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更也是差點滅她東陵之國的罪魁禍首,而那司徒淩燕今日,也差點與那飛鷹一道將她顏思涵的性命拿下,就是那般的女人啊,那般與她顏思涵不共戴天的女人,那藍燁煜,竟還會去扶她。


  他扶她作何?可是忘記了那司徒淩燕是東陵之人,是她顏思涵的仇敵,更也是他藍燁煜一心想要滅掉的東陵國的公主。


  又或許,他的確中意她顏思涵,也的確有意拿下東陵,隻可惜,他也仍還念及著往日的情分,在意著,司徒淩燕的性命。


  越想,心底的陳雜之感越發濃烈。


  待得片刻,她終是回神過來,強行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本宮無論你家主子究竟是否會幫東陵,但此番本宮,的確不能先回曲江之邊。”說著,嗓音一挑,脫口的語氣陡然增了幾許不容人拒絕的威脅,“調頭。”


  伏鬼心有無奈,自也知曉思涵脾氣,再度嗓音微緊的開始解釋,“皇上此番過來,本也是有備而來,行事自會百無一疏,長公主的確可以全然放心。再者,那戰亂之地,刀劍無眼,也非太平,長公主也累了,為保鳳體安然,還是莫要去那裏為好。另外,東陵三皇子如今也正傷重,此際務必得即刻回曲江之邊再好生診治,耽擱不得。”


  這話入耳,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一時之間,到口的話也驟然噎住,心底之中,終是陷入了兩難的抉擇。


  是了,還有哲謙。


  那曲江之邊,僅有醫術平平的軍醫罷了,但哲謙卻被飛鷹強行斬斷了一隻胳膊,失血過多,再加上肩胛還有箭傷,身上還有早已蔓延不止的毒素,急需施針放血與藥浴解傷解毒,倘若她執意留在東陵的營地觀戰,拋卻哲謙,哲謙定也是難免一死。


  如此,她方才大費周章的趴在崖頭好不容易支撐到藍燁煜將哲謙拉回來,難道此番他好不容易吊著一口氣,未曾摔落懸崖粉身碎骨了,她又要在此際,給他當頭棒喝,再度將他拋棄嗎?


  思緒翻騰,矛盾難耐。


  一股股揪心之痛,再度在心口蔓延。


  她緊咬著牙關,忍不住伸手抵住了心口,無聲強忍,正這時,伏鬼那恭敬煞氣的嗓音再度揚來,“長公主,一切皆交由皇上處理吧,皇上離開時既是允諾過長公主會護好東陵,便絕不會對長公主食言。長公主也是知曉,自打長公主遇上皇上開始,皇上對長公主的所有允諾,都從不曾荒廢與食言過。”


  這話入耳,思涵稍稍合眸,略微厚重的眼皮徹底掩蓋了滿目的複雜與起伏。


  伏鬼這話,她一時之間竟也是不知該如何去反駁。也亦如伏鬼所說的一樣,藍燁煜允諾過她的話,的確不曾食言,無論是最初的朝臣捐銀,還是後來的不危東陵,那人啊,的確不曾做過對不起她的事。


  隻是,往日終歸還是不同於今日,畢竟,如今他麵對的是東陵,是司徒淩燕,是那個曾經一口一口親昵喚著他顏大哥,是那個曾與他共過生死的司徒淩燕,藍燁煜並非真正冷血,是以並不排除,他會對司徒淩燕心軟,亦或是,對東陵心軟。


  但東陵乃她顏思涵的血仇之國,若是可能,她顏思涵猙獰私心的念著,念著藍燁煜能徹底的滅了東陵。


  讓東陵,徹底從這天下諸國中消失。


  冷風驀的迎麵而來,涼薄刺骨,然而即便如此,思涵卻如未覺一般,麵色幽冷複雜,起伏不定。


  待得半晌,她終是縮回了頭,收回了手,那道撐開的窗戶驟然下落合上,頃刻之際,便也將車外的冷風全數阻隔。


  她不言話。


  車外的伏鬼也不再問,全然當她默認一般,不曾停車。


  馬車依舊疾馳往前,顛簸搖曳。


  思涵僵坐在馬車內,滿心複雜冷冽,待得許久,馬車終是停歇下來,隨即,伏鬼那恭敬的嗓音微微而起,“長公主,曲江之邊的東陵營地到了。”


