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暗衛們紛紛點頭,迅速下馬在人群中四散開去。


  思涵則轉眸朝不遠處那些聚集而停的馬車掃了一眼,隨即便迅速踏步過去,稍稍提了內力,隨即身子驀的騰空而起,霎時站定在了其中一輛馬車的車頂。


  她動作極輕,加之周遭並無多人,是以此番動作,也未惹得太多人注意。


  待站定在車頂後,她便放眼朝前方人海觀望,入目之處,皆是人流密集,嘈雜而湧,全然,看不到幼帝蹤跡。


  心有焦急,卻又有些無可奈何,又顧忌自己若擠入人群尋找,到時候一旦暗衛尋得幼帝蹤跡,也無法及時通知到她。


  是以,縱是心底焦急萬許,此際也隻得強行鎮定的立在車頂等候。


  隻奈何,時間流逝,每分每秒都似如刀割,這種感覺,無疑是深刻入骨,空洞之至。隻道是此番若是尋到幼帝了,定好生怒上一回,也好讓幼帝安分守己,不敢再恣意妄為。


  風來,涼薄四起。


  思涵袖袍中的手全然緊握成拳,滿身的煞氣與清冷盡顯。


  則是不久,終是有暗衛迅速過來,在車下恭敬而道:“長公主,找到了。”


  思涵瞳孔驟顫,來不及多想便躍身下車,“在哪兒。”


  暗衛不敢耽擱,迅速領著思涵前行,待抵達幼帝所在的位置時,思涵才見幼帝幾人正坐在廟外一處的餛飩攤子吃餛飩。


  她大懸的心頓時驟然而鬆,但心底的怒意,則是磅礴而起。


  眼見她麵色不善,幼帝頓時有些心虛,卻仍是甜甜的喚了句,“阿姐。”


  這兩字入得耳裏,思涵怒意半分未減,待站定在幼帝麵前,她順勢朝在桌的江雲南與哲謙皆掃了一眼,隨即將目光落回幼帝身上,低沉沉的道:“瑋兒今夜,可是太恣意妄為了些?”


  脫口之聲,清冷盡顯。


  幼帝眉頭微皺,麵色越發的有些心虛,“瑋兒這幾日一直悶在寢殿,著實悶壞了,後聽三皇兄提及今夜有城隍廟會,便一心想來。”


  又是哲謙!


  思涵瞳孔一縮,清冷的目光依舊凝在幼帝身上,“既是想出來湊熱鬧,如何不差人知會本宮便擅自出來?”


  幼帝猶豫片刻,咬了咬牙,低聲道:“若是告知皇姐了,皇姐許是會看在瑋兒身子未愈的情況下不讓瑋兒出來了。”


  說著,話鋒一轉,嗓音略帶祈求,“阿姐,瑋兒僅是想出來透透氣罷了,阿姐莫要惱了。這裏可是熱鬧了,瑋兒好生喜歡,這餛飩也極是好吃,瑋兒給三皇兄與江雲南都點了一碗,不若瑋兒再給阿姐也點一碗吧,這餛飩皮兒薄肉多,的確好吃。”


  他略微心虛的轉了話題,甚至還討好的朝思涵咧嘴笑笑,極是努力的想要讓思涵消氣。


  隻不過,今夜之嚇,如何能全然消氣,再加之當日那紙條上的不詳字句深刻在心,是以內心之處,終是起伏不平,後怕重重。


  是的,後怕。


  不知前路的後怕。


  她麵色依舊清冷,瞳孔則凝重層層,待強行按捺心神一番,才朝幼帝低沉道:“餛飩便不吃了。你且起來,與本宮速速回去。”


  幼帝眉頭大皺,麵色驀的一沉,咬了咬牙,卻是不動。


  思涵低沉道:“還不起來?”


