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思涵冷笑一聲,“好一個盼著家人安穩,但卻全然忘了家國。哲謙不過是隨意威脅你們幾句,你們竟如此信他的鬼話了?”
這話一落,心口怒氣鬱結,然而手中的長劍卻也終歸未曾割破那兵衛的脖子,僅是迅速收手收劍,渾然不耽擱,頓時扭頭便朝一旁騰身而起。
凜冽的冷風肆意迎麵撲來,寒氣逼人,然而思涵卻早已是滿心冷冽煞氣,全然感覺不到這股子江風的冷冽。
待身子騰高而起,她便瞅準了前方不遠營帳處的一匹棗紅的馬,而後便朝那馬匹迅速飛身過去。
“長公主!”在場兵衛急忙驚呼,全然不敢耽擱,頓時抬腳朝思涵追去。
思涵全然不曾將兵衛們的呼上聽入耳裏,待得身子恰到好處的穩穩落座在馬背後,手中的長劍頓時斬斷馬繩,隨即揚起韁繩便朝馬腹上一抽。
瞬時,烈馬驀的嘶鳴一聲,四蹄騰飛,卻待奔出不遠,前方竟陡然圍來不少欲要阻攔的兵衛。
思涵麵色陰狠,手中的長劍左右而揚,周遭攔截而來的兵衛們皆下意識的朝後躲閃,卻待回神過來之際,思涵早已策馬奔騰,走了老遠。
“快些追,切莫要長公主接近東陵營地。”
刹那,在場兵衛麵色大變,渾身也開始顫抖起來,忍不住急促的焦急大呼。
自家三皇子臨走之前,便早已千叮萬囑讓他們看好長公主,不得長公主出這營地一步,更不得長公主有任何閃失,但如今這長公主顯然是想單槍匹馬去追自家三皇子了,若中途一旦出事,他們自也是難辭其咎。
在場之人皆心頭了然,焦急重重,不敢耽擱,卻也僅是片刻,數百騎兵再度策馬而前,急急朝思涵消失的方向追去。
這營地之外的官道,就僅有一條,是以自也不易追錯方向,思涵滿目陰冷的朝前方望著,手中的韁繩不住的抽在馬背,疾馳前行。
而今自己已是親身體會過了,那曲江之邊的六萬東陵兵衛,儼然是被哲謙所控,並不會聽她差使了,她顏思涵若要趁哲謙離開而帶走那六萬大軍,自是全然不現實,如此,而今唯一能平息這場硝煙之法,便是捉回哲謙,到時候定要用盡手段的逼著哲謙妥協,逼著他心甘情願的交出兵符,若是不然,大周與東陵,終歸還是要對立,那曲江之邊的六萬大軍,終歸還是要為東陵賣命。
如此,她顏思涵,又豈能允許。
此番那哲謙膽敢再去東陵商議作戰之法,那她顏思涵,便自然得將他攔截回來,甚至於無論如何,都得在今日,讓哲謙交出兵權,從而領著東陵六萬的兵衛,全數退散。
心底,複雜上湧,一股股陰沉之感,早已在心底交織著,沸騰著,甚至令人窒息的狂躁著。
身後遠處,也一直有厚重的馬蹄聲追著,趕著,甚至那一道道焦急的呼喊聲也層層鑽入耳裏,隻是卻不曾在嘈雜的內心留下什麽印記。
一路往前,烈馬踢踏飛躍,風聲鶴唳。
卻待行了許久許久,前方的官道,依舊曲折蜿蜒,道路空空,仍是不見哲謙等人的影子,甚至於,官道左右,也不曾有什麽大軍駐紮之地突兀顯眼,是以,此番一路行來,無疑是一切都極是平靜,平靜得讓人心口壓抑。
待得午時過後,思涵終歸是放棄往前,勒馬停了下來。
身後那些毫不放棄策馬追逐的東陵兵衛,也急忙追趕而上,隨即紛紛將思涵圍了一圈,緊著嗓子道:“求長公主回營地。”
思涵眼角一挑,滿麵清冷淡漠,“東陵之軍的營地,究竟在何處?”