  思涵瞳孔一縮,這才應聲回神,也未耽擱,僅是緩慢的挪身至馬車邊緣,撩著簾子便朝伏鬼道:“速差人將哲謙送入本宮所住的帳子。”


  伏鬼頓時點頭,應聲而去,思涵強行按捺心緒,打起精神,開始急促下車朝她昨日住過的帳子行去。


  待剛入得寢帳,伏鬼已親自將哲謙背了進來,隨即安放在了軟榻。


  思涵忙開始點燈洗手,而後用匕首剝落了哲謙的衣袍,開始仔細的為他施針與重新仔細的清理傷口,奈何,哲謙身上的皮肉之傷雖是容易清理與敷藥,但哲謙身上的毒素,卻嚴峻凶險,不容樂觀。


  思涵為他把脈兩次,都覺他的脈搏微乎其微,似是並無跳動,便是用銀針紮他的幾道大穴,他整個人都毫無任何反應,便是連他手腕的脈搏,也不曾真正的起伏半許。


  思涵終是反應過來,哲謙此番暈厥,絕非尋常失血過多的暈厥,更還是,毒素入心,侵蝕五髒,便是連她,都已奈何不得。


  心底了然這點口,她終是急了,麵色也陡然而變,卻也因情緒大湧,手中捉著的銀針都開始顫抖不堪。


  伏鬼一直立在一旁,靜靜觀望,待見思涵反應異常,他神色微動,剛毅沉寂而問:“長公主,怎麽了?”


  他語氣略微卷著幾許憂心。


  思涵渾身發顫發緊,卻是猶如未覺,並無反應。


  而待指尖的銀針驀的落下,竟因指尖的太過顫抖而不曾紮準哲謙的脈搏,她神色僵了僵,眉頭大周,思緒也層層翻湧而起,卻也僅是片刻,她突然反應過來,頓時扭頭朝伏鬼望來,急道:“悟淨方丈呢?悟淨方丈診治藍燁煜後,可還留在楚京?”


  伏鬼麵色頓時凝重了半許,不答反問,“三皇子的傷勢極是嚴峻?連長公主的銀針都奈何不得?”


  思涵滿目發緊的點頭,“他不止有皮外傷,還中了毒,如今毒素已入五髒,本宮的銀針早已奈何不得,若無精通毒理之人速速來救,哲謙許是撐不過兩個時辰。”


  伏鬼瞳孔一縮,麵色也驀的一緊,當即朝思涵道:“皇上此番來曲江,便擔憂長公主會在三皇子這邊受傷,是以離開楚京時也將悟淨方丈帶來了,長公主放心,屬下這邊差人渡江去將對岸營地的悟淨方丈接來,許是悟淨方丈能治得三皇子。”


  悟淨?


  是了!還有悟淨。


  思涵神色一顫,當即道:“伏鬼,勞煩你了,且快去將悟淨方丈接來。”


  伏鬼頓時點頭,也不耽擱,即刻轉身出帳。


  冷風涼薄,今日的天氣,依舊是陰沉凜冽,寒意四起。


  伏鬼與遣出去接人的兵衛動作極是迅速,僅是半盞茶的功夫,那蹁躚道骨的悟淨方丈,便已被接入了東陵的營地。


  思涵顧不得客氣,開口便朝悟淨方丈道:“悟淨方丈且為本宮看看他,他身上的傷口已被本宮清理包紮,但身上所中之毒卻似已蔓至五髒,方丈且定要為本宮治活他……”


  悟淨神色微變,當即稍稍彎身朝哲謙把脈,卻是片刻,他麵色陡然一變,滿麵凝重的朝思涵望來,“此地留著伏鬼侍衛便成,長公主還是先行出去候著吧。”


  思涵驀的一怔,眉頭一皺,伏鬼低道:“長公主還是先出去等等吧,悟淨方丈施救時,不喜旁人打擾。”


  思涵到嘴的話終是噎在了喉嚨,滿腹矛盾的猶豫片刻,終還是朝悟淨低沉厚重的道:“有勞悟淨方丈了。”


  這話一落,不再耽擱,轉身緩緩出了帳子。


  此際,許是那清杉已然從其餘兵衛嘴裏聞得了風聲,待得思涵出得帳子,便見他正拘謹的立在帳外,麵色微緊,小心翼翼的觀她。


  “微臣聽說長公主歸來了,是以,是以便過來看看。”他出了聲,說著,目光又朝思涵裙袍上那些沾染血跡之處掃了掃,麵色又是一緊,“長公主受傷了?”