  這話略微夾雜著幾分威脅,隻因心底的後怕與怒意並非完好的壓製,是以有些情緒,終還是抑製不住的在語氣中泄露。


  幼帝眉頭皺得越發厲害,小臉上漫出了幾分委屈倔強之色,仍是不說話,也不動。


  “既是長公主都發話了,皇上,咱還是回去吧。此番在外的確逗留已久,該是回去了。”正這時,江雲南將碗中的幾枚餛飩囫圇吞棗的咽下,隨意略微幹脆的放了筷子,朝幼帝懶散隨意的道了話。


  這話一落,他率先起身朝思涵行來,麵上洋著討好的笑容,甚至眉宇之間還夾雜幾分媚惑與順從,似是覺得自己極是識時務亦或是表現良好,要讓思涵誇誇他。


  思涵冷眼朝他掃了一眼,麵無表情。


  幼帝則揚著脖子朝思涵望來,低聲道:“阿姐,等會兒聽說這裏還有字謎燈謎,還有城隍廟的法師出來擺祭壇,為眾生祈福,瑋兒想……”


  不待幼帝後話道出,思涵便低沉無波的出聲打斷,“瑋兒當真不聽阿姐的話了?”


  幼帝後話一噎,麵上越發委屈。


  這時,那一直坐在桌上不說話的哲謙終是開口道:“皇姐,往年城隍廟雖有廟會,但卻不過是民眾隨意湊湊熱鬧罷了。但臣弟聽說,今夜城隍廟的法師們特意會奉出一枚福澤的佛珠,欲通過佛經傳誦的比試,來尋找得到那佛珠的有緣人。是以,皇上之意是,既是佛珠乃福澤,便想看看是何人得了那佛珠,再從那人手中請走,而後再供在宮中,也想讓宮中之人大安,讓東陵,風調雨順。”


  小小的佛珠,便能保東陵風調雨順了?


  倘若當真如此,無論是她顏思涵還是國師,亦或是東陵上上下下的軍衛,都沒用了!


  且哲謙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更是令她心生不滿。


  今夜幼帝出來便是因著這哲謙提及了城隍廟廟會,且此番他又幫幼帝說話阻止幼帝回宮,更是令她心中窩火。


  她滿目清冷的朝哲謙望來,神色起伏,陰沉道:“皇弟著實是見多識廣,竟連城隍廟廟會的日子都記得如此清楚。隻不過,我東陵福澤與否,何能將所有希望寄托在一枚珠子身上。瑋兒年幼尚且不知世事,但皇弟你可非幼嫩之人,何能不清這等道理?”


  哲謙微微一怔,垂眸下來,不說話。


  思涵再道:“今夜之事,待回宮之後,本宮自會找你詳談,皇弟不必急著此際與本宮多說什麽。”


  說完,目光朝幼帝一落,“瑋兒,起來。”


  眼見思涵態度堅硬,幼帝終是大歎一口氣,委屈無奈的起了身。


  一行人迅速朝人群反方向而離,眾人麵色各異,心神皆是各異。唯獨那江雲南則湊在思涵身邊,嬌膩且時常似是無意的撞了撞思涵胳膊,待得思涵宛如冷刀的目光朝他一掃,他又悻悻的朝她笑笑,低道:“人群太擠,江雲南撞著長公主也是無意。”


  他說得倒是有幾分直白與誠懇,思涵麵色則分毫不變,僅是陰沉道:“縱是擁擠,你也可朝旁人擠回去。倘若再撞著本宮,便莫怪本宮對你不客氣。”


  他微微而怔,隨意便咧嘴一笑,柔聲道:“江雲南日日為皇上鮮血,此際兩隻手腕皆是傷口重重,長公主對江雲南,終是該好點的。”


  思涵回頭過來,無心搭理 悲涼的嗓音,似是夾雜了大片大片的失落,這話入得思涵耳裏,自然也是莫名揪心的。


  江雲南自討無趣,目光朝思涵凝了凝,倒也未再言話。


  待得一行人全數走出人群,幼帝與哲謙江雲南等人皆是上了馬車,思涵則與暗衛們躍上來時的烈馬,策馬在前帶路。


  一行人越是遠離城隍廟,周遭氣氛便越發的清幽沉寂開來,奈何,卻是未朝前行得多遠,突然,周遭之處頓有道道破空之聲陡然響起。


  瞬時,周遭空氣似被那些破空聲層層震動了一番,猙獰重重。


  “長公主小心!”周遭暗衛頓時扯聲而吼,身子紛紛騰身躍起,肆意抽刀而出,刹那之際,便有道道箭羽襲到了麵前。


  周遭光線並非明亮,略微黯淡,思涵也一時半會兒判定不清躲在暗處的襲擊之人究竟多少,但憑此際周遭那道道猙獰的箭羽破空聲,也略微猜到來者人數不少。


  來不及多想,她也頓時拔了袖袍中的匕首,驀的騰身而起,待伶俐躲過襲來的箭羽後,她陰沉森然的出聲,“速去一人策馬去城郊調兵五千。”


