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他神色微動,凝思涵片刻,隨即唇瓣微微一勾,儒雅清風的笑了。
“不會。”他說。
思涵冷笑一聲,正欲言話,卻是後話未出,他便再度出了聲,“隻不過,此際雖是不會,但等會兒,我便會心甘情願將解藥交給你。”
思涵冷道:“是嗎?如你這般心狠手辣之人,竟也有開恩之時?”
他微微的笑著,“我對旁人,著實心狠手辣,但對你,終是破例的呢。”說著,扣穩了思涵的手腕,拉著她便朝一旁行去,嗓音一挑,“既是離別,自也惆悵。隻是在離別之前,你且隨我去個地方,待得到了那裏,我自然會將解藥交給你。”
“皇姐。”
不待思涵反應,哲謙先是麵色陡變,頓時抬腳要踉蹌追來,藍燁煜似如腦袋上長了眼睛一樣,竟不待哲謙抬腳,便適時開口道:“哲謙,連你皇姐都未拒絕,你便也好生安分著。而今東陵幾萬大軍的性命全數掌握於朕手裏,你若敢輕舉妄動,亦或是敢自行追來,朕,自會讓你後悔。”
這話剛落,足下已是到了伏鬼麵前,又滿目淡漠幽遠的朝伏鬼吩咐,“將此地守好,也將東陵三皇子看好。此地之中,若東陵之中誰人敢妄動,你便好生用我們大周的軍律懲治。也讓在場的東陵兵衛好生體會一番,我大周精衛能如此生龍活虎,赫赫而威,究竟是在何等嚴厲苛刻的軍律下養成的!”
伏鬼麵容煞氣如常,朝藍燁煜恭敬的點了頭。
藍燁煜也不耽擱,捉了伏鬼手中的烈馬韁繩,一手驀的朝思涵腰身勾來,而後稍稍用力,頓時將思涵攜帶著騰空而起,最後二人皆穩穩的坐在了馬背。
思涵滿目陰冷,後背緊貼著的,是藍燁煜那細瘦料峭的胸膛。
“你要帶本宮去哪兒?”
待得心底權衡一番,她並未掙紮,隻是脫口的語氣,幽沉森然,冷冽盡顯。
然而即便如此,藍燁煜似是覺察不到她語氣中的抵觸與冷冽一般,消瘦的胸膛越發貼緊她的後背,待得她後背抑製不住的微微而僵之際,他突然低頭下來,溫潤平緩的在她耳邊回道:“去一個隻有我兩的地方。既是離別,我自然,想與你好生作別。”
這話一落,不再言話,雙腿驀的拍打馬腹,策馬前行。
烈馬四蹄踏飛,疾馳奔騰,速度極快,但即便如此,藍燁煜似是仍不滿足這般速度一般,兩腿越發的拍打馬腹,手中的韁繩,也肆意在烈馬身上揮打。
烈馬不住的嘶鳴,踢踏如飛,速度越發迅速,奈何,藍燁煜手中與腿上的動作仍是不停,待得烈馬徹底奔出營地後,烈馬頓時被折磨得似是驚恐發狂了一般,肆意在官道上迅速亂躥。
烈馬渾身晃動劇烈,嘶鳴極是尖銳異常,思涵有些坐不穩了,身子也搖晃得厲害。然而藍燁煜似如未覺,手中與腿上的動作仍是不停。
眼見烈馬越發癲狂,思涵心口終是發緊開來。
她驀的扭頭朝藍燁煜望來,見他滿目沉寂幽遠的凝在前方,俊美風華的麵容卻是極為難得的毫無表情,整個人似如突然魔怔了一般,無溫無情,連方才偽裝而起的溫潤之色都全數當讓無存。
這廝莫不是也突然癲狂了?
她心口震撼不定,身子在馬背上搖晃劇烈,無奈之下,隻得倉促拽上了韁繩,待得堪堪穩住身形後,她扯聲便斥道:“藍燁煜,你瘋了麽!快停下!你莫不是瞎眼了看不出烈馬癲狂了?停下!”