  這話入耳,莫名的,突兀刺耳,煩躁莫名。


  她冷眼朝清杉一掃,“本以為嶽候為了那尉雪蠻可看淡一切,看淡生死,卻是不料,嶽候心中,還記得有本宮這個東陵長公主。”


  一聽這話略顯不善,清杉心底驀的咯噔,隨即小心翼翼的將思涵麵色打量了幾眼,猶豫片刻,隨即便跪身下來,恭敬緊然的道:“微臣身為東陵臣子,自是心係著長公主的。長公主此番歸得營帳,而微臣遲來,是因,是因微臣方才正被軍醫上藥,不知長公主歸來之事,是以便來遲了,望長公主恕罪。”


  他這話略微有些斷續結巴,語氣中也夾雜著幾分心虛。


  此番也全然不必多想,也知這清杉在言謊,又或者,這廝方才根本就不在軍醫處上藥,而是,在那尉雪蠻的帳子外守著。


  思緒翻轉,揣度於心,一切,都不過是無波明朗,知曉得清楚。


  思涵滿目幽遠複雜的朝清杉凝了兩眼,隨即便再度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你這話是否為真,你心頭最是清楚。而今本宮無心與你多言什麽,你自行回你的寢帳,自行養傷,也……好自為之。”


  清杉瞳孔一縮,麵色發緊,點點頭,卻待剛剛起身而立,似又突然想到了什麽,瞳孔猛的一跳,整個人也陡然僵在了原地。


  “還有事?”思涵冷眼凝他,低沉而問。


  清杉渾身繃得筆直,眉頭緊皺,猶豫不決,待得半晌後,他才垂眸下來,咬了咬牙,正了正心神,隨即緊著嗓子小心翼翼的問:“長公主,若是,若是微臣有朝一日讓長公主失望或是生氣了,長公主可會為難嶽候府?”


  清杉這話,無疑是話中有話,思涵聽得清楚,心底的疑慮與複雜,也越發濃烈。


  隻是,這清杉終歸不是腹黑深沉之人,所有情緒與思緒,也大多都會抑製不住的表現在臉上,是以,就如他此際這眉頭緊皺,滿麵猶豫的模樣,不必多猜,也知這廝心底裝著事,且對他而言還是極為矛盾無奈的棘手之事。


  思涵神色微動,淡漠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卻是不說話。


  清杉僵在原地半晌,著實被思涵盯得發虛,待得強行按捺心神後,他忙朝思涵道:“方才之言,僅是微臣隨口胡言的罷了,長公主莫要放在心上,微臣先告辭了。”


  嗓音一落,無暇顧及思涵反應,正要硬著頭皮的故作自然的轉身而走,奈何足下僅是踏了兩步,身後便揚來一道短促威儀的嗓音,“慢著。”


  這話入耳,清杉眉頭越發一皺,袖袍中的手,也極是焦急暗惱的捏起了拳頭。早知如此,方才便不該多嘴,而今倒好,那番略微=衝動的話一問出,憑自家這長公主的聰慧,自也是知曉他心中揣著事的。


  思緒至此,自惱難耐,然而即便如此,卻也不敢表現出太大的反應與異樣,他僅是脊背挺得筆直,身子骨站得筆直,隨即強行按捺心緒,討好恭敬的問:“長公主可還有事吩咐?”


