信。但至於我究竟為何如此,思涵日後,自也會知曉。”


  他這話無疑是想終結這話題,麵上的笑容也恰到好處的從容慵然,整個人看似雲淡風輕,但那雙漆黑如‘玉’的瞳孔,似又透著幾分興致缺缺之意。


  思涵知他無心再就此多言,隻奈何,她卻不得不將這話題繼續下去。


  “無論你與東臨蒼究竟為何‘交’情至此,但你如今大肆差人四方搜尋大英之地,無疑是大海撈針,進展緩慢。”說著,瞳孔一縮,嗓音微微一挑,“你如今可聯係得上東臨蒼?” 他嗓音極是溫和自然,並無半點的起伏與異樣,便是那雙落在思涵麵上的瞳孔,也是平靜如常,毫無半點的‘波’瀾起伏。


  此番的他,無疑像是個極是端然俊雅的君子,無論怎麽將他打量與觀望,皆看不出什麽異樣來,然而即便如此,思涵則略微愕然,縱是也曾與藍燁煜同榻多次,但此際之中,似是心底仍有抵觸,放不下麵子來。


  “你睡‘床’榻便是,我今夜便在這軟塌上休息即可。洽”


  待沉默片刻,思涵低沉無‘波’的回了話。


  嗓音一落,本是要身體力行的踏步朝軟塌而去,不料刹那之際,藍燁煜再度扣住了她的手腕,溫潤幽遠的喚了句,“思涵。”


  突然之間,這熟悉刻骨的兩字落得耳裏,竟像是索命符一般惹人心慎。


  思涵穩住身形,強行按捺心緒,低沉問:“還有何事?”


  “一起睡。”


  他仍是極為淡定自然的說了這話。但凡尋常之人言道這三字,定是或多或少的染著幾分旖旎之意,然而藍燁煜的嗓音與語氣著實太過從容平寂,竟也是極為難得的讓人聽不出半點的曖然與不適來鈐。


  不得不說,這廝曆來便清風儒雅慣了,無論是大智若愚,亦或是喜怒不形於‘色’也好,若僅憑這廝的話語與臉‘色’,著實是猜不出這廝真正的心思的。


  思涵瞳孔一縮,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深邃。


  藍燁煜則分毫不躲的徑直迎上她的目光,靜靜而觀,態度似也略微強烈執著。


  兩人皆未言話,周遭沉寂,帳篷內的氣氛也突然變得沉寂蕭條。


  待得半晌後,思涵才稍稍斂下起伏的心緒,目光也故作自然的從藍燁煜身上挪開,低聲道:“走吧。”


  短促的二字,朦朦朧朧。


  然而藍燁煜卻是理會到了思涵此話之意,那雙漆黑如‘玉’的瞳孔內陡然有流光滑動,隨即片刻,便勾‘唇’朝思涵極是溫潤清淺的笑了。


  思涵一直將目光凝在別處,不朝他觀望一眼。


  他也不再耽擱,捉穩了思涵的手,便牽著她一道朝不遠處的‘床’榻而去。


  大抵是因藍燁煜近些日子怕冷的緣故,這榻上的被褥略微有些厚實,思涵先行上榻,下意識便朝‘床’榻內側縮了縮,身子也翻轉過來,待得背對著藍燁煜側躺好後,便稍稍合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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