這話一出,藍燁煜麵色與目光分毫不變,也似全然不曾聽見思涵的話一般,一言不發。
思涵瞳孔皺縮得厲害,再度扯聲而吼,“你瘋了嗎!停下!本宮讓你停下!”
這話落下,藍燁煜依舊似如未覺,手中與腿上的動作,依舊如常。
烈馬的嘶鳴聲越發劇烈,馬兒也越是癲狂,在道路之上,橫衝直撞的速度越發而快,幾番都差點撞到官道一旁的樹木,亦或是差點跌下官道右側的斜坡。
思涵心口越發緊烈,兩手緊緊的握著韁繩,因著太過緊然用力,指骨都已森森翻白。
這廝定是瘋了。
突然之際就這麽癲狂發瘋了!
她心口發冷發緊,也全然仰仗不得這廝能將她的話聽入一字半句了,待得沉默片刻,她終是牙齒一咬,驀的用力開始奪他手中的韁繩。
這廝癲了,但她顏思涵自不能隨他一道冒險。且如今這烈馬顯然是全然癲狂,說不準何時便要撞樹亦或是跌落右側的斜坡,如此一來,便是不被撞死或是摔死,但自然身子骨也得痛上幾遭才是。
思涵心頭清明,眉頭緊皺一起,伸手奪韁繩的動作也是分毫不懈怠,甚至也是用了強力。
奈何,藍燁煜似如早有防備,指尖將韁繩握得極緊極緊,分毫不容她抽走。思涵麵色驀的一沉,當即抬手欲微用內力的朝他拍去,奈何左掌剛是伸出,他卻突然伸手,恰到好處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信我是嗎?不信我,會護好你?”他將她的手腕捉得極緊極緊,清俊的麵容突然間幽遠複雜,連帶那雙落在思涵麵上的瞳孔,都是深邃質問,不容思涵分毫躲閃。
思涵也未打算回避什麽。
心中有怒,此際也終歸是有些崩不住了。
她滿目起伏森然的徑直迎上他的眼,陰沉沉的道:“你我之間,還何來信與不信!你如此欺辱本宮,背叛本宮,甚至此際還狂-抽烈馬令其癲狂發瘋,你如此行徑,讓本宮如何信你?藍燁煜!你究竟想如何!可是讓本宮對你動情,從而再將本宮狠狠的踢下雲端摔得滿身狼狽還不夠,你如今還想策馬而前,讓本宮撞死亦或是摔死?”
她也是怒了,脫口的話語也咄咄逼迫,猙獰之至。
他滿目深邃,瞳中起伏不定,卻是並未言話。
思涵盛怒,冷笑兩聲,“不說話了?因著全數被本宮說準,是以便不說話了?藍燁煜!本宮與東陵皆待你不薄,而今究竟是有何等的深仇大恨致使你如此害我?你究竟想如何?可是你根本就不曾想過要放過本宮,亦或是放過東陵,是以,昨夜的慶功宴皆不過是個局罷了,是一場想要徹底想不費一兵一卒而徹底控製住東陵的局?你終歸還是想一統東陵,可是?你往日與本宮說的那些話,甚至對本宮承諾過的東西,而今都一文不值,可是?你要反悔了是吧?甚至連你昨日說過的讓本宮領軍徹底離開此地的話,也要反悔了是吧?”
冗長繁雜的嗓音,夾雜了太多太多的憤怒與不甘。
待得這話一落,藍燁煜瞳孔一縮,那雙薄唇終是微微一啟,出了聲,“你用了幾月的時間來對我改變看法,而今好不容易對我消除成見,徹底動心,而今,你便要推翻你這幾月以來認定的一切?思涵,你怎能如此狠心?”
思涵怒道:“何謂狠心?又究竟是你狠心還是本宮狠心?今日這種局麵,是你藍燁煜親手造成,是你對本宮狠心,是你讓本宮從雲端再度跌下,滿心粉碎!也是你!算計了東陵幾萬兵衛,甚至到了此際,還膽敢挾製本宮策馬奔走,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藍燁煜做的麽?而今到頭來,你則責怪我對你不夠情深?責怪我對你的情義不夠根深蒂固與牢靠?你究竟是將我顏思涵當傻子還是蠢輩,此番都被你害得如此,竟還要如癡傻無腦之人對你百依百順?藍燁煜!你究竟當本宮是什麽了?”