兵衛們眉頭一皺,卻是並不回話,僅是再度恭敬執拗的勸思涵歸去。
眼見他們如此,若是心底毫無感覺,自是不可能,她此際無疑是惱怒的,憤懣的,甚至於,想殺人,想將這些隻聽哲謙之令的兵衛全數惡懲,隻奈何,理智終歸還是在心底叫囂著,她兩手也在袖袍中緊握成拳,強行的忍耐著。
這些人既是全然聽信哲謙的威脅之言,自也不會被她顏思涵輕易左右,便是她此際態度強硬的殺了他們,也不見得能改變什麽。
如這些軍中男兒,本也是血氣方剛之人,加之邊關歲月孤寂,從而對親人便也越發的眷念,若將護國之意加在他們身上,尋常時候,許是並沒什麽太大的波折與違逆,但若護國之意與親眷們撞在一起了,誰都不是聖人,也總有人,做不到大愛無疆的。
思緒翻騰,思涵麵色清冷涼薄,瞳孔深處,也終究是浮出了幾許無奈。
待得僵持片刻後,她才稍稍將目光挪開,幽遠的望在前方,“你們有你們心中的顧慮,本宮自是理解,但本宮,也有本宮的顧慮。如今東陵之國岌岌可危,本宮身為東陵長公主,又如何能置身事外的見著東陵淪陷,甚至成為那東陵的幫手與利刀。你們心有難處,本宮自不再為難你們,但也望你們告知本宮東陵營地所在之處,本宮,自行去尋。倘若哲謙日後怪罪,本宮,也定為你們好生解圍。”
兵衛們眉頭皺得極是厲害,皆不曾言話。
則待與思涵再度僵持半晌後,終是有兵衛道:“長公主乃我們東陵巾幗,威名赫赫,屬下們以前便是在邊關,也極是佩服長公主。而今既是長公主如此說了,屬下們自也不可再瞞,親眷雖重要,但東陵仍是重要。”
這話一出,其餘幾人神色微動,開始點頭附和。
那人抬手朝後方抬手一指,“此處離東陵的營地並不遠,那處便是了。長公主需調轉馬頭往回行,若見著一條小路了,便朝那小路一路往下便是了。而那東陵的兵營,便隱蔽在那小路盡頭的密林裏。”
思涵瞳孔微縮,心底終是增了半許釋然,“本宮知曉了。”
這話一落,深眼將他們凝著。
他們麵麵相覷一番,猶豫片刻,終還是紛紛挪馬讓開路來,思涵也不耽擱,當即策馬而前,迅速疾行,卻在官道上還未行走多遠,那遠處之地,竟突然有濃煙大起,廝殺震天。
她麵色陡然一變,越發揚鞭,烈馬不住的嘶鳴,四蹄踏飛,奔得越發迅猛,待得行至前方那條兵衛所說的小道,思涵便策馬直行而下,卻是越發靠近那處濃煙之地,那一道道短兵相接的廝殺聲,便越發的清晰入耳,而待終於靠近那處濃煙之地,則見,那偌大的密林子裏,濃煙衝天,火光大起,猙獰磅礴。
那些火光之處,的確是密集的營帳,營帳處處都是大火,而那些兵衛,便正於那大火之中交戰拚殺,陣勢緊烈。
思涵勒馬而停,遠遠而觀,隻因心有戒備,終是不曾策馬靠近。
心底的疑慮之感也越發的升騰上湧,嘈雜紛繁,隻道是,哲謙明明是來與東陵商議戰事,怎這東陵的營地為何會突然著火,且還各方廝殺了?難不成,是伏鬼等人避過了哲謙的眼渡江而來,專程曲路行來突襲這東陵營地?
隻是,她本也有意讓清杉傳話伏鬼,讓伏鬼差人突襲大周營地,隻是清杉終歸未回得對岸,是以此事也不了了之,如此,此番這東陵兵營被襲,難不成是那伏鬼不經她提醒也與她全然想到一致了,從而,對這東陵營地先下手了?