  她並未慌亂,脫口之聲猙獰煞氣。


  既是有人當真要興事,她今夜自然要將那些人一網打盡。甚至於,她也莫名的篤定,今夜這批人自是與當夜突然給她寫來不詳紙條之人有關。


  她甚至還清楚記得,當時那紙條之上,可是猙獰重重的寫著東陵幼帝會喪生在城隍廟。她今夜便要好生看看,究竟是誰,敢在暗處如此的裝神弄鬼!

  待得箭雨過後,便有幾十名黑袍勁裝的男子從黑暗之處躍了出來。那些男子皆手握彎刀,麵蒙黑紗,行事打鬥起來手法伶俐,手中的彎刀也是極為狠烈,招招致命。


  暗衛們不敢懈怠,皆是提起了全身的警惕迎戰。


  思涵護在馬車旁,手中匕首刀起而落,肆意血殺。


  卻是不久,幼帝馬車竟被黑袍之人強行震開,瞬時之中,隻聞木頭破裂之聲猙獰而響,頃刻之際,馬車已成光架子,幼帝與哲謙等人全數暴露在人前醢。


  “阿姐。”


  幼帝驚呼,嗓音瑟瑟發抖。


  思涵眉頭大皺,瞬時朝馬車躍身而上,護在幼帝身側,卻是陰冷冷冽之中,顯然是寡不敵眾,任是暗衛們武功精道,卻終還是敵不過黑衣之人的圍攻緹。


  僅是不久,暗衛們全被黑衣人糾纏住,思涵所在的馬車,也全數被黑衣人圍住。


  情況顯然不妙,且大處下風。幼帝眼見局勢不對,更是焦急驚慌的哭了起來。


  思涵心頭發緊,陳雜無波的心,終是緊繃起來,此際也用不得匕首了,黑衣之人太多,僅得用內力而驅了。


  心思至此,她分毫不敢耽擱,頓時內力猛提,朝周遭之人抬掌震去,然而那些黑衣人也是極為狡猾,似是早有準備般閃身躲過,隨即竟卯足了氣力,朝幼帝三人襲擊。


  思涵驀的伸手將幼帝拉了過來,哲謙與江雲南也自行而滾,險險躲開了黑衣人的利箭。


  緊急猙獰的氣氛裏,江雲南突然朝其中一名黑衣人出手,奪了那人手中的長劍,當即而道:“江雲南來護長公主與皇上。”


  懶散柔膩的腔調,看似溫和,但出手而揚的劍,則是劍術如花,藤繞如媚,但那一招一式,卻是極為陰狠。


  隻奈何,他手腕有傷,再好的劍術此番舞動出來,也撐不得多久,則是片刻後,有黑衣人朝江雲南虛晃一招,隨即趁江雲南不備,手中的利劍頓時朝江雲南腹部襲來。


  江雲南渾然不覺,手中的長劍還在朝其餘黑衣人招呼。


  思涵則瞳孔一縮,眼風陡然掃到了那把劍,緊急之下,隻得迅速伸手將江雲南一拉,待得江雲南險險躲過那把長劍時,瞬時之際,她自己則不注意的被攻她的黑衣人刺了一劍。


  刹那,刀口入肉之感猙獰而起,思涵左臂劇痛,眉頭大皺。


  幼帝驚得不輕,嘶啞猙獰的喚道:“阿姐。”


  卻也是同時之間,哲謙也驟然悶哼,待得思涵轉眸循聲望去時,則見哲謙腿上中了一劍,青色的錦袍鮮血成片。


  他眉頭也皺得極緊,目光朝思涵扣在江雲南手腕上的手掃了一眼,麵色陳雜幽遠,瞳孔之中,也卷出了幾分悲涼與自嘲。


  他該是悲涼生氣的,畢竟,她顏思涵方才救的是江雲南,而不是他。


  突然之間,思涵似是對哲謙的心思全數了然,奈何此際卻並非抱團寬慰之際,她僅得強行咬牙穩住胳膊的疼痛,鬆了江雲南的手,便繼續朝周遭之人拚殺。


  這群黑衣人猶如死士一般,無論是傷了還是殘了,都要提著最後一口氣朝思涵幾人圍攻,此際哲謙也是受傷,她僅得拉著幼帝一道在哲謙身邊殺著護著,隻奈何,縱是萬般堅韌,熱血拚殺,但終還是有疲倦無力之際。


