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顏大哥,你心係於她,不會有善終的!她心裏根本就沒你,更別提愛你了。”
心有激動,是以這番脫口之言,語氣也極是起伏。
卻待這話一出,麵前之人並未立即言話。
她死死的盯著他,欲圖在他那清俊無波的麵容上找到一絲半縷的情緒破綻,奈何待將他打量半晌,也不見他麵上有任何反應,便是那雙漆黑的瞳孔,也依舊深黑如墨,沉如星子。
“她往日的確愛過東方殤,不過,也是往日之事罷了,我對她曆來寬厚,並不會剜掉她心裏的記憶,隻會,剜掉東方殤的性命,讓他徹底從這世上消失,如此,一個死人,又何來威脅得到什麽,你說呢,嗯?”
許久,藍燁煜逐漸將目光挪開,薄唇一啟,漫不經心的回了話,說著,似還覺得不夠,他神色微動,嗓音一挑,繼續道:“再者,我的確心係於她,隻因心係,是以她究竟如何,我皆心悅。這天下之中,情這個東西最是怪異,莫名之中而來,莫名之中而生,兩廂磨人,難拆難解。你的確未有什麽地方比不過她,隻不過,你也是知曉,我這人著實比較喜歡護短,是以,見不得你公然喚她名諱罷了。不知我這番解釋,你可還滿意?”
司徒淩燕瞳孔皺縮,麵色已是慘白。
他漫不經心的將目光在她麵上流轉片刻,繼續懶散慢騰的問:“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哪裏是虎庸關薄弱之處,你說還是不說?”
司徒淩燕滿目幽遠,渾身僵硬癱軟,身心似如重創,全然使不出半分力道來。
她幽幽的盯著他,盯著頂著便笑了,“我昨夜才配合你在顏思涵麵前演了場大戲,而今你這麽快就要過河拆橋了?再者,即便不看這些情分,也即便你忘記了往日的一切,但聰明如你,自是知曉我東陵虎庸關兵衛雲集,再加之虎庸關地勢險要,絕非易破。那是我東陵國門的命門,豈能容你說攻便攻,縱是你欲強闖,自也會損兵無數,那時候,你領著殘缺的兵力再朝東陵國都直搗而去,便當真有能耐降服我東陵國中的重兵?”
“我隻問你,方才我之言,你回還是不回?”僅是片刻,藍燁煜便幹脆明然的問了話,態度淡漠幽遠,卻又威脅重重。,似是全然未將她的話聽入耳裏。
她袖袍中的手指緊摳入肉,涼薄一笑,“你若當真無情,便直接殺了我。若你想知虎庸關薄弱之處,嗬,做夢。”
藍燁煜眼角逐漸挑了起來,那雙漆黑無底的瞳孔,隱約增了幾許令人心懼的漣漪。
他並未立即言話,僅是轉眸過來,無聲的將司徒淩燕打量幾眼,待得片刻後,他漫不經心的出聲道:“殺你,我自然是舍不得。虎庸關雖地勢險要,且還有重兵把守,但我則是不信,待我以你為靶,全然晾曬在東陵重兵之前時,你東陵兵衛會忍心朝你身上投石放箭。是以,而今是輸是贏,所言尚早,但你東陵之國,我是必得拿下。”
嗓音一落,不再耽擱,足下微微而動,略微幹脆的轉身,隨即便滿身頎長修條的朝不遠處的帳口踏步而去。
司徒淩燕滿目焦慮,一股股怒意沸騰上湧,則是片刻,她情緒大動,忍不住內力一提,身子陡然躍身朝藍燁煜靠近,鮮血淋漓的兩手,也頓時展開成掌,勢要朝藍燁煜後背震去。
周遭沉寂壓抑的空氣,也隨著她凜冽的掌風猛的層層震動開來。
此番之為,她無疑是費勁了滿身力道,勢要朝藍燁煜孤注一擲的襲上一回,奈何,眼看卷了濃烈內力的掌風即將要拍在藍燁煜那雪白清瘦的脊背,卻也正這時,藍燁煜足下突然一動,頃刻之際便已極是靈活飄逸的閃到了一旁,瞬時,她掌心猝不及防的拍空,濃烈的內力頓時朝前而湧,刹那將前方那帳子震出了一個洞來。
她瞳孔一縮,整個人猝不及防的怔了怔,卻是不待回神,一隻手已扣住了她的肩膀,隨即驀的用力一壓,她隻覺那股內力似如千斤的重石一般,霎時將她活生生的揉在了地上,待得全身都被壓得癱軟無力之際,一隻冰冷如霜的手突然捏住了她的下顎,再度抬高了她的臉,待得她緊縮的瞳孔迎上他那漆黑無底的眼時,他薄唇一啟,突然問:“你想殺了我?”