“你以為你看到的一切便是真的了?萬一你日後會發現你這兩日所推翻的所有一切,都是誤會我了呢?你……”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思涵心底越發的起伏震怒。
不待他後話道完,思涵便忍不住斥聲吼道:“誤會什麽?還能有什麽誤會!便是當真誤會了,你藍燁煜能上司徒淩燕的床,能與司徒淩燕褪衣而臥,甚至還能親口對本宮說出司徒淩燕與你有過舊情從而心生惻隱,就憑這些,你藍燁煜與本宮,早已不是一路人,更別提任何信任。你該是知曉,東陵皇族乃本宮致力想要滅掉的仇敵,是殺我父兄的賊子,那司徒淩燕昨日更是對本宮往死裏打,就論這些,我與司徒淩燕早已不共戴天,敵對而立,你既與司徒淩燕親近,無論你是出於對她的舊情也好,真心也罷,甚至想利用司徒淩燕都可,但你既是與她沾染,本宮對你,終是斷情絕愛,再不會有半點信任,更別提,執著的對你情深意重。便是本宮日後發覺當真誤會了你,便是你當時之舉出於無奈,我都不會,後悔。”
這話一出,藍燁煜到嘴的話下意識噎住了,凝在思涵麵上的目光,也越發的幽遠磅礴,深邃之至。
他不再言話,僅是靜靜的朝思涵凝著,那清俊的麵容上,也極為難得的漫出了半許極為難得的錯愕之色。
思涵朝他掃了兩眼,便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陰沉沉的再道:“我與你,終是沒什麽話要多說,是以單獨告別自也無意義。如今我便問你,我東陵兵衛的解藥,你給還是不給?”
藍燁煜滿目深沉,不說話。
思涵默了片刻,眉頭緊皺,“不說是嗎?你便是要將本宮心底那點對你最後的尊重與好感,都要全數敗光是嗎?”
“如今在你眼裏,我藍燁煜往日對你的所有情義,可是一文不值了?”
藍燁煜似如未覺,待得再度沉默半晌,才突然答非所問。
思涵滿目陰沉,冷笑點頭,“是。”
“可是即便你日後發覺了內情,亦或是發覺誤會了我,但我終是與司徒淩燕同枕了一榻,親昵的睡了一回,你便對我,全然抵觸唾棄,絕不會原諒?”
“是。”
這話一出,藍燁煜突然沉默了下去,待得過了半晌後,他再度滿腔幽遠厚重的問:“那今日之後呢?我若放了你,放你東陵兵衛一道離開了,待得你回到東陵了,你可會時刻記起我?”
思涵冷笑,“我會忘了你,封存你!如往日封存東方殤那般,徹底,封存你。奸邪之人,我還記著作何?你當真以為我顏思涵愚鈍至此,甚至還會隨時記起你?”
待得這話落下,藍燁煜又是等了半晌,才幽遠低沉的再度問:“若是,我想你時刻都記起我呢?”
這話入耳,突兀莫名。思涵抑製不住的再度冷笑出聲,滿麵盛怒與戲謔。
這人的臉皮,竟是已厚到了這等程度。此番兩人都已決裂至此,他竟還要讓她記著他,甚至還要隨時隨地的記得他!
嗬,嗬嗬。
思涵心頭惱怒之至,一腔猙獰與煞氣頓時在冷笑中展露無疑。
待得片刻,她強行按捺心緒,陰沉沉的道:“你藍燁煜如此精明之人,何來也要做這等不切實際的夢了?本宮若能回得東陵,絕不會記起你,本宮有東陵政事要處理,有幼帝要陪護,本宮還要重新設立後宮,重新迎得駙馬。便是本宮此生已心碎破裂,不會再有情,但本宮身邊,絕不會缺上心與記掛之人。而你藍燁煜,絕不會在本宮記掛之內,但若你膽敢迫害本宮,迫害東陵,那本宮對你,自又是另一番的記法,但你想要的所謂癡情與掛念,絕不會在本宮身上出現。”
“駙馬……”
他似是獨獨對這二字上心,幽遠複雜的呢喃了出來,說著,神色微動,似又突然想到了什麽,語氣越發的遙遠磅礴,“展文翼麽?此番將我踢出局了,下一個,你便要招展文翼入局了麽?那駙馬之位,你以為,展文翼坐得住?”