  待得思涵全然乏力,終是有些堅持不住之際,展文翼突然領兵而來,幾千名兵衛踢踏飛躍,奔騰而來。


  那些層層而來的馬蹄聲極是厚重,猶如地動山搖般壯然。


  終是來了,來了。


  思涵心頭大鬆,緊皺的眉頭也微微而卸,卻也正這時,這群黑衣人中,也不知何人扯聲道了句‘撤’,短促的一字剛一落下,整裙的黑衣人竟是極為訓練有素的收了彎刀,紛紛四散而逃。


  “追!務必得抓到幾名活口!”


  思涵眼睛稍稍一眯,目光朝黑衣人們凝著,陰沉沉的發話。


  這話還未全然落音,在場暗衛們率先策馬追去,展文翼則率軍急行過來,擔憂的目光朝思涵一落,正要緊急下馬,卻是不待他動作,思涵便迅速迎上了他的眼,陰沉沉的道:“抓活口為重!皇傅且親自過去督軍。”


  展文翼眉頭一皺,麵露幾許擔憂與掙紮,卻是猶豫片刻,終是為思涵留了大批兵衛,自己則率領上百兵衛策馬狂奔。


  淩亂不堪的場麵,終是消停了下來。


  不遠處那城隍廟會,依舊人山人海,燈火鼎盛,似是沒人察覺到此地方才的廝殺朝場麵。


  風來,涼薄入骨,那一股股冰涼的空氣,竟還夾雜著濃烈的血腥味,令人稍稍呼吸,便欲作嘔。


  地上,屍首橫斜,陰沉烈烈,一時之間,也有些難分是黑衣人折損得多還是東陵暗衛折損得多。


  幼帝眼睛早已哭腫,渾身發著抖,待得目光掃到思涵那血流不止的胳膊,心口一揪,再度忍不住傷心而喚,“阿姐你怎樣了?傷口可疼?”


  稚嫩的嗓音卷著抑製不住的哭腔。


  思涵這才應聲回神,目光朝幼帝一落,僅是稍稍朝他搖頭,低聲寬慰,“阿姐沒事。”


  這話一出,她極是淡然的抬手在受傷手臂的穴道處點了幾下,而後才將目光朝江雲南與哲謙掃去,則見這二人,衣袍上也皆是血漬,略顯狼狽,隻是江雲南那妖異如華的麵上,仍卷著幾許柔情,那笑容裏似是積滿了古怪深情,令人全然無解。


  “方才,多謝長公主出手救江雲南。”眼見思涵目光落來,江雲南分毫不避的將瞳孔迎上了思涵的眼,柔情嬌然的出了聲。


  思涵瞳孔微縮,並未回話,僅是朝江雲南再度淡掃一眼,便將目光落到了哲謙身上。


  此際的哲謙,青袍破爛,腿腳處血跡遍布,他麵色蒼白無色,墨發也早已淩亂無章,他似是累了一般,整個人斜躺在馬車車板上,一動不動,然而那雙幽遠悲涼的瞳孔,則靜靜的朝思涵落著,一直落著,便是迎上了思涵的眼,他也不將目光挪開半縷,就這麽悲傷的與她對視著。


  思涵心口微沉,一股複雜之意漫遍全身。


  她不喜哲謙這般盯著她,似是滿身積了難以排遣的悲傷一般,令人揪心發痛。


  她強行按捺心緒一番,挪身至他身邊,先行伸手點了他腿上的穴道,隨即才低聲問道:“除了腿上受傷,皇弟還有哪裏受傷了?”


  她語氣緩慢,不曾掩飾的卷著半縷複雜與寬慰。


  哲謙卻是不領情了。


  他極為難得的將目光從思涵身上挪開了,呆呆的望著頭頂漆黑如墨的天空,薄唇一啟,突然道:“臣弟方才還以為,皇姐會護臣弟,卻不料,皇姐護了皇上,護了江雲南,卻獨獨,不護哲謙。”


  悲涼的嗓音,似是夾雜了大片大片的失落,這話入得思涵耳裏,自然也是莫名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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