漫不經心的嗓音,透著令人全然不敢忽視的威脅。
奈何,心有絕望,是以也難以將他這話中的威脅真正放於心上了,她索性也不掙紮了,整個人癱軟著,屈辱著,隨即咧嘴冷笑著道:“我不僅想殺了你,我還想剝你皮喝你的血!藍燁煜,你……”
不待她後話道出,藍燁煜那冷冰涼薄的指尖便逐漸在她下顎摩挲,隨即漫不經心的出聲打斷,“往日你對我也是情深意重,而今,你是想卸下往日一切來殺我?”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無疑是強行在她心口紮刀子。
她眼睛終是止不住的濕潤開來,滿目震怒哀涼的望他,“我此生最是後悔之事,便是救過你,愛過你!倘若能重回過去,在我初見你的刹那,我便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你。藍燁煜,我自詡未有哪裏得罪過你,我東陵也不曾有何得罪你之處,你豈能如此絕情冷狠?縱是你想統一諸國,那大齊你不滅,樓蘭你不滅,大英東陵你不滅,你如何,偏偏看上了我東陵!我對你不薄啊,我父皇對你也讚賞有加,你怎能如此對我,怎能如此對我東陵!”
“放心。天下諸國,我皆有囊括之意。此番先動你東陵,不過是你東陵與我,有樁舊仇罷了。”
藍燁煜淡漠觀她,漫不經心出聲。
司徒淩燕嘶啞冷吼,“什麽舊仇?我與東陵皆不曾惡待過你,何來舊仇?許是正因我東陵差點滅了東陵,是以一直令顏思涵不滿,你又心係於她,此番難道不是為了她才對我東陵下手?”
藍燁煜神色微動,語氣突然變得陳雜半許,“太過遙遠之仇,許是你東陵之人早已忘記。隻不過,我倒是一直記得清楚,從不曾有哪刻真正放下。”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我之心思,你猜不透便莫要猜,你與我也曾相處過,自也是知曉我不喜旁人亂嚼舌根,更也不喜旁人,肆意揣度我的意圖。”
說著,修長冰涼的指尖慢騰騰的鬆開了她的下顎,卻是反手一點,頓時趁司徒淩燕不備而封其內力。
司徒淩燕大愕,蒼白的麵色猙獰劇烈,那一道道複雜震撼之意似要全數衝破麵皮。
“放心,你好歹是東陵公主,我自不會將你賞給大周尋常精衛,又因你往日對我倒也算是尚可,如此,我便將你先賞給大周軍中的副將。隻不過,此番時辰還是僅有兩日,許是兩日之後,我軍便已抵達虎庸關外,倘若那時你仍執迷不悟,不願道出虎庸關的薄弱命門之處,那時,便別怪我將你賞給大周尋常精衛,再將你做成活靶子,迎接你東陵兵衛的滾石或是利箭了。”
嗓音一落,不待司徒淩燕反應,修長的指尖扣上了司徒淩燕手腕,拉她起身便朝不遠處的帳口行去。
司徒淩燕麵如死灰,內力努力而提,身子卻無半許反應。
他果然是絕情的封了她的穴道,且此番拉著她前行的勢態也是極為幹脆,想來自也不會憐惜她半許,更也不會改變主意。
心底的哀涼與絕望,早已快將滿身的鎮定與骨氣淹沒,待終於被藍燁煜牽著行至了一處帳前後,她便被藍燁煜牽著駐了足。