  思涵也不打算拐彎抹角,唇瓣一啟,便極是低沉幹脆的問:“你心底究竟揣著什麽事,直說便是。本宮與倒要看看,你清杉究竟會做出何等之事來讓本宮失望亦或是惱怒。”


  清杉瞳孔一縮,麵色越發而緊。


  心底驀的起起伏伏,緊張難耐,終還是心有畏懼,不敢將心頭的話道出。


  他僅是沉默片刻,隨即便再度按捺心思,當即而道:“長公主誤會了,微臣心底的確未揣什麽事,方才之言,也的確是微臣隨口一說罷了,望長公主明鑒。”


  “怎麽,而今本宮當前,你清杉,也學會抗旨不遵,刻意應付與欺瞞本宮了?”思涵再度出了聲,並不打算隨意放過這花瑾。


  甚至於,待得稍稍思量幾番,便也知這清杉如此失魂緊張究竟為何。畢竟,而今在這東陵的營地裏,除了那尉雪蠻之外,何人,還能擾這清杉的心神?


  待得嗓音落下,思涵冷冽複雜的瞳孔,依舊徑直落在清杉身上,淡漠而掃。


  清杉滿心掙紮,卻是片刻後,他終還是咬了咬牙,壯了膽子便轉身朝思涵望了一眼,隨即便屈身再度跪下,恭敬無奈的道:“微臣心中的確無事隱瞞長公主,此言的確是真,望長公主明鑒。便是長公主執意要逼微臣說些什麽,微臣也不知長公主究竟想聽什麽,是以也不敢隨意而言。”


  他這話說得委屈,隻是語氣卻是緊張無奈,甚至還卷著幾分抑製不住的心虛。


  思涵則是不曾料到,本以為這清杉終是懼她的,卻是不料,有朝一日,這清杉竟也會如此有勇氣的堅持他心底所堅持的東西,維護他心底想要維護之人,隻可惜,那尉雪蠻也與司徒淩燕一樣,她顏思涵此生,都不願真正放過。


  思涵默了片刻,麵上的清冷之色分毫不減,清杉小心翼翼的再度抬眸朝她望來,眼見她麵色不善,心頭便也越發猛跳。


  “本宮如今雖是瑣事纏身,看似分不開身來,但也非愚昧無用,猜不透旁人心思。你之心思究竟如何,你雖守緊口風不願說,但本宮,自也能猜出個一二來。此際本宮不對你點破,不過是給你留點麵子,但你若當真敢做出令本宮失望亦或是惱怒之事,本宮,定不會饒你,也不會饒過你心頭的那位,甚至於,若你做出之事極是惡劣,你嶽候府,本宮,也照懲不誤。”


  清杉瞳孔一顫,渾身也顫了一下,麵色陡然蒼白了幾許。


  思涵淡然凝他,無聲無息的將他的所有反應全數收於眼底,待得片刻,便也無心再言話,僅是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凝於遠處,繼續道:“你身上有傷,先回帳子裏養著去吧。”


  清杉點頭稱是,嗓音竟也比方才還要發緊得厲害。


  待得這話一落,他也不再耽擱,當即轉身倉促離開。思涵下意識抬眸,朝他消失的盡頭望了半晌,待得剛剛回神,身後不遠得屋內,頓時揚來了一道迅速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稍稍放得有些輕,似怕打擾了什麽一般。


  思涵驀的回頭一望,僅是片刻,便見伏鬼已行至了屋門處,恰到好處的站定在了她麵前。


  “長公主。”


  他恭喚。


  “三皇子如何了?”思涵瞳孔一縮,低沉沉的問。


  伏鬼眉頭一皺,剛毅刀疤的麵上漫出了幾許難色,待猶豫一番後,他才剛毅厚重的道:“悟淨方丈說,三皇子的毒素的確已是入了五髒六腑,病情凶險,恐是棘手。”


  是嗎?


  連悟淨方丈竟然都說棘手了?


  思涵麵色陡然一沉,眸色清冷入骨,並不言話。


  伏鬼再度將她打量幾眼,繼續道:“長公主也無需太過擔憂,悟淨方丈也並未將話說絕,此際屬下便差人去準備熱水過來,悟淨方丈要即刻為三皇子藥浴。”


  這些話層層入耳,思涵已分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是什麽感覺了,隻是一種僵硬與麻木感在肆意的升騰濃烈,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全然吞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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