思涵冷笑道:“無論如何,展文翼都比你適合。”
“是嗎?隻可惜,你對我動了心,此生之中,自也不可能對展文翼動心。且先不論他坐不坐得穩那位置,就論他即便當上了駙馬,也不過是個沒用的擺設罷了。”
他突然出聲,語氣幽遠之至,但話語中也極為難得的夾雜了幾許不曾掩飾的抵觸。
不待他尾音全數落下,思涵便冷道:“本宮雖滿心破碎,但對你,也不再動心。雖也無法再對展文翼動心,亦或是對其他男子動心,但至少,我終是能讓展文翼或是其餘之人,陪我終老。你以為我會時刻掛記於你,心存有你,你,做夢。”
這話一出,她清晰察覺,緊貼她後背的藍燁煜的胸膛驀的僵了僵,甚至若是細察,甚至還察覺到他心口之處,似是突然猛跳開來。
是的,猛跳。
思涵陡然一怔,卻是不及回神,藍燁煜突然破天荒的冷笑,“你以為展文翼或是其他男人,能陪你終老?隻要我不許,何人敢陪你終老?展文翼若膽敢對你越雷池半步,我便取他性命,旁人若敢接近你半步,我便斬誰人雙腳!我藍燁煜心上的東西,何曾讓其餘之人觸碰過了……”
不待他後話道出,思涵怒道:“藍燁煜你莫要忘了!你前有東陵為敵,後有大英而虎視眈眈,你如今腹背受敵,連自身都難保,何來還能插手本宮之事!便是你有心插手,也得有命活著來管才是!”
“你便是如此想我的?如今之際,你可是巴不得我死在東陵或是大英手裏?”他語氣也極為難得的硬了幾許,似是心底的怒意,終是破天荒的被思涵點燃。
思涵著實不曾料到,這藍燁煜竟也會怒。
還曾以為,如他這樣森冷腹黑的人,早已喜怒不形於色,任何之際,都不會在外人麵前太過表露怒意,卻是不料,而今幾句話猛下之際,這藍燁煜,竟也會打破常日的雲淡風輕,破天荒的對她怒。
奈何即便如此,大抵是心有冷冽與猙獰,是以便也不覺畏懼。
思涵依舊冷笑著,陰沉沉的回了話,“你之生死,本宮自是抉擇不得,也無心揣度亦或是念著你究竟要如何亡,但還是那話,惡人自有天收,多行不義必自斃,藍燁煜你如此心黑心狠,自要好自為之。”
這話一出,藍燁煜終是不說話了,奈何他呼吸卻是突然急促了起來,便是不用回頭,思涵也覺,這廝怒了,極怒極怒,甚至這廝曆來便腹黑冷狠,自然也不是個喜歡控製怒意的主兒,畢竟,生殺予奪的日子過慣了,權勢與隨意下令的威儀日子也過慣了,是以,這人旁日雖裝得雲淡風輕,但終歸是個威儀傲然之人。
也正因威儀與傲然,是以,才全然不喜旁人對他的抵觸與叛逆。
思涵心如明鏡,一股股冷屑之意,越發在心頭蔓延。
待得回神,渾身上下也生了緊烈的戒備,但藍燁煜卻再度如情緒失控一般,手中的韁繩與腿腳越發拍打烈馬。
烈馬不住的嘶鳴,橫衝亂撞,癲狂瘋撞的力道與速度甚至比方才還要來得猛烈。
“我藍燁煜此生致力付出而得來的東西,何來會讓旁人坐享其成,便是你心有惱怒與不甘,也是不可。”
僅是片刻,他再度在思涵耳畔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