冷風烈烈,森冷刺骨。
她滿身細瘦單薄,呆呆的站著。待得片刻後,藍燁煜便已差人喚了一名副將過來。那副將,滿身硬朗,隻是麵容尋常平凡,再加之皮膚黝黑粗糙,著實與俊美二字沾不上任何編輯。
“此女賞給你了,好歹是東陵公主,下手時,悠著點。”待得那副將朝藍燁煜恭敬的行禮後,藍燁煜便極是淡然幹脆的出了聲。
瞬時,那滿身黝黑的副將頓時一怔,愕得不輕,目光忙朝司徒淩燕掃了兩眼,又朝藍燁煜望來,拘謹驚愕的猶豫片刻後,終是不敢多問,垂頭便道:“屬下謝主隆恩。”
這話剛出,藍燁煜也未多言,僅是轉眸朝司徒淩燕望來,幽遠無波的道:“好生服侍於他,再在這兩日之中,好生考慮該如何回我的話。也莫要想著尋死亦或是其它,你莫要忘了,你父皇屍首還在我手裏,你若要讓他堂堂國君曝屍荒野,被餓狼啃噬的話,你盡管,自盡。”
這話入耳,司徒淩燕渾身發寒,顫抖不堪,心神也起伏不寧,複雜頹然,甚至連藍燁煜何時走遠都不知。
許久,前方突然揚來一道略微老實拘謹的嗓音,“這裏風大,寒帳雖是簡陋,但仍可避風。大公主若是不棄,可入我寒帳坐坐。”
司徒淩燕一動不動,兀自站定,似如未覺。
副將微微一怔,眉頭微皺,本打算再行言話,卻是突然之際,司徒淩燕陡然勾唇笑了起來,隨即頹敗複雜的抬眸朝他望來,“你喚何名?”
副將到嘴的話頓時噎住,猶豫片刻,老實道:“高良。”
天氣寒涼,午時過後不久,天色便突然陰沉了下來,似要下雨。
營地的精衛們眉頭皆是一皺,心生無奈,行軍打仗之人,著實不喜這等雨天,再加之大周天氣涼寒,一旦下雨,許是身上到處都會結霜。
藍燁煜僅在主帳中休息一刻,隨即便揚了命令,令三軍速速整裝,即刻出征東陵。
精衛們強打精神,此際也顧不得陰沉的天氣了,當即策馬整齊而列,待得藍燁煜出得主帳並坐在馬背上一聲令下後,滿軍之人,便開始搖曳浩蕩的奔走。
此番行去東陵的方向,無疑是與東陵的方向背道而馳,藍燁煜一行馬速極快,在場之人皆滿目硬實肅肅,毫無懈怠。
而一行人將近末尾之處,則行著幾輛馬車,而那最後一輛馬車,則坐著司徒淩燕,也正坐著滿麵愕然無奈的高良。
因著藍燁煜一聲令下,他堂堂副將隻得坐在車內陪佳人。他知曉的,皇上是有意給他塞個美嬌娘,周遭將士也羨慕他得了東陵公主,奈何,他高良著實不是個好色之人,對待女人也極是心軟,此番見得這東陵公主一副魂不守舍,滿麵悲戚絕望的模樣,他何能對她下得了手。
他眉頭緊緊的皺著,心有無奈。隻道是在車內和一個女人呆著,倒不如在外策馬馳騁來得暢快,也不知皇上讓他這榆木腦袋接手這東陵公主作何,這不是為難他麽,且軍中還有其餘雄風烈烈的副將,皇上卻不將這東陵公主賜給那幾人,反倒是獨獨賜他,如此一來,他倒也心有怪異,思緒也稍稍往深處蜿蜒了一些,而待大膽揣度之後,他頓時有些了然過來,隻道是皇上本知他高良對女人心軟,是以雖明著是在懲處與折辱這東陵公主,欲將她以東西一般送他,但實則,卻是皇上也心軟,並非真正想將這東陵公主推給他們這些精衛,任人染指?