她滿目幽遠,瞳孔深處,也複雜一片,隻是心底也本是如此思量,甚至也覺此番思量定也大多為真,卻待沉默半晌,正要下馬稍稍朝前方那混亂一片的營地稍稍靠近,不料正這時,幾匹烈騎頓時從那火光衝天的營地衝了出來。
那幾人坐下的馬,速度極快極快,隻是剛奔出營地片刻,那後方,竟有無數利箭層層在他們後方追擊。
“三皇子小心。”
瞬時,有幾人驚呼一聲,嗓音嘶啞猙獰,卻是尾音還未全數落下,那幾人的嗓音便齊齊噎停,而後悶哼幾下,策馬行在後方那幾人,頓時中箭摔下馬來。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那些蹭亮的利箭,也寒光閃閃,猙獰得猶如索命厲鬼。思涵強行按捺心緒,目光朝那策馬在前的人望去,卻見那人,瞳孔緊烈,但那張染血的麵容,雖是寒氣逼人,但那麵上的五官,卻透著幾許掩飾不住的稚嫩。
哲謙。
思涵瞳孔一縮,全然不料,此番竟會與哲謙如此相遇。本還以為她還得在營地中尋找一番,奈何這哲謙,就這般突然的策馬衝入了他的視線。
又許是他也察覺到了她,他驀的抬眸朝她掃來,待得目光全然凝到她身上後,那那雙寒光凜冽的雙眼竟是驀的一顫,坐在馬背上的身子也驀的一抖,突然間,整個人似是驚得不輕。
“皇姐,快走。”
頃刻之際,他似是全然來不及多想,開口便嘶啞大聲的喚。
他嗓音竟是有些抑製不住的顫抖,更也是焦急驚恐之至,卻是待得尾音剛落,一道利箭,竟是猛的破空而來,活生生的刺穿了他的肩胛。
“唔。”
他陡跳的雙眼一僵,抑製不住的悶哼,身子也在馬背上搖晃了兩下,卻因兩手死命的抓著韁繩,不曾讓身子從馬背上摔下。
整個過程,思涵看得一清二楚,隻覺紮在哲謙肩膀的那隻箭,似是莫名的,將她的心也稍稍紮痛了一下。
或許終歸還是有血脈之親,是以哲謙的痛,她終還是能稍稍覺察,隻是她分明也在強行壓製心緒,強行不要自己太過動容,奈何那麵色越發慘白的哲謙,竟再度扯聲朝她而吼,“皇姐快走!快走。”
這話剛落,後方營地早有追兵層層出動。
思涵瞳孔皺縮得厲害,渾身微緊,心底深處,越發起伏翻騰,矛盾四起,終還是,抑製不住的有些動容。
她仍舊是靜立在馬背上,一動不動,深眼凝他,他也不放棄,拚了命的一直朝她呼喚,語氣越發嘶啞急促,則是片刻,他終是策馬靠近了思涵,正要再度扯聲,思涵眼睛稍稍一眯,已突然伸手,恰到好處的伸手將他扯上了自己的馬背。
“坐穩了。”
尾音未落,策馬狂奔。
哲謙下意識伸手攥緊了思涵後背的衣袍,又許是身子的確太過虛弱,他整個人竟忍不住無力的傾靠在思涵後背,不再動作。
思涵滿目陰沉,策馬迅速在密林裏繞彎,隻是後方那些東陵之兵,卻仍是追逐而來,全然不放,一道道利箭,也越發穿射而來,思涵不住的策馬拐著玩兒,略微小心的躲避,待得在林子裏躥了半晌,眼見那些東陵兵衛仍是陰魂不散,她心口越發一沉,當即出聲陰沉沉的道:“哲謙!你不是與東陵商議戰事麽?怎那些東陵兵力全數要追你殺你?”