越想,他麵色也越發驚愕陳雜。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那蜷縮在馬車角落的女子頓時咳嗽起來。
他驀的回神,略微發緊的目光朝她望來,猶豫片刻,便抬手將隨身的水袋解下,遞到了她麵前。
司徒淩燕並無動作,依舊是抬手捂嘴,兀自咳嗽。待得半晌,她才稍稍將咳嗽止住,頹然涼薄的垂眸將他手中的水袋掃了一眼,隨即便勾唇冷笑,悵惘幽遠的道:“喝水作何。喝水,也不過是浪費時辰,浪費心力罷了。”
這話說得幽遠而又模糊,高良著實聽不懂。
正待好言相勸,不料司徒淩燕突然一把將他手中的水袋抽走並仍在一旁,待得他驚愕震撼的凝她時,她突然抬手落向了自己的腰帶,冷謔絕望的道:“那人此番將你趕入馬車,為的便是要你與我**。倘若今日你我未能**,憑他之性,絕不會放過你,也不會放過我。我司徒淩燕此生,本是頹喪罪惡,步步為錯,雖有求死猙獰之心,但至少這些時日,我不想死,也不能死。還未看到藍燁煜慘烈的下場,還未看到我東陵戰將驅逐惡賊,我如何能死!我便是用盡了這具身軀苟且偷生的活著,我也要活著見到那人死在我前頭的一天。”
嗓音一落,她兩手驀的用力,已是將腰帶扯開。眼見她容色猙獰,高良驚得不輕,而後當即將目光挪開,忙道:“大公主且慢。我有話說。”
司徒淩燕僵然森冷的目光朝高良落來,高良繼續道:“皇上將大公主送至我這裏,許是並非是要大公主與我……與我**。我曆來不近女色,見了女子都是心軟,而軍中其餘副將血氣方剛之人自也不在少數,但皇上並未將大公主送至其餘副將處,反而獨獨送至我這裏,說不準皇上是有意為之,為的便是明著責罰大公主你,實則卻是變相對大公主心軟。我不會對大公主如何的,大公主隻管安生在這車裏呆著便是,許是何時皇上想通了,便召大公主過去了。”
他嗓音有些僵硬與焦急,實誠之至。本也是老實巴交的粗漢,的確是說不來寬慰人的話,隻是麵前這女子著實絕望猙獰得緊,他心有無奈,也隻得暫且湊合著字句出聲安危。
也本以為麵前這女子絕望之至,他定得多費唇舌的出言安慰,卻是不料,僅是這一席話剛落,那女子竟突然不說話了。
他兀自沉靜的候了片刻,才稍稍抬眸朝那人望去,則見那女子麵色呆然,神色幽遠起伏,似在跑神。
他歎息一聲,猶豫片刻,繼續道:“我雖如此猜測,但也非全然無理。畢竟,皇上若當真想責罰大公主,自可將大公主賞給其餘血氣方剛的副將才是,又何必將大公主賞給我。”
這話一落,瞬時之中,司徒淩燕漆黑幽遠的瞳孔裏頓時漫出了幾率微光,則是片刻後,她頓時勾唇笑了,淒厲複雜的咯咯笑了。
高良眉頭一皺,腦門一緊,正要試探問話,不料話還未出,司徒淩燕便稍稍止住了笑意,嘶啞而道:“倘若你所言當真為真,顏大哥對我,當是並非無情。隻是即便並非無情,也沒用了,沒用了啊,他親手殺了我父皇,毀了我東陵幾萬兵力,縱是他對我絕非絕情,我此生與他,也是隔了血流的長河,走不到一起了,也無法在一起了。”
她嗓音淒涼之至,嘶啞難耐。
待得這腔話落下後,她也不褪衣了,僅是身子越發的蜷縮一團,雙臂抱膝,腦袋緊緊的埋在膝蓋上,突然間無聲啜泣起來。
高良越發無奈,不時朝她打量,幾番欲言又止,卻終是未道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