這話一出,哲謙一聲不吭。
思涵冷道:“你若刻意不言,亦或是刻意要在本宮麵前行苦肉計,本宮此際便將你丟下馬去。”
這話落下,終還是稍稍起了效果,思涵清晰的發覺,靠在她後背的哲謙稍稍顫了顫身子,那雙攥著她衣袍的手,也越發的用力開來。
隻是,本也以為哲謙心有緊張,定會如實而告了,奈何片刻,哲謙竟低聲嘶啞的出聲道“皇姐推臣弟下去吧,臣弟身上的毒早就漫開了,本也是將死之人了,皇姐此際將臣弟推下去,臣弟,也不會怪皇姐。”
他嗓音依舊卷著幾許稚嫩,隻是入得思涵耳裏,卻令她心底越發翻騰。
“你以為本宮不敢?你若再不說出一個能讓本宮信服的答案,本宮此際,自是下得了手。”
思涵也不打算委婉,更不打算給他麵子。這人今日如此擺她一道,此際倒好,待得她速速追來,這廝看似又與東陵鬧翻了,這些種種的變故,一時之間,著實讓她顏思涵有些措手不及,也隻道是如今這哲謙早就心思不同往日,善於計謀,就不知今日這一切,可否是在計她,亦或是在計大周了。
正待思量,突然,身後揚來一道悲戚涼薄的歎息聲,則是片刻,哲謙那嘶啞疲倦的嗓音揚來,“今日之事,本就無需臣弟解釋什麽。倘若皇姐信臣弟,無論臣弟解不解釋,皇姐都會信,但若皇姐本就不信臣弟,臣弟便是努力解釋,皇姐也不會信。”
說著,嗓音越發一沉,哀涼四起,“臣弟也不可對皇姐要求什麽的,畢竟,皇姐此際,已的確是不計前嫌的出手救過臣弟了,臣弟早該知足,早就不該再對皇姐要求什麽。這些日子的種種之事,既是因臣弟引起,那臣弟,自也會以臣弟的方式,去徹底的解決。”
這話一落,不待思涵反應,一手頓時從懷中掏出了火筒,猛的抽開了引線。
瞬時,有濃黑一團頓時從火筒口衝出,驀的襲上天空,頃刻便在空中轟隆炸開。
那聲音著實有些大,似是震破了天穹一般,甚至於,那些層層回蕩的震破聲也是四方搖曳,連帶林子周遭的鳥兒,都全然被震得鳴叫,倉促驚慌的振翅而飛。
思涵猝不及防的怔得不輕,滿目陰沉起伏,卻終是不敢停馬。
她依舊策馬不斷的在林子裏肆意奔逃,待得再度開口,脫口的嗓音卻已是厚重得難以複加,“哲謙!你究竟想如何?”
這話無疑是咬牙切齒的低沉而道。
待得嗓音落下,哲謙卻並未回話,後方那些蹄踏厚重的追兵,竟也突然減了速度,極是謹慎戒備的在後方跟著。
卻也僅是片刻,哲謙突然抬了手,就著思涵的側方朝上一指,隨即嘶啞帶笑的朝思涵道:“皇姐你看。”
思涵瞳孔驀的一縮,下意識順著他的指尖朝上一望,竟見不遠處那起伏拔高的官道上,竟是官兵密集陳列,旗幟飄揚,而待越發定睛一看,則見那一道道旗幟之上,竟是清晰之至的印著‘旭’字。
竟是東陵之兵。
她神色驟然一變,頃刻之際,有太多的疑慮與錯愕在心底突兀而起,卻是不待她將心底的思緒徹底一條條的理清,那些管道上的兵衛,竟順勢朝下方策馬衝下。
“殺。”
密密集集的殺吼聲,震耳欲圖,陣狀極大,後方那些東陵追兵似也突然發現,急忙朝那處官道一望,刹那,在場之人皆是神色大變,有人當即急吼,“中計了!快,快調頭回去速速通知皇上與大公主離開。”
這嗓音吼得極大,急促威儀之中又卷著幾許令人頭皮發麻的緊蹙,未待尾音全數落下,那些東陵兵衛頓時調轉了馬頭,焦急的朝沿原路策馬返回。
一時,大批的追兵層層遠離,頃刻之際,後方蹄踏而遠,那些厚重濃烈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追逐聲,也驟然間減卻遠去。
思涵懸著的心終是稍稍落下半許,隨即下意識勒馬停住,而待再度抬眸朝那高處的官道望去,竟見那些管道上的密集兵衛,早已是全數從官道上下來。